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奪權後的許諾會算數嗎?請參考阿富汗前總統納吉布拉之死_風聞
枫叶君评-枫叶君评官方账号-关注天下事,随枫叶君一起看世界2021-08-19 16:00
作者丨楓葉君
來源丨楓葉君評(fengyejunping)
轉載丨加個人微信:hongx72
這些天,阿富汗國內的亂象,以及國際社會的震驚,都在指向同一個問題,那就是,權奪了,城拿了,經過某些人敲邊鼓也對美國進行了冷嘲熱諷,接下來就是,很多阿富汗人所擔心的,來自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的革命鐵拳會不會落下,或者,什麼時候落下?
不過,情況和人們預期的似乎有所不同。8月17日,塔利班在喀布爾舉行奪權後的首場記者會,此前多年一直十分神秘的塔利班發言人扎比胡拉·穆賈希德對媒體表示,“我們要和平,我們要穩定”,塔利班“將組建一個伊斯蘭政府……所有相關各方都將參與”。

這不像是殺入城裏的帶着狠勁兒的大鬍子武裝,倒像是民主協商會議召開前夕的文明勝利之師。
像塔利班這樣從山溝裏起家,最後從農村走向城市的武裝組織,任何時候都不會忘了強調他們和外國人的關係。穆賈希德説:“經過20年的鬥爭,我們解放了(國家)並驅逐了外國人”。

他表示,塔利班“赦免了所有人,不會有報復”,包括與美國合作的阿富汗人。他稱,該組織“為了阿富汗的穩定和和平而寬恕了所有人”。
在談及婦女問題時,他聲稱將致力於“在伊斯蘭教法體系下維護婦女的權利”,並表示“女性將活躍在我們的社會中”。
塔利班這樣表態,就是在抓重點,攀爬飛機和藏身起落架中的可以歇歇了,婦女也不用惶惶,將來能頂阿富汗的半邊天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人們還是從穆賈希德的話中找到了模糊點,他迴避了有關女性可以如何就業的具體問題,僅模糊地表示女性在衞生、法律、教育和警察部門是“需要的”。
不僅不會報復,穆賈希德還表現出更高的姿態,表示,阿富汗未來的媒體是有新聞自由的,並稱,“如果他們是公平的,他們可以批評我們。”
為了讓大家把心放進肚子裏,塔利班當天宣佈對所有現政府官員進行大赦,希望他們能帶着信心重返工作崗位。而對於外國政府的擔憂,穆賈希德也明確承諾,“阿富汗的土地不會被用來對付任何人。”
只是,這些話將來都會兑現嗎?還是剛剛奪權之後形勢所需的定心丸?BBC記者雅爾達·哈基姆在出席記者會後説,她與穆賈希德聯繫了十年,這是第一次見到真容,讓她感到“震驚”。哈基姆説,穆賈希德試圖用和解的口吻向在場的國際媒體承諾塔利班將更加開放,但這與她此前從穆賈希德那裏收到的部分信息相去甚遠,“其中一些是堅定的伊斯蘭內容”。

就是穆賈希德在記者會上坐的位置,不久前還屬於當時阿富汗政府媒體和信息中心主任達瓦·汗·梅納帕爾,但他在本月早些時候被塔利班武裝分子暗殺。

哈基姆説:“這就是塔利班的特點:他們狡詐而迷人,他們知道如何使用正確的語言,但你永遠不確定你是否應該相信他們。“
現實有了,那歷史呢?過去的事,恐怕更能以古為今用的方式,讓人不至於在團結的大會之前過於迷糊。
1989年,蘇聯從阿富汗撤軍,阿富汗隨即爆發內戰,失去蘇聯援助的阿富汗政府岌岌可危。在各路聖戰者武裝逼近喀布爾的情況下,當時的阿富汗總統納吉布拉向聖戰者投降,並辭去總統職務。

納吉布拉曾試圖逃離喀布爾,但遭到烏茲別克族軍事首領杜斯塔姆將軍的阻撓,最終逃進聯合國駐喀布爾辦事處避難。
聯合國,多麼熟悉的名稱。中國人早已熟悉瞭如同老太太口中車軲轆話的官方説辭“依靠聯合國”、“在聯合國框架內”云云。其實,凡是明白人,從來不敢把希望寄託在聯合國這盤軟肉和散沙身上。
1996年9月26日,塔利班在內戰中勝出,攻下喀布爾,取得了政權。納吉布拉的發小、塔吉克族軍事首領馬蘇德意識到這位前總統的危險,兩次提供機會讓其逃離喀布爾,但是納吉布拉卻相信塔利班會繞他一命,而拒絕離開喀布爾。
進城第二天,塔利班士兵就闖進聯合國駐喀布爾辦事處,將納吉布拉從裏面拖出來,指責他信奉無神論,背棄伊斯蘭教,將他當眾閹割,然後栓在一輛卡車後面拖着遊街示眾直至死去。

光死還不行,還要再踏上億萬只腳,這才能做到批倒批臭。塔利班士兵將納吉布拉的屍體懸掛到路口的紅綠燈上,向阿富汗人昭示“一個新時代的來臨”。目擊者看到,納吉布拉的嘴裏塞滿鈔票,所有手指都被砍掉。塔利班士兵還羞辱性地將雪茄插在他的斷指中間。
國際社會對納吉布拉被酷刑處死進行了強烈譴責。然而, 塔利班以強硬態度回應,宣佈對杜斯塔姆、馬蘇德和拉巴尼等人處以死刑。
從納吉布拉慘死到塔利班在美國發起的阿富汗戰爭中垮台是5年,從塔利班倉皇逃出喀布爾到幾天前的”胡漢三又回來”,時間過去了20年。人們所熟知的那個塔利班變了嗎?無疑,經過在山區的整訓和政治學習,參考某些小冊子,塔利班的確把仗越打越精了,而且學會了攻心,也有樣學樣地搞起了統一戰線那一套。但是,這並不能打消人們的懷疑。

在首次掌權的那幾年,塔利班長期限制婦女權利,包括禁止女性工作、要求女性身着包括眼睛都會被遮蓋的“波卡”等。該組織還曾執行嚴厲的伊斯蘭教法,對違背教法者實施殘忍的懲罰。

面對此次塔利班的温和説辭,喀布爾一名婦女表示了她的擔憂,表示,“我不相信他們説的話,這是個詭計,我們是被引蛇出洞去受罰的。我不想在他們的法律下學習或工作。”
認為中國人應該對塔利班婦女政策表示理解的司馬南所説的“紀律嚴明”似乎也在變成泡兒。一名喀布爾酒店經理説,8月17日,二十多名塔利班士兵持槍走進酒店,索要食物。幾天前他們還是這個城市的敵人,如今,他們坐在酒店裏盡情用餐。住在該酒店的英國記者穆達西説,酒店的女員工都嚇得回家了,男員工也連續三天沒敢刮鬍子,從前回蕩在酒店大堂的音樂聲早就停止。
BBC記者喬治娜·蘭納德在採訪中遇到一位不敢透露真實姓名的音樂家,因為害怕塔利班懲罰,他已經把自己的樂器毀掉了。他失望地説:“我們對未來曾經很樂觀,從沒想到有一天這一切都結束了。這就像享受過自由,如今重回監獄”。

塔利班這些年遭到美軍打擊,轉山溝,打游擊,到底在宿營的時候學習了什麼,領會了什麼精神,以至於幾年後重新奪權,竟然變得如此開明,具有親和力,以至於讓人覺得,20年前的嚴刑峻法,剝奪婦女權利,強硬對抗聯合國而為本·拉登的恐怖組織提供庇護,好像都是另一個重名的“塔利班”乾的?在首場記者會上,穆賈希德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那就是,“我們是為阿富汗人民服務的”。
如此説來,那些在喀布爾機場不顧一切逃命的阿富汗人,真的是錯把親人當仇人了。自己的親人都到家門口了,還跑什麼?擁軍才是當務之急。

有人還是相信“浪子回頭”的。對於塔利班對婦女做出的友好姿態,有人似乎抱有期望。一位婦女在接受採訪時説:“如果我們能夠工作和接受教育,這就是我對自由的定義,這是我的紅線,塔利班還沒有越過這條紅線,只要我的學習和工作權得到保護,我不介意戴頭巾。我生活在一個伊斯蘭國家,我願意接受伊斯蘭的着裝規範,只要不是波卡,因為那不是伊斯蘭的着裝規範。”
這樣的期望會變成現實並持久下去,還是會成為肥皂泡?就像倒黴的巴米楊大佛雕像那樣,雖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多次央求,最終還是被塔利班的巨量炸藥炸塌,灰飛煙滅?
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是納吉布拉,但是他早已因自己的“相信”而死去了。一個25年前閹割前總統、斷掉其手指、拖屍遊街掛在高處示眾的塔利班,一個20年前轟倒世界文化遺產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激進組織,在今天因美軍撤走而獲得“解放”的阿富汗,已經徹底舊貌換新顏了?這會是真的嗎?
納吉布拉無法回答的,時間會給出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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