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觀察 | 美國單邊的次級制裁激起各國強烈反對,將帶來更大的地緣政治風險_風聞
走出去智库-走出去智库官方账号-2021-08-19 19:38

走出去智庫觀察
加拿大當地時間8月18日下午,孟晚舟引渡案審理全部結束,預計判決結果將在10月下旬加拿大大選後宣佈。該案因滙豐銀行的業務涉及美國對伊朗的相關制裁而引發。
走出去智庫首席法律專家、北京卓緯律師事務所國際顧問呂立山(Robert lewis)認為,在涉及美國次級制裁方面,銀行通常不願冒險將這些案件送上法庭,他們會就認罪協議或 DPA進行談判,這為結果提供了確定性,因而銀行往往採取一種過度合規的政策,以確保他們遠離美國劃定的已知界限,這進一步加強了美國在次級制裁方面的影響力。
但是,美國不受制約的實施制裁的權力,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強烈反對,不僅來自美國製裁的目標政府和企業,還有那些外交政策和商業利益受到美國次級制裁限制的第三國,這也包括歐盟和加拿大。如果美國未能通過適當的多邊磋商和協調尋求更好的平衡,可以預料到會出現更激進的反應,這可能是美國當前制裁政策遺留下來的不幸的長期後果。
今天,走出去智庫(CGGT)刊發呂立山律師對美國次級制裁分析的系列文章的第一篇,供關注美國製裁的讀者參考。
要 點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1、對被制裁者來説,更糟糕的是,許多非美國機構,特別是外國銀行,可能同樣因為害怕自己被列入制裁名單而拒絕與SDN名單上的當事方打交道。
2、雖然SDN 名單規定全面禁止與被制裁方的所有交易,實體清單下的限制僅限於涉及受控的美國來源技術的交易。然而,實際上對於依賴於獲得此類源自美國的技術的公司來説,在許多情況下被列入實體清單這個“黑名單”可能等同於經濟死刑。
3、美國官員採取了一種戰略性模糊的做法,故意在允許與被禁止的行為界限上製造不確定性,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做會擴大被禁止活動的範圍。其結果是,銀行往往採取一種過度合規的政策,以確保他們遠離美國劃定的已知界限,這進一步加強了美國在次級制裁方面的影響力。
4、建立多重全球支付系統來抗衡 SWIFT需要時間和動力,而它們的成功最終將取決於替代性全球貨幣(如歐元、人民幣、新央行數字貨幣或加密貨幣)的崛起,從而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取代美元成為國際貿易的主要貨幣。
正 文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深度解析中國反制裁新舉措系列文章(一):
美國次級制裁激起世界各國的強烈反對:
美國目前處於非對稱槓桿地位,
但其單邊政策帶來更大的地緣政治風險
作為世界上領先的超級大國,美國或許擁有無可匹敵的軍事實力,但近幾十年來,美國更傾向於將經濟制裁武器化,作為其在全球投射實力和影響力的工具。
經濟抵制、封鎖和其他貿易制裁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20世紀下半葉,制裁成為更突出的經濟治國手段,因為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認為,與戰爭相比,金融和貿易壓力更適合作為執行戰後全球新秩序的手段,其可以使經濟強國無需派遣地面部隊或將軍隊置於危險境地即可實現許多相同的地緣政治目的。
制裁可能是在多邊或單邊基礎上實施的,但美國是全球制裁博弈中唯一不可或缺的參與者,其制裁範圍最廣,執行能力最強、最有效。沒有美國,多邊制裁就沒有真正的效力,美國單獨行動仍然可以有效地將其意願強加給世界各地的企業和個人,迫使他們遵守其規則。
美國製裁的力量源於在這個互聯程度空前的全球中,其在軍事、經濟和技術領域上融合了無可爭議的領先地位。美國在國際秩序中的核心地位,尤其是美元在全球的主導地位,使美國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並使其影響力呈指數級增長。
**但是這種不受制約的實施制裁的權力,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強烈反對,不僅來自美國製裁的目標政府和企業,還有那些外交政策和商業利益受到美國次級制裁限制的第三國。**歐盟、加拿大以及其它傳統上與美國結盟的國家已經在阻止這一點。如今,中國也加入了這場戰爭,增加了地緣政治對抗的風險,也增加了跨國公司的合規風險。
在本系列文章第一篇中,我們將簡要介紹美國次級制裁的歷史、美國主張域外管轄權的依據,以及為什麼美國在執行相同制裁中處於獨特地位--其他國家可能希望做但實際上無法做到。後續文章,我們將更詳細地探討其他國家正在採取的反制措施,特別是歐盟、加拿大和中國通過的阻斷法令(現中國新頒佈《反外國制裁法》補充已有法令) ,以及通過在國際貿易中與美元脱鈎來繞過美國的長臂管轄權。
聰明制裁的興起
過去的幾十年,美國在加大制裁力度的同時,提高了制裁的有效性和精確度。經濟禁運和封鎖歷來被批評為過於生硬的手段,往往不僅影響到做壞事的被制裁目標,而且無差別地對無辜的旁觀者造成嚴重傷害。在許多情況下,這被認為從根本上不符合制裁所述的人道主義或人權目標,但即使制裁的目的是為了實現國家安全的目標,人力成本也往往被認為是過高了。
1996年,克林頓政府時期的美國國務卿馬德琳·奧爾布賴特(Madeleine Albright)在接受美國有影響力的電視新聞節目《60分鐘》(60 Minutes)採訪時談到的即使(假設)薩達姆·侯賽因(Saddam Hussein)時期對伊拉克的貿易封鎖導致了50萬伊拉克兒童死亡,“這個代價也是值得的。[1]” 她的言論體現了美國對制裁給人們造成的苦難明顯的漠不關心。
2001年9.11恐怖襲擊後,美國發明瞭新的“聰明”制裁措施,目標更明確、力度更大。根據相關立法和行政命令,對受制裁國家的指定人員以及恐怖組織和販毒集團等非國家行為者實施處罰。此類制裁由美國財政部下屬的外國資產管制辦公室(OFAC)作出,目標當事方被列入特別指定國民名單(SDN List,下稱“SDN名單”)上,該名單是OFAC管理的若干制裁名單之一。
對於與美國幾乎沒有聯繫的被制裁人員來説,初看時,被列入SDN名單可能幾乎沒有什麼實際影響,在某些情況下,被列入制裁名單甚至被那些公開反對美國外交政策、並驕傲地嘲諷美國試圖將規則強加於境外的人視為榮譽勳章。
但是,其他情況下SDN 名單可能會產生毀滅性的影響。被制裁方的所有由美國控制資產均被凍結,任何美國人與SDN名單上的實體或個人之間的任何類型的投資、貿易或信貸交易都被全面禁止。此外,根據OFAC的50%的規則,這種基於清單的制裁也適用於由清單所列實體或個人擁有50%或50%股權以上的任何實體。[2]
**對被制裁者來説,更糟糕的是,許多非美國機構,特別是外國銀行,可能同樣因為害怕自己被列入制裁名單而拒絕與SDN名單上的當事方打交道。**因此,50%的規定、主流非美國銀行和許多其他非美國方廣泛迴避與被制裁者的關聯等因素結合在一起產生了強大的連鎖效應,使美國製裁的觸角延伸到被制裁者的金融帝國,有可能切斷該集團所有成員與整個以美元計價和美元主導的全球金融體系的聯繫,從而切斷其世界各地的主要收入來源。
這種精確制導的經濟彈道導彈被部署在一系列場景中,目標是廣泛的做壞事的人,從恐怖主義組織及其支持者,到販毒者和相關協助者,以及被美國視為有侵犯人權、違反不擴散議定書、其他違反國際法、或違反美國外交政策和國家利益的行為的政府官員和國有企業。
**美國政府對SDN名單的潛在制裁目標有裁量權。**例如,特朗普總統禁止與委內瑞拉國有石油公司(Petroleos de Venezuela, S. A.)和委內瑞拉政府做交易,這也影響了與委內瑞拉政府有關的利潤分配以及證券和貸款交易。[3]2018年,特朗普政府的財政部將某些伊朗銀行列入SDN名單,[4]導致這些銀行無法進入全球 SWIFT支付網絡。[5]2020 年,特朗普政府以在新疆和香港侵犯人權為由對中國內地和香港的多名高級官員實施制裁。[6]最近,拜登總統對涉嫌網絡安全攻擊和干擾選舉的俄羅斯官員和企業實施了制裁。[7]
利用美國的技術領導地位
**SDN名單並不是美國經濟措施中唯一可以針對世界各地外國公司的武器。**美國商務部下屬的工業安全局(Bureau of Industry Security, BIS)管理着另外兩份名單:拒絕人員名單和實體清單。拒絕人員名單包括被BIS拒絕出口和再出口特權的個人和公司。實體清單包括被視為參與威脅美國國家安全或外交政策的活動的實體,例如向受制裁國家出售源自美國的軍民兩用技術。將某些源自美國的敏感技術出口到上述名單上的實體也受到許可限制。
同樣,再出口包含源自美國的受控技術和軟件的產品也要遵守美國出口管理條例(EAR) 項下的許可要求。該再出口禁令適用於指定的美國產品或世界任何地方生產的包含不少於25%的原產於美國的受控技術的產品,如果最終用户所在國被指定為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特別是古巴、北朝鮮、伊朗和敍利亞) ,最小比例的要求門檻將降至10%。[8]對於某些特定商品,最小比例為 0%,即不允許再出口。
美國人與SDN名單或實體清單上的公司或個人交易的豁免權,可以通過一般許可證或特別許可證獲得,但這類許可證通常受到嚴格限制,以避免破壞相關制裁計劃的目標和效力。
雖然SDN 名單規定全面禁止與被制裁方的所有交易,實體清單下的限制僅限於涉及受控的美國來源技術的交易。然而,實際上對於依賴於獲得此類源自美國的技術的公司來説,在許多情況下被列入實體清單這個“黑名單”可能等同於經濟死刑。
就像2018 年,中國的中興通訊(ZTE)違反其先前的和解協議的條款而被判處7年禁止向美企業購買敏感產品,這本質上將關閉其全球安卓手機業務,因為它將無法再將廣受歡迎的谷歌應用商店、Gmail和YouTube 等捆綁於Android 系統。如果特朗普沒有為了讓當時正在進行中的中美貿易談判保持正軌而進行干預,中興可能無法生存。[9]
2019年,美國還將華為列入實體清單,並進一步打擊了這家中國電信設備巨頭,禁止其購買含有美國敏感技術的半導體芯片。因此,華為手機銷量預計將從2020年的1.7億台(當時華為仍在使用禁令生效前採購和儲存的芯片)下降至2021年僅銷售4,500萬台,從當年全球排名僅次於三星和蘋果的第三位,降至第七位。[10]華為公佈了2021年第一季度總體收入[11]同比下降16.5%,而2020年同比增長3.8%,主要是由於中國市場的強勁銷售抵消了國際銷售額的下降。[12]
次級制裁——強大的地緣政治權力的行使
美國對華為採取的行動對該公司造成了嚴重但並非致命的打擊。雖然美國有權控制美國科技公司出口敏感技術,但在這件事上,美國遠遠超出這一點,它爭取到了全球科技公司的參與,將華為排除在美國主導的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之外。
**這是美國製裁的精髓,也展示了其巨大的力量--美國利用其科技領先地位和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主導地位,不僅限制美國人的行為,也限制美國以外的公司和個人的行為。**儘管OFAC實施的次級制裁和《美國出口管理條例》對美國敏感技術的再出口禁令存在一些重要的技術區別,但在以上兩個案例中,美國都將其長臂管轄權的範圍擴張與鐵腕手段結合在一起,旨在迫使外國各方遵守美國外交政策,否則就有可能喪失進入美國金融體系或獲得美國技術的機會。
次級制裁的兩個早期例子出現在《古巴自由和民主團結法》(LIBERTAD) ,通常稱為《赫爾姆斯-伯頓法》,以及《伊朗-利比亞制裁法》(ILSA) ,有時稱為D’Amato 法 ,這兩項法律均於1996年生效,旨在阻止美國和外國公司與古巴、伊朗及利比亞進行某些交易。
ILSA的主要發起人、參議員達馬託(D’Amato)在這番非常直率的聲明中總結了美國的態度:“現在世界各國將知道,他們可以與他們(伊朗和利比亞)進行貿易,也可以與我們進行貿易。他們必須做出選擇。”[13]
美國實施次級制裁的理由很簡單。在美國實施的直接制裁下,美國公司和個人被禁止從事某些交易。如果外國競爭對手沒有受到同樣的限制,並填補了美國公司撤出所造成的真空(這一過程稱為“回填”) ,那麼美國公司將把業務拱手讓給外國競爭對手,同時美國的政策目標可能會受阻或完全受挫。因此,從美國的角度來看,次級制裁被視為一種“反規避”措施。
美國兩黨政界人士達成廣泛共識,支持實施日益激進的制裁措施。這不僅是共和黨總統採取的立場,也是民主黨總統採取的立場,不僅是行政部門採取的立場,也是(或許更主要是)國會採取的立場——他們都是美國單邊制裁的狂熱支持者和提供者(儘管特朗普在單獨行動方面無論以任何標準衡量都是一個離羣者,他甚至常常不與西方盟友進行名義上的協商和協調)。
美國政治階層敏鋭地意識到,美國擁有無可匹敵的經濟實力,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運用它來追擊他們認為做壞事的人,以實現美國的外交政策目標。此外,他們也非常願意要求世界其他國家與他們統一戰線,即使在地緣政治目的和手段上的看法不盡相同。
美國對抗世界
**涉及此類次級制裁問題上,美國有朋友但沒有盟友,至少沒有自願的盟友。**全世界一致反對美國公然越權,濫用其在全球體系中的主導地位。
法律學者對美國單方面的次級制裁提出質疑,認為其域外管轄權的行使違反了國際法的核心原則。[14]更根本的是,世界各國政府,包括許多美國最親密的合作伙伴,都抗議美國次級制裁的域外因素,認為侵犯了他們的主權。[15]
為反對1996 年美國根據《赫爾姆斯-伯頓法案》(Helms-Burton Act)對古巴、伊朗和利比亞實施的制裁,加拿大、幾個歐洲國家和其他國家向世貿組織提起訴訟。此外,加拿大、歐盟和其他一些國家通過了阻斷法令,規定本國國民遵守美國製裁命令是違法的。在這種壓力下,美國最終同意放棄執行某些更令人反感的域外條款。針對伊朗的制裁,美國在繼續實施單邊制裁的同時,也與西方盟友重新達成共識。
儘管美國政府擴大了次級制裁的使用,但主要西方國家在制裁方面的廣泛共識在奧巴馬執政期間一直持續。[16]但特朗普在2018年改變策略,再次對古巴和伊朗實施制裁,包括增加次級制裁,世界各國再次大聲抱怨,歐盟和加拿大重拾20年前的舊阻斷法令。然而,這一次他們發現,面對美國次級制裁可能帶來的鉅額經濟懲罰,他們的抱怨和反制措施基本上是無效的。全球各地的企業幾乎全都屈服於美國的法令。
原因很簡單——**大多數大型跨國公司都承擔不起因違反美國次級制裁而失去進入美國市場的代價。**更重要的是,沒有一家公司,無論規模大小,能夠承受被貼上違反制裁的標籤,並冒着被切斷與全球銀行體系聯繫的風險。
**美國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絕對主導地位使它與其他國家相比佔據了極不對稱的優勢地位。**當特朗普禁止伊朗銀行進入 SWIFT網絡時,總部設在比利時的 SWIFT照辦了,歐盟也默許了。[17]但這開創了一個潛在危險的先例,賦予了美國明顯不容置疑的可以施加特別懲罰的權力,即一位作家所稱的“金融驅逐”。[18]
美國一直非常積極地追查不服從美國製裁的全球銀行。舉幾個例子:
巴克萊在2010年8月達成認罪協議,承認處理與古巴、伊朗和蘇丹的違禁支付交易,並同意被沒收2.98億美元;[19]
2012年12月,滙豐銀行與美國司法部簽署了一份延期起訴協議(DPA),並支付了19億美元罰款和沒收款項,原因是為了規避美國製裁,滙豐銀行從受制裁國家和當事方的違禁支付交易中剝離識別信息;[20]
在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次銀行追責訴訟中,法國巴黎銀行因無視警告處理與伊朗、古巴和蘇丹的凍結支付交易而被處以總額89億美元的罰款;[21]
渣打銀行於2019年4月簽署了一份經修訂的 DPA,並支付了超過10億美元的罰款和沒收款項,原因是其前員工在迪拜的非法支付交易。[22]
**銀行通常不願冒險將這些案件送上法庭,因此他們會就認罪協議或 DPA進行談判,這為結果提供了確定性,並確保他們不會被列入“黑名單”,從而能夠繼續經營下去。**但這種做法確實使美國的法律立場不受質疑(包括涉及美國長臂管轄權的法律立場),有可能進一步鼓勵美國採取更加激進的執法行動。
此外,**美國官員採取了一種戰略性模糊的做法,故意在允許與被禁止的行為界限上製造不確定性,[23]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做會擴大被禁止活動的範圍。其結果是,銀行往往採取一種過度合規的政策,以確保他們遠離美國劃定的已知界限,這進一步加強了美國在次級制裁方面的影響力。**事實上,美國通過恐嚇全球銀行,使他們不僅必須遵守最低限度的強制性規定,還要遵守過度的合規規定,從而讓它們成為美國外交政策強有力的執行先鋒。
再加上美元在國際貿易中的主導地位(大約50%到80%的國際貿易是以美元計價的[24]),以及美國的立場--通過美國銀行系統自行清算美元支付為支持美國對世界任何地方以美元計價的交易行使管轄權提供了足夠的聯繫(美國法院認為這是美國銀行系統的服務“出口”[25]),這個邏輯論證就閉合了。世界上很少有公司能夠逃脱美國次級制裁和長臂司法管轄權。
制裁的預期成本和非預期成本
正如存在一級制裁和次級制裁一樣,也存在由此產生的直接成本和附帶成本,這兩種情況下,兩類制裁之間的區分界限很模糊。
**直接成本顯然是由受制裁國家和當事方承擔的,但在美國直接制裁下失去與受制裁方商業機會的美國公司也會遭受直接經濟損失,實質上是被迫補貼美國的外交政策。**通過實施次級制裁,美國現在還要求外國公司支付同樣的機會成本,以推進美國的外交政策目標。這些目標可能與這些公司所持的觀點不同,或者實際上可能與其本國適用的政策立場和法律要求直接相悖。
**其他成本來自於對次級制裁的反制措施,因為世界各國--不管是美國的朋友還是敵人,都在尋求重申其主權並降低與美國不對稱的相互依存所帶來的風險。**這些反制措施包括試圖通過阻斷法令,以法律手段阻止美國次級制裁,以及通過創建與美國銀行系統脱鈎的替代支付系統來繞過美元霸權的努力,這種去美元化將逐漸削弱美國基於美國銀行系統清算美元而主張的域外管轄權。
同樣,中國不僅在尋求擺脱美國的技術獨立,還在尋求全球技術領先地位。技術獨立將使中國免受美國出口管制和某些次級制裁的管制,而技術領先地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實力平衡,並可能導致全球技術鴻溝。世界其他國家不得不選擇美國/西方標準或中國標準,或為雙重標準支付額外的成本。中國無法迅速或輕鬆地實現這兩個目標中的任何一個,但如果過往只是序章,那麼中國中期前景的未來不容小覷。
**美國不會輕易放棄在這些領域的主導地位,也不應指望美國會因國際禮讓或者甚至為了遵守超出其條約義務的國際原則,自願拒絕利用其影響力來追求合法的政策目標,雖然一些外國評論家和批評家似乎建議美國應該這樣做。**另外,美國地位的明顯主要挑戰者——中國和歐盟,在能與美國競爭之前也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更不用説希望在任一領域中超越美國。
不過,我們可以提出一個有説服力的論點,**即美國應該出於開明的利己意識而加強自我約束,認識到美國不能指望自己會永遠保持前所未有的領導地位,因此應該尋求遵守一種行為標準,並希望最終的繼任者也能遵循這種標準。**2003 年[26],美國總統克林頓在耶魯大學的一次演講中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但鑑於美國兩黨在制裁問題上的普遍共識,如今很難找到任何一位現任美國政界人士持有類似觀點。
對美國來説更具現實政治意義的做法是關注世界各地日益加大的反制力度,即通過採取更為激進的反制措施,來抵制美國的次級制裁和域外管轄權。這些反制措施帶來了真正的風險,即新的類似冷戰的軍備競賽可能不僅在技術標準和供應鏈方面,還可能出現在相互競爭的法律和全球支付系統。[27]
**建立多重全球支付系統來抗衡 SWIFT需要時間和動力,而它們的成功最終將取決於替代性全球貨幣(如歐元、人民幣、新央行數字貨幣或加密貨幣)的崛起,從而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取代美元成為國際貿易的主要貨幣。**儘管這些冗餘的系統會帶來額外的成本,但是它們也提供了一個可以應對與唯一的支付系統切斷聯繫的風險對沖機制。這同樣伴隨着一個重要的警告:只要美元的重要性沒有完全被其他貨幣超越,即使在一個存在多餘的替代性全球支付系統和競爭性貨幣的世界中,理論上咄咄逼人的美國政府仍然可以利用其制裁切斷被制裁者進入美國主導的金融系統的渠道,這仍可能嚴重阻礙全球銀行和跨國公司的發展。
另一方面,更嚴格的阻斷法令,全面實施並加強處罰,這可能會滿足世界各地的民族主義情懷,抵制被視為美國明顯濫用其當前領導地位的行為,但從實際情況來看,這些反制措施可能只會導致法律選擇的僵局,跨國公司可能不得不選擇遵守哪些法律,以及忽視哪些法律。即使是目前,基本上無能為力的封鎖規則,也給跨國公司帶來了更復雜的合規要求,給所有跨國公司帶來了額外的合規成本。
這種局面在美方加強自我限制的情況下未來可能有所緩和,但美國當前的政治現實表明,美國在全球體系中發揮領導作用的大多數其他領域歷來採取的普遍利他主義策略,不太可能在單邊次級制裁和域外管轄權問題上體現出來。如果美國繼續未能通過適當的多邊磋商和協調尋求更好的平衡,我們可以預料到會出現更激進的反應,這可能是美國當前制裁政策遺留下來的不幸的長期後果。
來源:北京卓緯律師事務所
滑動閲覽相關文獻:
[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five-myths-about-sanctions/2014/05/02/a4f607b6-d0b4-11e3-9e25-188ebe1fa93b_story.html#:~:text=%20%20%201%20Sanctions%20never%20work.%0AFifteen%20years,%E2%80%9Cmore%20pain%2C%20more%20gain%E2%80%9D%20when%20it…%20More%20
[2]See https://www.ustreas.gov/ofac
[3]https://www.hg.org/legal-articles/ofac-list-in-the-usa-sanctions-and-consequences-47906
[4]https://sanctionsnews.bakermckenzie.com/ofac-designates-iranian-entities-and-banks-as-specially-designated-nationals-and-fincen-issues-advisory-on-irans-illicit-and-malign-activities-and-attempts-to-exploit-financial-systems/
[5]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iran-sanctions-swift-idUSKCN1NA1PN
[6]“US sanctions Chinese officials over Xinjiang ‘violations’”, www.bbc.com. July 9, 2020; “Treasury Sanctions Individuals for Undermining Hong Kong’s Autonomy”.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the Treasury. 7 August 2020.
[7]https://www.internationaltradeinsights.com/2021/04/biden-administration-imposes-new-russia-sanctions-and-establishes-framework-for-future-expansion-of-russian-sanctions-regime/
[8]https://www.bis.doc.gov/index.php/documents/licensing-forms/4-guidelines-to-reexport-publications/file
[9]https://asialawportal.com/2021/03/03/the-defense-of-huawei-cfo-meng-wanzhou-how-the-principles-of-the-rule-of-law-extend-fundamental-protections-to-non-u-s-companies-and-executives-subject-to-extraterritorial-jurisdiction/
[10]https://technode.com/2021/01/06/huawei-to-fall-to-seventh-place-in-2021-global-handset-rankings-report/
[11]https://www.cnbc.com/2021/04/28/huawei-reports-16point5percent-drop-in-revenues-in-first-quarter.html
[12]https://www-file.huawei.com/minisite/media/annual_report/annual_report_2020_en.pdf
[13]Jerry Gray, Foreigners Investing in Libya or in Iran Face U.S. Sanctions, N.Y. TIMES (July 24,1996), http://www.nytimes.com/1996/07/24/world/foreignersinvesting-in-libya-or-in-iran-face-us-sanctions.html.
[14]HYPERLINK “https://academic.oup.com/bybil/advance-article/doi/10.1093/bybil/braa007/5909823” https://academic.oup.com/bybil/advance-article/doi/10.1093/bybil/braa007/5909823
[15]https://digitalcommons.law.uw.edu/cgi/viewcontent.cgi?article=1854&context=wilj
[16]https://ecfr.eu/publication/meeting_the_challenge_of_secondary_sanctions/
[17]https://ecfr.eu/publication/meeting_the_challenge_of_secondary_sanctions/
[18]https://www.economist.com/finance-and-economics/2021/04/22/sanctions-are-now-a-central-tool-of-governments-foreign-policy
[19]https://www.justice.gov/opa/pr/barclays-bank-plc-agrees-forfeit-298-million-connection-violations-international-emergency
[20]https://www.justice.gov/opa/pr/hsbc-holdings-plc-and-hsbc-bank-usa-na-admit-anti-money-laundering-and-sanctions-violations
[21]https://www.justice.gov/opa/pr/bnp-paribas-agrees-plead-guilty-and-pay-89-billion-illegally-processing-financial
[22]https://www.justice.gov/opa/pr/standard-chartered-bank-admits-illegally-processing-transactions-violation-iranian-sanctions
[23]https://ecfr.eu/publication/meeting_the_challenge_of_secondary_sanctions/
[24]https://www.swift.com/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swift_bi_currency_evolution_infopaper_57128.pdf
[25]See, eg, United States v Homa; United States v Banki
[26]https://johnmenadue.com/kishore-mahbubani-what-happens-when-china-becomes-number-one/
[27]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8/09/trump-un-iran/571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