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住院的日子_風聞
我想逗乐这个闷闷的世界-搞笑博主、医生-愿世界更欢乐2021-08-13 13:55
我大學有一個好兄弟,前一段時間失聯了,給他發微信、發短信都不回,後來才知道他住院了。
住的是精神病院。
“你沒事吧?”在他出院之後,兄弟們在聚會上關切地問道。
“嗨!沒事,你別説,精神病患者歡樂多,精神病院還蠻有意思的。”他擼了一串羊腰子,砸吧着嘴説道。
説起這個,大家可就不困了, 兄弟 一口羊肉串,一口 啤酒,講起了他在精神病院的日子:
我是因為抑鬱症被單位送到精神病院的。説是抑鬱症,其實症狀不算嚴重,精神也還正常,也因此能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觀察精神病院和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院是不能帶手機的,估計這一點很多人就無法忍受。
我在住院之前,搜了十幾篇文獻打印出來帶到了醫院,每天都閲讀文獻解悶,受到了全場醫生和病友的矚目。
他們説我是全院歷史上第一個帶文獻進來住院的精神病患者。
總體來講,住院生活和吳凢的牢房一日生活制度是很像的,只是多了按時排隊吃藥的環節。住院時,患者活動範圍都是限制在一個樓層裏,甚至限制在一個大房間裏,這麼看倒是跟坐牢相差無幾。
病房樓梯、電梯都是鎖閉狀態,只有醫護有鑰匙。所有的窗户都裝防暴玻璃,曾有暴躁的患者拿牀頭櫃砸好幾下都沒砸出裂痕。住院期間不允許使用任何電子產品,每週只允許用座機與親友打一次電話。
我一開始以為,把一羣非正常人類聚在一起會很混亂,進來之後才發現大部人看起來都很正常,就算是比較嚴重的精神分裂的患者,也都會參加一日生活制度。
後來我才知道,這都是藥物的作用。鎮靜、安眠、抗焦慮以及一些抗精神分裂的藥物效果是真的強,讓患者淡定到幾乎入定成佛,大多數男患者住院期間就沒支起過小帳篷。
我的醫生也給我開了一些精神類的藥物,吃完之後,我感覺整個人都與世無爭,無慾無求,我這輩子都沒這麼平靜和淡定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靜地度過,但平靜之中也有一些“波瀾”。
我一開始是最在一個大病房裏,病房裏有十幾個人,吵的不行,我文獻都看不進去。
後來發現,大房間邊上有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小房間裏面住着一個20歲的年輕小夥子,看起來白白淨淨、安安靜靜的。
我忍不住問護士,“誒,妹子,為什麼那個房間只有他一個人?”
護士撇了一眼,説道,“他啊,老是跟人幹架,所以才放到單間裏。”
“不會吧?看起來不像啊,能不能把我跟他放在一個屋子裏?”我提出了請求,我只是想好好看我的文獻。
護士拿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跟醫生提出了申請,醫生沒多問,囑咐我別跟他講話後就批准了申請,我也順利住進了那個小房間。
一開始,我看我的文獻,他搞他的事情,我倆沒什麼交流。後來,我察覺出了一絲異常。
這貨強迫症太厲害了,我們就叫他小強吧。
小強下牀必須要把腿垂到牀邊,再放回牀上,再垂到牀邊,再放回牀上,總共來回至少三次才下牀,因為他要確保自己兩個腳同時下牀着地。
小強喝水要把杯子端起來5毫米左右再放下,再端起再放下,來回至少三次才喝水,以確保自己每次喝水的高度一致。
小強還有嚴重的潔癖,每次接水都必須讓水溢出來,以沖刷杯口。他洗澡的時候必須要單獨洗,方圓三米不得站人。別人的洗澡水絕對不能濺到他的身上。偶爾有其他人的水濺上去,大家也都趕緊道歉,小強不好多説什麼。
後來,意外發生了。
一個50歲的大叔洗澡的時候把水濺到了小強的身上,而且沒有道歉。小強瞬間不開心了,他 拍了一下大叔的背,告訴他注意點。大叔沒鳥他,覺得他神經病,沒事找事,就推了小強一把。 小強不爽了,用力錘了大叔一下,然後拎着洗漱用品就跑,結果還是被大叔追上錘了兩拳。
這時,正巧護士經過,制止了矛盾進一步激化的趨勢,讓他們各自回病房睡覺。
事情並未結束,他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彷彿一個怨婦一樣每天在我旁邊碎碎念:
“卧槽,我竟然被一個老頭給錘了?”,“卧槽,老頭都能打我,我好沒面子啊!”,“卧槽,我胸口這好疼啊,這老頭下手真重啊!”,“哥,你是醫生,你給我檢查一下,我是不是肋骨骨折了”。
這熊孩子就反反覆覆這幾句話,逼逼叨叨了四五天,像一個蒼蠅一樣在你耳邊圍繞,環繞立體聲那種。
終於,他等來了他的機會。那是一天午飯時間,所有人在大房間排隊打飯,小強看到了仇人大叔,他一個箭步衝到了過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了一頓王八拳,大叔當時就吐出一顆牙齒,一隻眼睛也變成了熊貓眼,兩人扭打在了一起。很快,小強被工作人員拖走了,從此不再和我住在一起。
這就是精神病院裏一滴洗澡水引發的血案。我也要感謝大叔,替我捱了一頓血光之災。
送走了小強之後,我的日子迴歸了平靜。過了兩天,我的房間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看起了文質彬彬的樣子,學歷估計也不低,就叫他小諾吧。
聊天之後,我才知道他是國企的一名員工,具體怎麼進來的也不方便詢問。
第二天,小諾看到我在看文獻,眼睛裏放出了光,
“兄弟,你也搞科研啊?”
“哪裏哪裏,瞎看一些。”
“我也在搞科研啊,我跟你講,我發現了一個重大物理學突破。”他滔滔不絕,唾沫橫飛,我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即便如此,我還是聽到了很多神奇的理論。
小諾聲稱發現了光的本質,可以把波動光學和量子光學結合起來,是一個有望獲得諾貝爾獎的發現,當他把這個重大發現給家人朋友、領導同事分享之後,就被送進來了。
“哇,你這麼厲害,一定看過很多物理學書籍吧,《相對論》看了幾遍?”我恭維道。
“哈,這個倒沒有,我是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這個不重要,後面我會看的。”
“那你做過什麼實驗麼?”
“當然做過,來,你跟我一起做,先閉左眼。”我閉了左眼,他繼續道:“再閉右眼。”我又閉了右眼。
“然後呢?”
“是不是看不到了?對吧,這就證實了波動光學和量子光學是可以結合起來的!”他異常興奮地説道。
???行吧,後面他再説話我連一個耳朵都不聽了。
病房裏還有一個50多歲的大叔,看起來很精神,跟人交流也沒什麼異常,為人處世也非常成熟。我很奇怪這樣一個看起來十分正常的人,怎麼一直住在精神病院。
其他病友跟我講,他是一個精神分裂患者,已經住了20多年了,家人都好久沒聯繫了。平時他跟大家一起聊天、打籃球,沒有任何異常表現,我跟他也處成了很好的朋友。
後來,我要出院了,他來跟我告別,
“再見了,大叔,你要保重。”我深情地對他説道。
“再見了,爸爸!祝你出院後身體健康,一切順利!”他誠懇的眼神望着我,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憑空多了一個兒子,父慈子孝。長這麼大,雖然室友也叫過我我爸爸,但這話從一個50多歲大叔的嘴裏一絲不苟認真地説出來,還是讓我感覺有點毛骨悚然。旁邊的病友看我的樣子,跟我説別奇怪,他管護士都叫爸爸。
還有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自稱齊天大聖,在醫院裏為所欲為,犯病時會在活動室當着所有患者的面小便,有一次甚至跑到護士站當着護士的面打飛機。
不得不説,我還是很羨慕他的,他的火氣是真的旺,每天挺着小帳篷,十幾片精神藥物都壓不下他的金箍棒。
精神病院裏,也有小社會,大家也逐漸混成了一個個小圈子,你要跟別人處好關係才能混得開,有一些脾氣暴躁不聽話的還會捱揍。但打人的人也會遭到處罰,比如綁在牀上無法動彈好幾天。
出院之後,我也恢復了正常的生活,但我還是時常想起這些病友們。仔細想想,他們也是蠻可憐的。
沒啥多説的,祝他們早日康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