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塔利班，一箇舊的新政權正在誕生_風聞

文/陳根

瞬息萬變，一箇舊的新政權正在誕生。連續幾日，阿富汗塔利班的重返都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掀起了巨大輿論浪潮。塔利班以破竹之勢捲土重來，迅速佔領了阿富汗大部分地區。

當地時間8月15日，塔利班時隔20年再次進入喀布爾、攻佔總統府；8月17日，阿富汗塔利班聯合創始人之一、現今的二號人物巴拉達爾抵達阿富汗，這也是巴拉達爾近20年來首次回到阿富汗。8月19日，塔利班官方發言人扎比烏拉·穆賈希德在社交媒體推特上宣佈成立新國家——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

要知道，上一次塔利班受到如此聲勢浩大的關注**，還是20年前的9****.**11事件。二十年，是滄海都可以桑田的時間。從1994年崛起，到2001年被推翻，再到2021年重返喀布爾，塔利班此番又將攪起什麼鉅變？

塔利班的崛起

塔利班的興起多少帶有些神秘色彩。

1979年9月，蘇聯對阿富汗出兵，隨後陷入長達10年的蘇阿戰爭中。大部分塔利班初代領導人——包括創建了塔利班的毛拉·穆罕默德·奧馬爾，都曾在反對蘇聯的戰爭中戰鬥過。

1988 年，在阿富汗人民的打擊以及世界輿論的強大壓力下，蘇軍被迫從阿富汗撤軍，從而結束了其對阿富汗長達 9 年之久的侵略和佔領。由於蘇軍的撤離，由蘇聯扶植的阿富汗人民民主黨傀儡政權也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儘管人民民主黨政權領導人納吉布拉使盡渾身解數，依然無法擺脱困境。

1992 年，手握重兵的納吉布拉政權重要軍事將領杜斯塔姆與各派游擊隊達成協議，使他們兵不血刃地進入喀布爾，納吉布拉政權宣告垮台。然而，蘇聯撤軍後的阿富汗並未迎來和平，作為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阿富汗各派“聖戰者”游擊隊立刻陷入了爭奪政權的內戰。

當時，剛30歲左右的奧馬爾對此頗為不滿。1994 年，一支從巴基斯坦開往阿富汗的運送救援物資的車隊在坎大哈遭到了當地軍閥的圍困。於是，以當地軍閥欺凌女學生為契機，奧馬爾發動宗教學生揭竿而起打倒軍閥，逐漸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武裝力量。

自此，這支武裝便以“塔利班”作為自己的名字，意即**“學生們”**——在阿富汗官方語言普什圖語裏，“塔利布是學生，“班”是普什圖語的複數形式。

塔利班的成立讓阿富汗的這片土地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塔利班在短期內就成為一支令人生畏的武裝力量，橫掃阿富汗內戰羣雄。從1994年到1996年，奧馬爾領導的塔利班打出“剷除軍閥、重建國家”“建立真正的伊斯蘭政權”的旗號，獲得了大多數阿富汗人民的支持，並逐漸攻佔阿富汗各大主要城市。

1996 年**，塔利班奪取了喀布爾，建立了自已的政權“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不久控制了阿富汗近 90%的領土**。奧馬爾成為最高領袖。“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政權維持了5年的時間，直到2001年“9·11事件”後被美國推翻。

**可以看見，塔利班是在阿富汗內亂的特殊背景下形成的。而在此期間，外部強權力量在阿富汗的地緣戰略爭奪又為塔利班的崛起創造了條件，**尤其是美國和巴基斯坦的支持作用不可忽視。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和美國中央情報局也秘密為塔利班提供支持，使得塔利班迅速壯大，並一路走到了首都喀布爾。

此外，蘇阿戰爭時期，有近350萬阿富汗人流亡巴基斯坦、伊朗等國，以難民身份居住在遠離城市的難民營中。其中，很多都是不滿15歲的少年兒童，他們在宗教學校接受教育，甚至接受作戰技能訓練。後來，這些年輕的學生成為塔利班的主要作戰力量。

 當然，塔利班的政治鬥爭策略也是其成功奪取政權的重要原因，甚至是最重要原因。從蘇聯入侵到軍閥混戰，飽受戰爭之苦的阿富汗民眾對和平、穩定的追求非常迫切，**而兩大戰略性口號“剷除軍閥，恢復和平，重建國家”和“建立真正的伊斯蘭政權”對阿富汗民眾無疑具有極強的****感召力。**從這一角度，也可以説塔利班的掌權是一個特殊的政治伊斯蘭派別的奪權成功。

塔利班的覆亡

1996年9月，塔利班攻佔喀布爾，宣佈成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實行政教合一的制度。奧馬爾則成為最高領袖，同時有一個六人委員會實行集體領導。當塔利班牢牢控制了首都喀布爾，將拉巴尼、馬蘇德派，杜斯塔姆派以及伊爾梅斯汗聯合組成的反塔利班“北方聯盟”驅趕至北方山區之後，無論是阿富汗國內，還是世界各國對這個政權懷着複雜的心情。

阿富汗民眾希望國家自此走向和平，自己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曾經在塔利班身上下注的國家等待着收穫；而在阿富汗棋局上的失意者則憂心忡忡。但是，塔利班政權的發展走向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期望。

塔利班開始不斷地朝一個極端保守而又激進的原教旨主義政權滑落，最終和國際恐怖主義同流合污，使阿富汗成為國際恐怖主義、國際毒品種植與走私及非法軍火貿易的底庇護所，也成為一顆影響世界穩定的定時炸彈。

建立了政權，控制了阿富汗大部分國土的塔利班，必須要完成從以前的反對派向執政者的身份轉變，即塔利班必須繼續尋找合法性資源，才能維持自己的統治秩序在既定框架之下穩定的運行。而恰恰是在尋找這種合法性資源的時候出現了問題，塔利班政權才最終滑向了極端主義。

顯然，對於阿富汗來講，“真正的伊斯蘭政權”是尊重阿富汗伊斯蘭曆史的傳統基礎上實現阿富汗民族的復興，跟上世界文明的發展大潮。因此，新的政權的建立應該有這樣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結束阿富汗軍閥割據和連年的戰亂，**恢復已經被完全打亂的社會秩序，也就是塔利班所提出的“剷除軍閥，重建家園”；第二階段，則是探索符合阿富活國家特點的現代化之路。

在第一階段，客觀來看，塔利班的統治績效是比較成功的，即便是在塔利班倒台後，不少阿富活汗民眾也仍然承認，塔利班帶給了阿富汗人民安全的生活。

然而，第二階段的目標卻遲遲沒有實現，塔利班政權自己對它的認識本身已經出現了模糊。於是，塔利班政權繼續轉而加大對意識形態和民眾民族主義情緒這兩種合法性資源的運用，並且對自己政治鬥爭的目標發生了偏差，把**“真正的伊斯蘭政權”理解為拒絕現代文明的真正復古的“伊斯蘭政權”****。**

他們同時認為只要把作為意識形態的伊斯蘭教進一步強化的灌輸給民眾，再加上民眾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它們的理想天國———“真正的伊斯蘭政權”就會降臨。在這樣的背景下，阿富汗女性被禁止從事大多數職業，外出必須蒙面；小偷會被砍手，通姦則會被處以石刑；流行音樂、電視、錄像都被嚴格禁止。

與此同時，塔利班掌權下的阿富汗經濟情況並未好轉，民眾生活仍然水深火熱，中央與地方的衝突也依然存在，民眾對塔利班的支持逐漸降低。國際社會對塔利班政權也極為不滿，多次發聲譴責並實施制裁。這又進一步激起了塔利班和國際社會的對抗。

2001年3月12日，塔利班不顧聯合國和上百個國家的聯合反對，下令炸燬了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巴米揚大佛，稱這些古代佛像是“對伊斯蘭教的侮辱”。這起事件被稱為當代最嚴重的文化浩劫之一。

此外，塔利班還和恐怖主義勢力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包括曾和“基地組織”保持密切聯繫，幷包庇“東伊運”恐怖分子等。

當美國發現製造了數起針對美國恐怖事件的拉登就隱身於阿富汗，接受着塔利班的庇護時， 美國不得不接受它對塔和班政策失敗的事實。此後， 美國對塔利班的態度開始了180 度的大轉變，先是在 1998 年對塔利班控制區域實施了導彈攻擊，接着發起對塔利班政權的制裁。

在這樣的背景下， 2001 年9 月11日，發生在美國的“9.11”恐怖襲擊事件直接促成了塔利班的覆亡。**9.11事件後，美國集結盟友對阿富汗發起反恐戰爭，由北向南推進，直奔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老巢”。**在美國持續的轟炸中，塔利班潰不成軍，短短几周的轟炸中塔利班就棄城而逃。因此，“北方聯盟”還未有大型的實質性戰役就佔領了喀布爾。

此時，塔利班的控制區被壓縮至阿南部的幾個省份。12 月 11 日，聯軍佔領塔利班的最後據點坎大哈。在“北方聯盟”與美軍的乘勝追擊之下，大批塔利班武裝與“基地”組織成員逃至阿巴邊境的山區，最終越過阿巴邊境逃進巴基斯坦部落區避難。

塔利班的悲劇不能再重演

9.11事件已過去二十年。二十年，是滄海都可以桑田的時間。從1994年崛起，到2001年被推翻，如今，塔利班後重新掌控阿富汗。其是否會導致阿富汗再次成為恐怖主義的温牀，則是國際社會最為擔憂的一個方面。

當地時間8月17日，阿富汗塔利班新聞發言人扎比烏拉·穆賈希德傍晚在位於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媒體中心舉行記者會。穆賈希德在記者會開始後表示，**經過20年的艱苦戰鬥，塔利班組織終於重新回到喀布爾，“這不僅僅是組織的勝利，也是整個國家的榮耀”，**是阿富汗人民在經歷過長期外國軍隊佔領之後重新擁有國家權力的象徵。

穆賈希德表示，過去的政府犯下了很多的錯誤，塔利班不想重複任何的戰爭，也不希望有任何的國內和國外的敵人。阿富汗現在處於非常重要的歷史階段，塔利班已經能夠保障首都喀布爾等城市的安全，也努力避免發生傷亡。

可以看到，塔利班有意識地吸取過去的教訓，現在的塔利班似乎****更為温和。近段時間以來，塔利班多次向阿富汗民眾和國際社會作出承諾，包括將在沙里亞法體系下保障女性受教育和工作的權利，宣佈大赦阿政府官員和所有反對人員，承諾不報復、不追捕、保護所有人的生命財產安全等。

**事實上，在進入喀布爾之前，塔利班就已經發佈了一些安民公告，都是有意展示塔利班的温和性，試圖改變其在國際社會上的形象。**就阿富汗局勢，國際社會也給予了廣泛關注。中美俄法德英等，均對於塔利班作了公開表態。

德國總理默克爾稱，阿富汗事態的發展“對阿富汗人民和整個國際社會來説都是痛苦的”，是“特別戲劇性的和可怕的”。

法國總統馬克龍則在講話中強調，阿富汗不能再次成為恐‌怖主義的避難所，“法國將盡一切努力，使俄羅斯、美國和歐洲能夠有效合作，因為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英國首相約翰遜強調，國際社會需要團結起來，在阿富汗問題上採取統一的立場，包括承認任何未來的政府，以及防止人道主義和難民危機。約翰遜曾明確呼籲國際社會不要“過早”承認塔利班政權。

對於阿富汗局勢，俄羅斯感到意外的同時，正採取主動對話加謹慎觀望的態度。莫斯科稱，俄羅斯不會急於承認或不承認阿富汗新政府，將依據新政府的作為再做決定。俄羅斯總統阿富汗問題特別代表16日表示，“目前塔利班新政府舉止得體。”

中國一直同阿富汗塔利班等保持着聯繫和溝通，中國希望阿富汗塔利班同阿富汗的各黨派、各民族建立包容的政治架構，為阿富汗實現持久和平奠定基礎。對於塔利班，華春瑩則回應表示，中國充分尊重阿富汗國家主權以及國內各個派別意願，一直在為推動政治解決阿富汗問題發揮建設性的作用。

在和平年代，每一個國家都擁有了更大的發展機會，世界的發展應該是多元文化共存、共進的發展，這已經是世界大多數國家和人們的共識。過去塔利班的悲劇不應該再重演，也不能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