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姐”單挑地表最強法務，勝算幾何？_風聞

　　漫威大片《黑寡婦》剛上映，主演“寡姐”卻將製片廠迪士尼告上法庭，引發輿論熱議。這樁官司，背後的邏輯在於勞資糾紛，即迪士尼私自讓《黑寡婦》院網同步發行的模式削弱了斯嘉麗·約翰遜的票房分紅可能。這背後，牽扯到流媒體時代的利益分配問題、大製片廠發展戰略的轉變以及不同市場主體的議價能力。頂級明星與大製片廠的勞資糾紛案，如何宣判將對好萊塢的薪資結構產生重大影響，不管怎麼説，由流媒體引發的蝴蝶效應遠未停止。

　　作者 | 程菲（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

　　編輯 | 周嘉瑜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3856字 | 預計閲讀時間10分鐘

　　因疫情一再延期的漫威大片《黑寡婦》，7月9日在流媒體和北美院線同時上映。據迪士尼公佈，該片首週末全球收入高達2.15億美元，包括8000萬美元的北美票房、7800萬美元海外票房和6000萬美元的流媒體收入。

　　就在全球影迷熱情被調動起來時，7月30日主演斯嘉麗·約翰遜向法院提起訴訟，指控迪士尼違約。

　　△黑寡婦形象首次出現在漫威電影中（《鋼鐵俠2》劇照）

　　斯嘉麗·約翰遜自2009年開始扮演漫威電影中“黑寡婦”這一角色，並藉此多次登上全球女演員收入榜首，她還以平均每部電影848.4萬美元的票房收入打破了吉尼斯紀錄，是好萊塢最具票房號召力的女演員。

　　那是什麼導致了頂級巨星與老東家對簿公堂？説白了，就是勞資問題。

　　作為《黑寡婦》的主演和執行製片人，斯嘉麗·約翰遜的收入分為固定片酬和票房分成。據悉，按身價高低，好萊塢一線演員、導演可以拿到不高於25%的票房分成。在這種薪資結構下，票房成績越好，固定片酬所佔比重越小。

　　△《黑寡婦》北美市場單日票房走勢

　　**但迪士尼采用院網同步上映的方式，直接“偷走”了寡姐的分紅。**首週末過後，《黑寡婦》的票房出現大幅度下滑，次週末跌幅更是高達67%，這正是流媒體上火爆的付費點播，大大分流了影院觀眾所造成的。此外，因流媒體上無法有效控制盜版的傳播，也導致票房的流失。

　　討薪難，超級英雄也不例外。

　　迪士尼先是否認違約，稱已支付約定的2000萬美元片酬。隨後，有傳聞稱迪士尼將不再與斯嘉麗合作，引爆輿論。兩週後，迪士尼CEO鮑勃·查佩克表示，意識到尊重人才的重要性，決定實行45天窗口期後才上線流媒體平台。第一部按此規則發行的電影將是《尚氣》。

　　△迪士尼CEO鮑勃·查佩克聲明（來自《好萊塢報道》）

　　寡姐討薪並非影視圈第一例薪酬糾紛，但鬧到對簿公堂確實罕見。這背後，也不僅僅是薪酬這麼單純。

流媒體時代的利益分配問題

　　後疫情時代，特別是Disney+的迅速擴張，流媒體勢力異常壯大。

　　此前，好萊塢的利益鏈條是以在影院發行電影為火車頭，藉助影院的巨大曝光量，帶動、放大後續付費電視、碟片、有線電視、流媒體等多個窗口以及衍生品的發展。在這套價值兑現鏈條上，為使各個窗口利潤最大化，規定了不同窗口對電影的獨佔期，即窗口期。

　　利潤源源不斷地在不同窗口中產生，主創的薪資也與此相關。其中，好萊塢一線演員的片酬，形成了“固定片酬+票房分成”的模式，後邊的票房分成才是他們收入的主要來源。

　　但流媒體的強勢一步一步打破了這套成型的法則。

　　2020年4月，環球影業的《魔發精靈2》首次試水院網同步發行，隨即北美第一大連鎖影院AMC宣佈，將不再放映NBC環球的電影，另一院線巨頭Regal也表示要抵制環球出品的影片。

　　但《魔發精靈2》累計超過1億美元的點播收入實在誘人。9月迪士尼的《花木蘭》加入行列，29.9美元的點播價格刷新了該模式的單片定價。12月，華納在《神奇女俠1984》混合發行試驗成功後，宣佈將2021年的17部院線電影採取同樣的發行方式。今年，院網同步發行更加流行。

　　這種模式削弱了原先由影院的獨佔期所帶來的經濟價值，同時還將一部分需求轉移到了流媒體，對影院的打擊很大。而這一模式下，流媒體上產生的收入，片方既不用與影院進行分賬，也不用支付高昂的主創票房分紅，可謂一石三鳥。

　　這就將原本需要在影院、主創間進行分配的利益，悄悄地轉移到了製片方手中。這也是該模式引發多場口水戰的原因。

　　但院網混合發行的模式，看起來真的這麼美好嗎？

　　它削弱了強勁的早期放映票房，以及其他所有窗口期的持久表現，兩個窗口的自相殘食導致整體收入的減少。網絡盜版的危害也更加嚴重。另外，還存在統計問題。目前一部電影成功與否，主要用票房收入來衡量的。而轉向混合發行後，一部電影的商業成功，究竟取決於電影票房還是流媒體訂閲量？

　　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於增速與股價！

大製片廠發展戰略的轉變

　　過去，野蠻人Netflix在渠道、藝術、創作人才等方面不斷搶奪好萊塢大廠的地盤。疫情前，大廠們一方面抵制流媒體，另一方面也在加緊籌備自家平台。疫情後，它們不僅加速了流媒體平台的建設，還將發展流媒體作為主要戰略。

　　△流媒體Disney+訂閲會員增速概況

　　以迪士尼為例。旗下閤家歡流媒體平台Disney+上線於2019年11月，2021年3月10日訂閲數就突破了1億大關。僅僅只用了16個月，遠高於Netflix、HBO MAX 、Peacock等平台。截止今年Q2，其訂閲數達到了1.16億，再加上集團旗下另外兩大流媒體Hulu和ESPN+，迪士尼的流媒體訂閲總數達到1.7億，超過了AmazonPrime Video，略低於Netflix。

　　△疫情後迪士尼股價走勢（來自雪球）

　　訂閲人數的激增直接刺激了股價，近兩年迪士尼的市值不斷新高，一度達到了3500億美元。而在Disney+上線之前，其市值在2000億附近徘徊，多次被Netflix超越。

　　流媒體給迪士尼帶來了強勢增長，還能抵消受疫情影響最大的樂園、影院等業務帶來的虧損，流媒體業務成為其最重要的業務板塊。去年10月，迪士尼宣佈了以發展流媒體為核心的組織架構大調整。

　　而流媒體優先的戰略，讓大廠們越來越多地將吸引力最強的內容放在流媒體上。

　　仍以迪士尼為例。為增加Disney+的競爭力，密集推出原創內容來吸引用户。僅僅今年上半年，就上線了《旺達幻視》《獵鷹與冬兵》和《洛基》三部重磅漫威衍生劇集，以及兩部院線大片《黑白魔女庫伊拉》和《黑寡婦》，幾乎沒有新內容空窗期。

　　這種轉變使打通了內容生產、分發閉環的好萊塢大廠成為最大受益人，而對演員、製片人等主創卻有着巨大的財務影響。在原有薪資結構中，他們的收益正因流媒體的增長而不斷被蠶食。

口水戰反應議價能力的強弱

　　因流媒體導致的利益糾紛並非迪士尼獨有。

　　上文提到，去年4月AMC宣佈抵制環球出品的電影。而在7月雙方又達成了新的協議：維持17天的窗口期，作為交換，AMC將分享10%的美國PVOD點播收入。

　　△北美第一大連鎖院線AMC

　　同樣是去年，華納兄弟為取得主創對《神奇女俠1984》混合發行的支持，向該片導演、女主角各補償了1000萬美元的“追加片酬”。與傳奇影業達成了利益補償協議，保證《哥斯拉大戰金剛》《沙丘》能進行混合發行。今年，華納兄弟還與AMC達成新的窗口期協議，即在2022年恢復45天。

　　對製片廠來説，人才和院線是行業中需要拉攏的最重要協作力量。華納、環球等大廠在餵養自家流媒體的同時，也注重保持與創作人才、及院線的關係，而迪士尼為什麼如此強硬？

　　△1995-2018年北美市場好萊塢六大份額（圖片來自網絡）

　　**第一，作為行業領頭羊，迪士尼有很強的議價能力。**完成對21世紀福克斯的收購後，迪士尼已成為全球最大的內容生產商，漫威電影在全球風靡也使其成為當之無愧的霸主。作為行業領導者，在談判上擁有天然優勢。

　　**第二，漫威換代，黑寡婦即將失業。**目前漫威第一階段已經結束，作為元老之一的黑寡婦也在《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中犧牲，並非下階段劇情的主要角色。

　　**第三，迪士尼的生產能力。**在漫威宇宙中，能拍起源電影的超級英雄實在太多。此外，在單體英雄電影中，《黑寡婦》的市場表現並不算好。

　　斯嘉麗·約翰遜這種頂級明星在大公司面前，仍然弱勢。

那官司最後誰會贏？

　　在女性主義崛起、聲討流媒體破壞規則的好萊塢大環境下，斯嘉麗·約翰遜具有輿論優勢。但法院判決的核心仍是如何判斷流媒體對票房的影響。

　　據分析，《黑寡婦》次週末票房下降67%的主要原因，正是影片同步上線了Disney+，這削弱了強勁的早期放映票房以及持久表現，並導致盜版流出，從而使影院觀眾被分流與付費正版消費下降。

　　CEO的申明也從側面表現出迪士尼的擔憂。綁定頂級演員和製作人一直是優質內容生產的關鍵，強硬如迪士尼，最終也得考慮與創作者的關係。

　　大概率迪士尼會妥協，或尋求庭外和解，以平息這場風波。

但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

　　△《尚氣》男主角劉思慕評論（來自《好萊塢報道》）

　　受寡姐鼓舞，更多演員開始表達不滿，甚至考慮維權。迪士尼宣佈《尚氣》將採用院線優先發行之後，男主角劉思慕在個人社交媒體怒斥“我們不是實驗品，如今我們處於弱勢，也被低估了……”

　　此外，司法結果將對在流媒體發行的電影產生深刻的影響，特別是新的薪酬體系該如何將流媒體發行變量考慮進去。

　　寡姐討薪案總有水落石出那天，但關於流媒體的紛爭卻遠未停止。

　　流媒體作為一個播放窗口，因其便捷、海量、碎片化、互動性等觀影特點，用户規模早已超過影院觀眾。但流媒體又不僅僅只是一個發行窗口，對影院觀眾的分食、進入原創內容生產等都在不斷影響着電影的生產結構、商業模式甚至藝術評價體系，對整個電影業的影響絲毫不亞於當年的電視業。

　　疫情後數次口水仗就是對這種影響最直觀的反應，而寡姐討薪案更將這種矛盾公之於眾。影視業説到底是資金和人才的問題，當兩者矛盾無法調節時，才是行業最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