語文教育應該教什麼?_風聞
徐实博士-资深生物制药专家-澄实生物 CEO2021-08-11 18:10
有句老話很有道理:“寧和聰明人吵架,不和糊塗人説話。” 這句老話的意思是,如果語言溝通的效果極差,強行交流下去無比糟心。我作為商務人士,在工作中經常遇到這類事情。國內許多企業的業務代表,哪怕是科技企業的業務代表,語言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往往很低。哪怕是邏輯上簡單清晰的事情,解釋多次之後他們還不一定能聽明白;他們説起話來,往往詞不達意,甚至經常因此誤事。
系統的語文教育主要是中學時代完成的。大量職場人士的語文功底很差,反映一個事實:我國中學語文教育就整體而言是比較失敗的。我們完全沒有必要諱疾忌醫——倘若諱疾忌醫,問題就永遠得不到解決。正視問題,才是解決問題的起點。
不客氣地説,中學語文教育主要受到兩類人的荼毒:一類是負責教材編纂的腐儒,另一類是負責實際教學的文藝女青年。近年來的中學語文教學,從戰略定位到實際教學,都與社會需求出現了明顯的偏差。社會主義國家的公立教育是應社會需求而生的,公立教育的基本目的是為社會化大生產培養配套人才。請注意,咱們這裏強調的是“公立教育”——誰若不認同“教育為社會化大生產服務”的理念,大可自己花錢、通過市場價格購買知識和教育服務,但是請不要佔用依靠財政撥款維持運轉的公立教育資源。國家作為公立教育的投資者,有充足的理由對教育實踐提出投入產出比的要求,有權要求公立教育培養出具備勞動能力的人才。
然而,教育領域的腐儒和女文青往往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以致中學語文教育與培養人的勞動能力嚴重脱節。他們總是一廂情願,將語文教學的目的定位為“培養對文學的熱愛”。於是乎,腐儒們將箱底翻出來的“美文”塞進課本,盡是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女文青授課如同做春夢,憑着個人喜好大談什麼“小説的細膩筆觸”、“對心理的微妙描寫”、“詩人狂放的幻想”——問題是,這些玩意兒在現實生活中毫無用處。不靠譜的語文教育客觀上導致了這樣的結果:許多人離開學校、走上社會之後,對於語言的理解能力極差,表達能力匱乏,對履行本職工作造成了負面影響。
我們必須説清一個嚴肅的道理——語文教育不是為了培養作家。真正從事文學創作的人,在勞動年齡人口中所佔比例極低。而從事製造業、服務業、農業和工程技術研究的人,卻佔據中國勞動年齡人口的絕大多數。語文教育為什麼不着眼於多數人的實際需求呢?更何況,作家屬於個人興趣驅使下的產物,不可能批量生產出來。從實際情況來看,重點中學整個年級的學生裏,都不見得能產生一個文學家。海明威、肖洛霍夫這種世界級文學巨匠,也不是語文老師能教出來的。
按照“培養對文學的熱愛”的目的去搞語文教育,必然投入產出比極低,甚至可以説是本末倒置。
假如學生真有對文學的熱愛,哪怕課堂上並不講解世界文學名著,他們也會自己找時間去閲讀。假如學生沒有對文學的熱愛,哪怕語文老師強迫他們去讀文學名著,他們也會視之為苦役,這又何必呢?
那麼,什麼才是正確的語文教育呢?説到這裏,我們必須強調一個“擇優教育”的原則:人類社會的知識總量呈爆炸式增長,但人系統地接受教育的時間客觀上有限。因此,公立教育只能選擇對社會化大生產最有意義的教學內容,“撿最重要的事情説”。世界各國的基礎教育,普遍教授物理和化學,而不是神學,這就是“擇優教育”對知識進行揚棄的絕好説明。不拜安拉不會引火燒身,但落後就必然捱打,這正是中國近代史告訴人民的真理。
語文教育同樣應當遵循“擇優教育”的原則。語文教育的基本要求,應當定位為——培養過硬的語言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説得再直白一些就是“把話聽明白,把話説明白。”
培養語言理解能力,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本應是大量的閲讀訓練,熟能生巧。然而,閲讀理解恰恰是我國語文教育的糟粕之一。腐儒們炮製的閲讀理解試題、習題,往往是讓學生們讀一段散文、小説、詩句,然後逼着學生去揣測作者有什麼用意和暗示。這種做法純屬胡鬧,將語文教育完全引向了歧途。人們由於閲歷和世界觀不同,對於文學作品的理解可以千差萬別。張三認為,《琵琶行》反映出世態炎涼、流落在外之人多有不幸,這自有一番道理;李四認為《琵琶行》講的是,憑藉顏值揮霍青春的女孩子一般沒有好下場,這難道就沒有道理嗎?1000個人心中,有1000個哈姆雷特,對文學作品的理解怎麼可能僅有一個統一的答案?
語文教學亟待打破因循守舊的陳腐格局。應當取消對文學作品的閲讀理解,全面代之以對科技文、應用文的閲讀理解,在這方面向GRE考試看齊。閲讀理解應重點培養學生的思維邏輯性,引導學生迅速總結出文章的要點,並根據各要點搭建出邏輯架構,依照邏輯架構推導出進一步的結論。如果文章有邏輯不完善的地方,學生應該能夠通過閲讀理解指出來——這是工作環境中非常重要的信息甄別能力。如果學生都能夠很好地掌握上述能力,那就不會出現在工作崗位上連説明書都讀不懂的狀況。
培養語言表達能力,應該側重兩個方面:使用語言的精確性,組織語言的邏輯性。
使用語言的精確性,很直觀地反映出一個人的知識結構。語言表達含混不清,反映的往往是知識的匱乏,以致不能將事物與詞彙正確對應起來。其實,文學性的詞彙並不適用於日常生活和工作環境中的表達。誰要是張口閉口“人間四月天”、“明媚的憂傷”、“靈魂無處安放”,大家不會覺得這人有水平,只會覺得這人非常矯情。不客氣地説,女文青喜歡的那些玩意兒都是沒什麼用的。工作和生活中特別有用的,是使用精確的語言清晰地表達用意,而且絕不造成歧義。無論是去政府機關辦事,還是工作場合的交流,這種能力的重要性都會突顯出來:假如別人用5分鐘才能説清的事情,你用2分鐘就能講得很明白,接下來大家都知道應該去做什麼——大家自然會對你刮目相看、認為你是個有水平的人。
組織語言的邏輯性,則是探討複雜問題不可或缺的。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經常遇到這樣的現象:許多人的語言表達缺乏層次,語句之間缺少嚴密的邏輯關係;要麼翻來覆去地講“車軲轆話”,要麼忽然從東扯到西,突如其來的意識流讓人完全摸不到頭緒。其實,高水平的書面表達是口語表達的良好基礎。成段行文時語義一定要連貫,內容具有遞進、承接關係時,應有必要的銜接詞彙加以説明,例如:“因為……,所以……”,“與之相似”,“與之相反”,“由此可見”,“以此類推”,等等。這樣才能讓受眾清晰地理解語句之間的邏輯關係。需要強調的是,這種用銜接詞彙構建邏輯關係的嚴謹表達方式,是現代漢語從西方語言中借鑑而來的,而古漢語並不具備這一特點。例如《道德經》中有一段話:“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因為這段話缺乏銜接詞彙,是不太容易讀懂的。
“把話聽明白,把話説明白” 是語文教育的基本要求。倘若學生們連基本要求都沒達到,老師就要逼着他們“深刻地理解文學”,那真是還沒學會走路就要跑。在工作中,我曾經遇到過答非所問的業務代表,讀不懂產品操作説明的員工,説不清手續之間邏輯關係的基層公務員。明明都有本科以上學歷,為什麼還會犯這些低級錯誤?我看這板子還得打在中學語文的屁股上。語文教育不能捨本逐末,應該先滿足基本要求才是。不客氣地説,許多教育工作者視野狹窄、因循守舊,甚至出現了官僚化傾向——他們自己才是最需要被教育的人。

如果説,語文教育在基本要求之上,還要有高層次的要求,那麼高層次的要求照樣不是“培養對語文的熱愛”,而是培養受教育者的世界觀和家國情懷——這同樣是“擇優教育”理念下的必然選擇。語文教材收錄的課文,應當真實地反映人類社會的客觀規律,而不是説一些似是而非的廢話。以下內容都是中華文明的精髓,是中學語文教材不應該錯過的內容:
《孫子兵法.始計》:決定國家安全的關鍵因素都有哪些?
《韓非子.五蠹》、《韓非子.六反》:究竟是哪些人在造福國家?是哪些人在危害國家?
《史記.陳涉世家》: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諸葛亮《出師表》:體會堅定與忠誠、信仰的力量。
魏徵《諫太宗十思疏》:融合了儒家和法家的社會治理思想,在現代社會同樣有意義。
范仲淹《岳陽樓記》:有水平、有抱負的人,應具備社會責任感和歷史責任感。
司馬光《訓儉示康》:合理的期待管理是個人修養的基本原則。
羅貫中《三國演義》:“公不見丁原、董卓之事乎?” 不講道義、毫無廉恥的人終將被歷史碾壓。
曹雪芹《紅樓夢》: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對人性的瞭解也是極為重要的知識。
東北抗聯《露營之歌》:不能忘記國家曾經遭受的苦難,更不應忘記流血犧牲的前輩。
毛澤東 《為人民服務》:終結舊中國“一盤散沙”的格局,靠的是通過革命重塑社會意識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