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斃的在線教育，是互聯網下個時代最好的教材_風聞

編輯：P仔

前兩天，一個做私域SaaS工具的朋友告訴我：

「我們再也不談在線教育的客户了，這個生意已經涼透了。」

在「雙減」落地之後，監管已經動用了「掃黃打非」的雷霆手段，一腳踢爆了K12教育脆弱的底褲。

如果連「你情我願」才能成立的私域都玩兒不下去，就只能説明這條疫情之後爆火的賽道，已經徹底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資本旋渦，誰碰誰倒黴，誰投誰血虧。

但是有人可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也沒一棒子打死啊？不還有高中輔導、職業教育、素質教育，再不濟還可以教育教育家長嘛，你看老油條新東方動作多快，優質父母智慧館分分鐘就上線了。」

△俞老師的闢謠來的也很快

還有這種想法的鐵子，勸你看看新東方的股價吧，已經是幹啥啥不行，綠化第一名了。

現在的家長花錢把娃送到機構學習，本質上就是把養孩子的責任外包，是一種純純的偷懶行為。

想把他們送回學校，相當於搞教育的資本家要和當老闆的資本家競爭這波人肉乾電池，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誰能贏，那肯定是飯碗重要。

如果教育真有這麼多「細分賽道」，那憑什麼只有K12起飛了？儘管金融資本天然貪婪，但是在社會上肯定相對聰明，不賺錢的生意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但K12賺錢不在於能不能，而在於該不該。

教育本質上是一項服務，學校或機構整合師資、開發課程，吸引學生參與、家長付費，學生成績提高之後形成復購和口碑，再推動新一輪的開課、招生、授課，實現增長和擴張。

從衡中到新東方再到藍翔，可以説凡是“學校”的生意，都遵循這個滾雪球的邏輯。

也正因如此，師資、課程、生源共同構築了一家教育機構的護城河。

但好的老師是有限的，他們的精力更有限，經濟越發達的地區，能為教師支付的薪酬越高，越加劇名師集中和「牛校」發育。

由此形成學區，再派生出學區房、雞娃、內卷這一系列後果，再催生更明顯的人才、資本、社會關係集中和固化。

△圖源：搜狐新聞

這是一種殘酷的平等，而互聯網的介入，本應改善這種局面。

直播和錄播課在提升教師收入水平的同時，讓名師精品課的邊際傳播成本降至最低，人工智能的參與則讓個體精英的經驗有機會整合轉化出更豐富的內容，以指數級的效率提升機構課程研發的能力，驅動整個教育行業走向下個時代。

但要做成生意，只需要辦三件事——賺錢，賺錢，還是他媽的賺錢，而不是做公益。

一級市場風險資本的終極賺錢目標是被投企業上市，退出血賺百倍，創業公司賺不賺錢不重要，能瘋狂增長幹掉對手就和你白頭偕老；

二級市場的大莊和散户最想看的都是數據漂亮的各種報表，最好動不動還有個重大利好，除了硬實力，一個好會計也是必不可少。

△賈會計，永遠滴鬼

互聯網造富的泡沫每年都在爆破，但沒人能抵抗這種誘惑。整個投資圈都在等待着這個一年融資超過500億的賽道，接連敲響納斯達克和港交所的鐘聲。

然而危機早有徵兆。

前瞻產業研究院今年6月發佈的《2021年中國K12在線教育行業市場現狀與發展前景分析》指出：

隨着疫情防控的有效推進，大中小學穩步復課，中國在線教育的用户規模出現了顯著的萎縮，2020年12月相比同年3月減少了8125萬，為3.42億。

儘管這份報告指出K12教育仍是整個在線教育市場的增長冠軍，但市場份額僅為17.9%，用户規模約為6000萬。

而「界面新聞」曾在報道中提到，僅2020年，在線教育企業新增多達9.7萬家，教培相關企業則新增61.7萬家。

兩組數據簡單做個除法，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

機構越來越多，韭菜馬上就不夠割了，存量博弈近在眼前。

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單車、打車、團購大戰的典中典跑馬燈般上演。

只有增長，不顧一切地增長，誰吃掉枱面上所有的蛋糕，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名師的數量有限，很多老師甚至一人在多家在線教育公司兼職；好課的數量也有限，打磨一節課程需要多批次學生的驗證，時間不等人。

△一個專家四家公司都在用，英語數學一把抓

方法只剩下一個：砸錢投廣告，透支利潤獲客。

於是我們看到，彼時估值超過200億美金的猿輔導高調拿下春晚，各類教育公司輪番佔領一線城市最大流量的地鐵廣告位。

主營K12的高途2020年營銷支出暴漲458.8%，佔去總營收的八成以上，跟誰學則用4倍的營銷費用換來了雙倍的營收增長……

 

正是這種搏命的互聯網增長邏輯，把這個行業變成了一團旺盛的虛火。

創業公司的增長焦慮、風險資本的退出焦慮和上市公司的股價焦慮集中體現於日漸瘋狂的營銷上，最後催化出全社會不雞娃不成活的內卷焦慮。

狂熱營銷之於教育賽道，猶如西地那非之於某凡，效果還沒起來，人先沒了。但這不是藥的錯，而是人的過。

眾所周知，羊毛出在羊身上，離譜的成本就需要離譜的營收才能cover，二胎、三胎政策相繼出台，教育費用卻水漲船高，被第一個娃掏空家底的新生代父母，哪敢再去生娃？

即便這一波教育獨角獸能夠撐到上市，在奇高的獲客成本面前，又有什麼業務能撐起嚴重泡沫化的估值呢？新生兒不足，K12胃口再大也是涸澤而漁，未來這些「巨頭」又能往哪兒去？

「雙減」落地之後，這些問題都成了天問。

追求增長本沒有錯，但增長不是目的，只是一種手段、一個過程，研發和獲客成本倒掛的K12教育，本就已經走上了彎路，耶穌也留不住它。

現在互聯網上流行一種風氣，出了大事小情都把「資本」拉出來批鬥一番，Jack馬已經接替孫笑川，成為新一代的背鍋王。

但常讀橫發會文章的家人們應該都知道，我們主張借力打力，實用主義，以幫助各位大發橫財為己任，不搞資本原罪論那一套，能合理合法發財的時候絕不手軟。

不過這回，幾百億的資金確實在這場閃電戰裏翻車了，而上一次資本被打臉，還要追溯到一個月前的滴滴滑鐵盧，兩輪大利空嚇跑了投資中概股起家的孫正義，直接宣佈暫停在華投資。

甚至還有人拋出了「China Discount」這個概念，認為凡是海外上市的中概股，估值就得自動打點折扣，基本可以確診是中概股PTSD了。

説白了，這幫人和劉華強一樣，要求瓜必須保熟，否則關鍵時刻捅刀絕不手軟，然而咱這大棚的瓜，確實有點兒不一樣。

還是從教育説起。

兒童的教育對一個社會和國家尤其重要，魯迅先生認為「兒童與國家之關係，十餘年後，皆為成人，一國盛衰，有繫於此」，放到今天來説，就是K12教育這一塊兒。

所以從根兒上，這門生意就沒有太多「試錯、迭代」的空間和機會，也不會被允許形成任何意義上的壟斷。

換句話説，任何人想在這個領域再造一個微信、支付寶、美團，都是徒勞。

不過咱們前文也説到，教育是非常容易引發馬太效應的行業，也是「新三座大山」之一。

原因就在於優質教育資源的極度稀缺性，所以有效可控地利用社會資本和技術創新走普惠路線是非常有必要的，這也就是為什麼「雙減」政策關上了K12的大門，卻留下了素質教育、職業教育、高中教培和B端服務等幾扇窗户。

説白了，只要你按監管要求低調做好服務，推進教育普惠，該融資還能融資，該上市還能上市。

要知道，政策從某種意義上來説是「鍘刀」，但相比之下更是一種信號，洗牌之後，能幹什麼比不能幹什麼更重要。

這兩年和在線教育有相近聲量的賽道還有新消費，為了快速搶到熱門項目，原本高高在上的VC只得像個乙方一樣登門拜訪，把投後做到投前，做起了創業公司的舔狗，這一現象又被大家稱為「資本內卷」。

但反過來説，「跪舔」原本不被看好的消費品賽道，押注爆款產品而非指數級增長，本質上就是資方對於互聯網模式創新乏力的一種深刻焦慮。

△圖源：《財經》雜誌

從共享單車整合失敗被招安，到滴滴強行上市後休克，再到監管瞬間澆熄K12在線教育，那個「羊毛出在豬身上，豬在風口都能飛」的時代已經過去。

沒有堅實壁壘和深厚護城河的公司，只靠增長神話已經不能抵達皆大歡喜的終點，尋求事實壟斷或打造表面壟斷都將不被允許，一個產業政策大放異彩的時代即將來臨。

△圖源：《遇見大咖》、投中教育

成為資本不是原罪，但資本會輕易地放大錯誤，每個人都應該和「時間的朋友」學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