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 | 王思遠：印度戰略界究竟如何看待在阿戰略大潰敗？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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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阿富汗局勢劇變，印度戰略界近期圍繞印度對阿政策成敗得失掀起了一場大討論，並展望印度未來對阿政策的走向和選擇。總體看，印度戰略界批評印政府對阿政策缺乏靈活性、主動性，折射出當前印度政策中對巴打壓心態、對華競爭心態、大國投機心態，這三種心態疊加是造成印度對阿心態嚴重失衡的原因。

一、印學者激辯對阿政策

印戰略界批評莫迪政府對阿政策缺乏靈活性、主動性。印度戰略界的悲觀主義者認為，印現在已失去經略阿富汗的戰略機遇。前印駐阿大使，曾擔任負責阿富汗事務聯秘長達 6 年的維維克·卡特朱（Vivek Katju）指出，中國尋求將阿納入其中亞－南亞戰略框架之中，但印度卻缺乏類似頂層設計與戰略籌劃，導致印在涉阿問題上處於尷尬的“戰略癱瘓狀態”。印度既錯過與阿塔接觸的最佳時機，時至今日也未努力改變這一現狀，淪為目前唯一無法直接接觸阿塔的周邊國家。

前內閣秘書處特別秘書阿南德·阿尼（Anand Arni）撰文表示，**基於對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深入瞭解，印度本來可以比大多數國家更早一步對阿富汗局勢做出反應，但印卻過度擔心阿塔背後的巴基斯坦因素而坐失良機。**印度觀察家基金會（ORF）初級研究員妮維達·卡普爾（Nivedita Kapoor） 認為，目前印度在阿富汗處境仍然非常艱難，需與多方建立聯繫，並與各個利益攸關方進行接觸，以保護自身利益，如果印度沒有被邀請參加各種涉阿國際論壇，影響力就會被嚴重邊緣化。

與此同時，印度戰略界的樂觀者則認為，印在阿地位並未邊緣化。觀察家基金會（ORF）高級研究員蘇珊特·薩林（Sushant Sareen）解釋了莫迪政府在接觸阿塔問題上猶豫的原因，他認為印過去幾十年成功對阿輸出軟實力，而同阿塔接觸談判不僅破壞印政府的道義正當性，也難為印方攫取多少實利。

​展望未來，印度戰略界建議政府對阿戰略等待，實施以拖待變。保守派如辯喜基金會（VIF）客座研究員，前15軍軍長哈斯南中將（Lt Gen Syed Ata Hasnain）、ORF高研蘇珊特·薩林、國防研究與分析研究所（IDSA）高研斯托布丹大使（Amb P. Stobdan）與《印度快報》社論都認為，阿富汗情況十分複雜，印應靜觀其變，保持戰略定力，避免落入地區陷阱：一方面，阿安全動盪問題外溢風險漸小，印度中央政府對印控克什米爾地區控制力已大幅增強，克區被境外恐怖勢力滲透恐襲可能性大減；另一方面，巴基斯坦同阿富汗塔利班戰略融合度持續下降，未來喀布爾政府恐需向德里尋求支持，增強政治合法性以制衡巴基斯坦的深度干預。

與此同時，積極派表示印度應該調整政策，爭取主動。**梵門閣基金會研究員薩米爾·帕蒂爾（Sameer Patil）認為印度必須擺脱傳統上不願與塔利班對話的政策取向，創造機會對抗巴基斯坦對哈卡尼網絡等與塔利班有關聯的強硬分子的影響。**觀察家基金會（ORF）初級研究員卡普爾建議印度增進同伊朗、俄羅斯等地區利益攸關方接觸，確保印在阿戰略利益。

二、印度對阿政策困境折射多重複雜心態

（一） 對巴打壓心態

長期以來，印度將對阿政策當做打壓巴基斯坦政策的延伸，因此對阿富汗塔利班態度極其消極。**一方面，印度通過經濟援助、政治支持、能力建設等方式，支持聯合北方聯盟為基礎的前阿富汗聯邦政府。**印援阿金額位居全球對阿援助國第五位，希望通過發展援助和軟實力建設，幫助前阿富汗聯邦政府，對沖巴基斯坦在阿影響力。**然而，印度缺乏進入阿富汗的便捷通道、軍事投送手段的制約及遠程投射能力，因此難以承擔在阿富汗維護安全的巨大成本，並對協助打擊阿塔及恐怖組織等請求非常謹慎。**大國的軍事存在及安全維護對於印度維持在阿富汗各領域的影響力至為關鍵，畢竟印度在阿富汗的政治資產和經濟利益以美國及北約維持駐軍為前提。

**另一方面，印度高度戒備加尼政府與阿富汗塔利班、美國與阿富汗塔利班談判，擔心巴基斯坦在阿做大。**阿塔談判期間，印度政府先是通過官員發聲及雙邊接觸渠道，重申擔憂和談開啓後巴基斯坦“支恐風險”，批評阿時任總統加尼對巴傾斜。因此，印度在一些具體問題上，採取中止高層雙邊和多邊接觸等方式，懲戒阿富汗政府“違規”之舉，影響甚至干擾阿-塔和談，直到美-塔和談開始，印度才逐漸轉變立場。面對美國及北約倉促撤軍，阿塔重奪政權，印度不僅存在影響渠道喪失，前功盡棄的風險，還可能面臨巴基斯坦戰略空間增強、恐怖主義襲擊、毒品流入等風險。

（二） 印度對華競爭心態

**當前印度國內對阿政策討論，其重要標準之一是對標中國對阿政策進展，這凸顯印度在阿富汗對華競爭焦慮情緒。政治安全層面，**印戰略界認為，中國面對阿富汗可能遭遇恐襲、毒品等問題，但中國通過靈活政策調整，為更好解決上述問題開闢渠道，有力遏制恐怖主義、毒品向中方領土氾濫。未來，中國有可能聯合伊朗、俄羅斯、巴基斯坦，進一步拓展中國的地區影響力，這使阿塔政府擁有在周邊區域制衡美國影響力的新抓手。印學者注意到，阿富汗境內各種伊斯蘭組織並未批評中國的邊疆政策。未來，阿塔可能更加倚重中國爭取國際支持，拓展外部空間。而印度對阿政策單一性、機械性可能會使印控克什米爾地區安全穩定局面面臨更大威脅。

經濟層面，印戰略界認為，當前阿富汗政權易主，阿塔佔據主動。**中國憑藉良好中阿雙邊關係和暢通的溝通渠道，實現對阿政策過渡，這有助於中巴經濟走廊向阿富汗延伸，進而打通中亞走廊，把阿富汗納入“一帶一路”倡議框架。**然而，受印度對阿政策僵局和阿富汗變局影響，印度進入中亞能源市場和國際南北運輸走廊等連通性項目可能會遭到較大影響。

（三） 戰略忍耐凸顯印度大國投機心態

當前印度戰略界鼓吹對阿“戰略等待”，盡顯印度外交的“投機心態”：

**一是對自身大國地位的普遍自信。**印度戰略界部分學者認為，雖然目前阿富汗局勢不利於印度，但作為地區大國，印度無論經濟實力，還是政治影響力都難以忽視。無論阿富汗走向如何，在經濟發展和國際支持方面都需要印度支持，因此不妨印以拖待變。

**二是期待巴基斯坦陷入泥淖。**印戰略界學者認為當前巴基斯坦深度干預阿富汗內政，這勢必招致阿政府和社會反感、厭惡。同時，印度通過多年“軟實力”建設，在阿具有較好社會民意基礎，未來可成為在阿富汗境內製衡巴基斯坦影響的重要角色。因此,印政府不妨冷靜觀察，等待巴方在阿富汗上問題犯錯後，再出手漁利。

**三是阿塔組織度有待考察，印度可伺機尋找突破口。**印度戰略界普遍認為，雖然阿塔目前氣勢如虹，但內部魚龍混雜，各派勢力盤根錯節，堅守塔利班意識形態理念的人數不超過三分之一，未來或再次分裂，為印度重新介入阿富汗事務提供抓手。

**基於印度國內戰略界針對印度政府對阿政策反思及討論，由於尚未看到其對阿塔定位發生立場性變化，依然存在將其對阿政策看做對巴打壓、對華競爭戰略延伸的可能。**由於阿富汗變局甫定，印度對阿具體政策調整存在以下可能傾向：一是依靠恰巴哈爾港及相關交通線等既有基礎設施吸引阿合作；二是對阿塔以拖待變甚至分化促變，尋求阿塔內部代理人；三是加強與伊朗、俄羅斯政策協調獲取槓桿，對沖中國、巴基斯坦在阿存在及影響力。

作者王思遠為南亞研究小組成員

本期編輯：杜文睿 穆禕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