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的未來會怎樣?_風聞
徐实博士-资深生物制药专家-澄实生物 CEO2021-08-18 00:04
2021年8月17日,塔利班進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
美軍撤離阿富汗之後,美國在阿富汗扶持的買辦傀儡政權以驚人的速度倒台。塔利班順利奪取全國政權,而阿富汗的帶路黨們競相逃往喀布爾機場,再度上演“西貢時刻”。説來好笑,2021年7月8日,美國總統拜登還信誓旦旦地説,30萬阿富汗國民軍足以對抗塔利班,僅僅一個多月後,傀儡總統加尼就帶着少數親信逃往國外,這打臉來得未免太快了。仔細想來,在美國扶持的諸多買辦傀儡政權中,蔣介石政權都算戰鬥力強的了,好歹解放戰爭還打了3年多……
塔利班佔領首都喀布爾,只能叫做改朝換代,並不意味着阿富汗從此天下太平,這很有可能,只是另一波亂局的開始。塔利班對阿富汗的統一,類似於1928年東北改旗易幟以後,南京國民政府形成的對全中國的“形式上的統一”,遠遠達不到“大一統”的程度。事實上,阿富汗歷史上也沒有哪個政權實現過“大一統”: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時至今日,阿富汗仍然是一個沒有完成工業化的國家。只要出了喀布爾、坎大哈等個別大城市,廣大農村都是自然經濟基礎之上的部族社會。即使塔利班完成了形式上的統一,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消滅龐大的部族和部族武裝。換言之,部族只是暫時臣服於塔利班而已,各有各的小九九。
塔利班構建的“形式上的統一”,內部潛藏着許多危機。部族首領各懷其志、掌握地方實權,還僅僅是一個方面的問題。塔利班多給部族首領一些甜頭,也許還能暫時穩住局面。事實上,還有遠比這更難以調和的矛盾。塔利班是一個具有強烈普什圖族背景的政治軍事集團,而普什圖族在阿富汗人口中只是相對多數(40%出頭),並非絕對多數。而塔吉克族占人口25%,哈扎拉族佔10%,烏茲別克族佔8%,都形成了不可忽視的勢力。
這種情況對塔利班來説,真是兩難的問題:如果塔利班不主動提出構建超越民族成分的新政府,其他民族絕不會自動認同塔利班的中央政府;而塔利班這個軍事政治集團起家的凝聚力,很大程度上源於普什圖族內部的族羣認同。如果塔利班與其他民族分享政治權力,很有可能動搖塔利班內部的凝聚力,現實中也必然面臨極大阻力。相比之下,中國共產黨從成立之初就定位為以階級為基礎、以政治信仰為凝聚力的組織,完全超越了狹隘的族羣認同。也唯有如此,才能穩定駕馭多民族的統一國家。
塔利班的凝聚力,除了來源於族羣認同之外,就只剩下宗教狂熱。一神教基礎上的政教合一政權,必然以歧視壓迫其他信仰為基調。塔利班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從某種意義上説,其結構類似羅馬教廷,是各個派系拼湊出來的組織。塔利班也不是沒亂過:2016年美軍空襲炸死塔利班首領曼蘇爾之後,塔利班內部為了繼承大位,就上演了一波奪權和分裂。塔利班各派系之所以後來能大致形成一致,是因為有着共同的敵人:美國佔領軍及傀儡買辦政府。現在,美國佔領軍撤走了,傀儡買辦政府倒台了,一致的敵人已經消失了。塔利班內部的團結一致還能保持多久,也就成了一個新問題。
塔利班內部不乏務實派。例如,塔利班武裝進入喀布爾之後,塔利班高層立即發佈聲明:赦免前政府一切官員;由法院而非宗教法庭行使審判權;保障駐喀布爾各國外交機構的安全,尊重在阿富汗的外國人;甚至還聲稱要保護女性的受教育權和工作權。客觀地説,現在的塔利班,在政治手段上遠勝過1995年攻入喀布爾的塔利班。當年的塔利班在推行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完全不考慮別國政府和人民的感受。先是在攻入喀布爾時殘忍地公開處決前總統納吉布拉,而後肆意踐踏婦女權利,後在2001年炸燬世界文化遺產巴米揚大佛。種種倒行逆施,使得塔利班僅被巴基斯坦、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沙特阿拉伯這3個國家承認是代表阿富汗的合法政府。美國在推翻塔利班政權時,將其定義為為恐怖組織,聯合國安理會中的其他國家均無異議。
阿富汗戰爭後,塔利班經歷了喪失政權乃至瀕臨瓦解的痛苦歲月。應該説,塔利班內部的務實派就是這段經歷的產物。務實派至少知道,穩定掌權需要解決外部安全和國民生計這兩方面問題。如果把聯合國安理會五常得罪個遍,外部安全肯定得不到保障,別國也不敢與其有經濟往來,實質上是得不到好處的。因此塔利班在2021年奪取全國政權的時候,至少還要稍微顧及別國的感受。
然而,塔利班畢竟是靠宗教撐起來的軍事政治集團,宗教頭目在該集團中佔據重要位置,甚至可以説扮演着精神領袖和“組織部長”的角色。而塔利班的務實派更多地從事軍事與行政的工作。共同的敵人消失之後,宗教頭目與務實派之間很難避免瓜分實際權力的鬥爭。務實派至少希望塔利班政權維持得更久一些,而宗教頭目必然傾向於通過煽動宗教狂熱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在宗教頭目及其狂熱信徒看來,務實派為營造政權形象而做出的“開明”姿態,不過是討好外部勢力的妥協行徑、並不符合原教旨思想。即便務實派想刻意打造塔利班“開明”的形象,現實中也必然會受到塔利班內部宗教頭目的諸多阻撓,正如晚清的洋務派受到朝中清流派的掣肘。務實派掌握實際資源,而宗教頭目掌握“真理的解釋權”——從塔利班多次內亂和分裂的歷史來看,將來究竟是“黨指揮槍”還是“槍指揮黨”,恐怕真的是很難説。
從種種跡象來看,塔利班奪取全國政權,不見得是阿富汗亂局的終結;倒更有可能是從一個亂局進入另一個亂局。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發動“二次北伐”,很快瓦解了北京的安國軍政府,實現了中華民國“名義上的統一”。然而,“名義上的統一”還沒消停幾天,國民黨新軍閥主導的蔣桂戰爭、中原大戰便相繼爆發。而今,塔利班得到的也不過是“名義上的統一”:某些舊軍閥還未被完全消滅,部族武裝依然尾大不掉;長期相互仇殺的幾大民族短期內不易和解;甚至塔利班內部各派系之間還存在錯綜複雜的矛盾,各懷鬼胎的他們蜕變為新軍閥,也未嘗可知。塔利班的政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引爆新一輪的內戰。對於一個族羣認同和宗教認同遠高於國家認同的社會而言,這是難以避免的悲劇。
説到這裏,不僅感慨:沒有和平的時代,只有和平的國家,所幸我們今生今世生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