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部玩家關停、大裁員，在線數理思維賽道正在消失？_風聞

出品 | 創業最前線

作者 | 黃燕華

編輯 | 蛋總

“雙減”落地後，曾被資本追捧的在線數理思維賽道，也傳出了利空消息。

近日，字節跳動旗下“你拍一”在致家長的一封信中稱，公司將全面暫停直播課業務，取消後續課程安排，並向各位家長退還截止2021年8月2日24:00的剩餘課時費用。

而在此前不久，另一家頭部在線數理思維機構“豌豆思維”因被曝暴力裁員引外界熱議，隨後，相關話題衝上了微博熱搜。

回顧近期在線數理思維賽道屢傳的利空消息，其背後的核心原因是什麼？這個行業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局面，政策帶來的影響有多深？玩家們轉型的勝算有幾分？

1、暴力裁員上熱搜

回顧2018年，這是在線數理思維發展的元年。

這一年，家長對數理思維課程的付費意願較之前要高很多。而這背後，與一紙政策緊密相關。

2018年2月，教育部辦公廳等四部門下發《關於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其中提到，堅決糾正校外培訓機構開展學科類培訓（主要指語文、數學等）出現的“超綱教學”“提前教學”“強化應試”等不良行為。

而奧數是典型的超綱超前考試。上述政策的出台，相當於把奧數這條路給直接“封死”了。但問題是，孩子邏輯能力、空間想象能力等需要在啓蒙階段奠定良好的基礎，在這樣的背景下，家長勢必會將更多的時間和金錢投入到數理思維培訓上。

（圖 / 攝圖網，基於VRF協議）

在付費意願不斷地提升下，越來越多的在線數理思維創企破土而出。

2018年3月，前新東方高管唐振華創立你拍一，專注於3-12歲幼少兒數學思維培訓；2018年4月，前百度翻譯業務總經理趙媛創辦海豚思維，專注於4-10歲兒童思維能力訓練；2018年，前51Talk聯合創始人舒婷創立麥斯數學，聚焦9-15歲學員，設計了1v16的在線數學思維小班課……

當然，衝進在線數理思維賽道的不止一眾創企，還包括教育巨頭們。

2018年10月，精鋭教育內部孵化出線上品牌“佳學慧”，聚焦4-12歲少兒的數學思維能力培養；2018年11月，掌門教育推出掌門少兒，面向4-10歲孩子，提供邏輯思維與數理素養的提升；2019年3月，VIPKID推出面向5-10歲少兒的數學思維產品“嚕啦數學”，採用1V4直播授課的教學形式……

市場需求的增長、付費意願的增強以及玩家數的增加，自然也助推了在線數理思維這個行業的“蛋糕”越做越大。

艾媒諮詢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在線數理思維行業的市場規模僅為41.6億元，到了2019年，這一數字被更新為61.4億元，同比大增47.6%；2020年，該數字達到82.3億元，同增34.1%。

得益於肉眼可見的市場“錢途”，一些在線數理思維玩家受到資本的熱捧。

而你拍一在2020年8月被字節跳動收購之前，僅2018年便完成兩輪融資。

另一家頭部機構——豌豆思維，在過去三年裏，累計完成四輪融資，保持着每年至少融資一輪的節奏，其2020年11月獲得1.8億美元融資，直接刷新了行業C輪融資紀錄。

但這還不是最令人咋舌的行業大事記，因為今年有玩家曾向美股IPO發起衝擊。

然而事與願違，在線數理思維行業至今非但沒能迎來機構的上市喜訊，反而接連遭遇利空消息。

近期，引起大眾熱議的就是豌豆思維暴力裁員的消息。

7月底，多位豌豆思維的員工在社交平台爆料稱，豌豆思維正進行暴力裁員。“公司沒有任何對外公告，只是進行各種形式的多輪約談，試圖讓員工接受缺乏賠償的不合理、不合法協議。”

爆料員工還提到，上海研發部門大批員工集體拒絕簽字，公司威脅八月停工停產不讓去公司，更有員工被直接移出工作羣。“公司的人事和主管均承認是違法行為，但是公司上面有安排，一分錢都不多給，拖到以後公司沒錢了，一分錢都不給我們。”甚至還表示公司讓員工想仲裁就仲裁，公司都做好了預案應對員工。

據稱，豌豆思維的裁員對象涉及幾乎所有崗位，裁員比例高達70%-80%。

8月3日、4日，有員工表示豌豆思維在未通知自己的情況下公司突然搬家，員工問及公司搬家相關事宜時，並未有相關領導和負責人出面回應；公司無故修改部分員工的郵箱密碼、挪動私人財產，致員工工作無法正常展開；公司還在違背個人意願的情況下，強制要求員工降薪、轉崗。

隨着事件持續發酵，#豌豆思維被指暴力裁員#等相關的話題也衝上微博熱搜。

對於員工爆料的暴力裁員事件，豌豆思維在其8月4日發佈的一則聲明中表示，按政策要求，公司不得不調整業務線，收縮部分崗位。公司認識到溝通中存在問題，由此給夥伴們帶來了不好的體驗，深表歉意，將會認真改正，持續與員工友好溝通。

除了頭部機構暴力裁員，在線數理思維行業還發生了頭部機構關停事件。自8月5日起（含8月5日），字節跳動旗下你拍一將全面暫停直播課業務，並向各位家長退還截止2021年8月2日24：00的剩餘課時費用。

至此，在線數理思維行業已面臨“此誠危急存亡之秋”的境地。在這短短4年內，從資本熱捧到行業衰落，這背後發生了什麼？

2、為何行業“利空”不斷？

無論是豌豆思維大裁員，還是你拍一突然關停，一個共同原因是“雙減”文件對校外培訓下發的“最強監管令”。

雖説“雙減”新政劍指K12教育，但數理思維賽道並非很多人眼中的“監管盲區”。

根據“雙減”政策規定，不得開展面向學齡前兒童的線上培訓，嚴禁以學前班、幼小銜接班、思維訓練班等名義面向學齡前兒童開展線下學科類（含外語）培訓。

而正如大家所知，數理思維機構的用户大多集中在學齡前階段。尤其是5-6歲的孩子佔比較高，他們正處於幼小銜接的階段，家長購課的訴求也主要是有助於擇校。

那麼，既然無法服務學齡前用户，數理思維機構是否可以繼續服務7-12歲小學生？答案是否定的，這條路早在2018年便已被堵死，因為數理思維實際上是奧數的翻版。

（圖 / 攝圖網，基於VRF協議）

“我帶團隊做過一年多的數理思維業務，數理思維説白了就是奧數，只是大家點的沒那麼透而已。”長期從事教培行業的郭威向「創業最前線」坦言。

首先，數理思維的課程內容超前，學齡前的孩子已經在學習原本屬於小學階段的知識內容。“它比學校的教學進度至少快一年。”郭威表示。

其次，數理思維的課程內容超綱。比如，數理思維機構畫一個特別複雜的圖形，然後問孩子能否一筆將它畫出來。“這不就是奧數題，當年人大附中的小升初考題嗎？”郭威説。

更重要的是，家長報名數理思維課程的出發點普遍不是為了拓寬孩子的思維模型，而是為了應對名校的幼升小和小升初考試。“説白了，就是把原來小升初奧數這件事給提到幼小銜接階段了。”郭威直言。

所以，數理思維培訓被認定為學科培訓基本上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當然，在線數理思維行業接連出現利空消息，不能完全歸咎於政策監管，機構自身存在的問題也是一大誘因。

以豌豆思維為例，據「創業最前線」瞭解，該公司一開始就開展了直接對CEO吐槽的活動。去年9月，有網友在脈脈職言區爆料稱，李開復投資的豌豆思維員工在內部羣公開喊話CEO張潔，公司管理混亂，只關注銷售業績，不注重教學質量，離職率高，人員流動性大，有的孩子半個月就要換一次老師或班主任……

因此，該員工通過千字長文將積壓了許久的怨氣向豌豆思維CEO張潔吐槽。該文發佈5天后，張潔才在內部郵件回應稱，“期望你有理有據，釘釘每日我收到的信息有上千條，你的信息被我忽略了，非常抱歉，以後我會更及時查看釘釘私人信息。”

同樣也是去年9月，有豌豆思維武漢分公司前人事在脈脈職言區爆料稱，總部示意他裁員，他按照要求把員工裁掉後，總部以“人招多了造成浪費，要負主要責任”為由也將他也裁掉了。

“我只是按照上面下發的招聘任務兢兢業業努力完成KPI，最後光榮地成了背鍋俠。9月了，離開豌豆兩個多月了，我的工資與賠償金一直拖欠至今未發。”這位豌豆思維武漢分公司前人事説道。

不難看出，豌豆思維內部管理存在一定的漏洞。

而除了管理漏洞外，豌豆思維的併購業務遇阻也將其置於更危險的境地。據「創業最前線」瞭解，早在去年10月，豌豆思維對在線少兒英語品牌魔力耳朵進行收購。

不過，讓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是，“嚴禁聘請在境外的外籍人員開展培訓活動”會出現在“雙減”文件中，加之少兒英語培訓被認定為“學科培訓”幾乎已成定論，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説，收購魔力耳朵算是豌豆思維戰略上的一次失誤。

此外，有觀點表示，你拍一的關停也跟自身經營管理不當有關，但某校外培訓機構高管許輝並不這樣認為。

在許輝看來，若你拍一經營管理不當，其母公司字節跳動完全可以對你拍一進行“換帥”或業務整合處理，而不會直接關停。

郭威同樣不認為你拍一的關停咎在管理問題。據他透露，2019年，你拍一的營收已接近2億元。“當時，你拍一被一些公司追着投資，最終選擇併入字節跳動生態，也是因為後者出價高、平台大等原因。”

因此，在許輝、郭威二人看來，你拍一的關停更多是由於“雙減”政策帶來的衝擊。

3、轉型之路有點迷

客觀來説，在線數理思維行業接連出現的利空消息帶來的影響，已經超出了人們的預想。

“作為一名教培從業者，我也一直比較關注雙減政策的落地，雙減政策正式出台之前，我孩子報名的在線數理思維機構就陸續有家長找工作人員申請退費。”北京幼兒園家長王娜向「創業最前線」坦言。

她在瞭解到這個情況後，也比較擔心機構的抗風險能力。“要説，我不恐慌是假的，去年優勝教育、學霸君等機構爆雷彷彿發生在昨天。”

直到7月24日“雙減”文件正式發佈，王娜毅然決定第二天找其報班的機構要求退回未銷課時費。

“我認認真真看完雙減文件，第一感覺是，這次不像以前教育部等部門發佈的政策，前期整頓嚴一些，後面慢慢就鬆下來了。這次涉及到問責，國家顯然要動真格了，所以我對孩子報名的機構不抱希望了，儘早申請退款，或許能最大限度地挽回損失。”王娜説。

不過，還有家長選擇繼續將剩餘的課時消耗完，但不會再續費。

“我看了雙減文件，裏面有提到試點城市和非試點城市，所以能看出國家還是給了機構一定的緩衝期，我孩子報名的在線數理思維課程只剩一個月課時待消耗，考慮到我們天津這邊屬於非試點城市，所以，我沒有找機構退費，不過，後面我不會再續費了。”天津幼兒園家長許婷對「創業最前線」表示。

事實上，學員的退款和不續費會加劇機構現金流緊張的局面。而更糟糕的是，新生難招募會讓機構的現金流進一步陷入危機。

為何難招募新生？不外乎有兩個原因：一方面，“雙減”新政引發家長集體擔憂，進而導致他們不敢輕易購課；另一方面，各教培機構的廣告投放已被叫停，導致機構很難觸及到客户羣體。

“雙減”政策提到，中央有關部門、地方各級黨委和政府要加強校外培訓廣告管理，確保主流媒體、新媒體、公共場所、居民區各類廣告牌和網絡平台等不刊登、不播發校外培訓廣告。

需要提及的是，面對“雙減”政策帶來的衝擊，在線數理思維機構們也紛紛嘗試轉型少兒編程、少兒美術、繪本、口才與表達藝術等方向。但客觀來説，機構想實現上述任意一個方向轉型絕非易事。

就拿少兒編程來説，根據此前「創業最前線」在《好未來與IDG領投1.2億元的傲夢爆雷，少兒編程行業的變革前夕》一文中的描述，當前少兒編程行業正面臨六大挑戰：如何提升家長認知度和接受度、留住用户、補足師資短板、搶佔學生校外時間、向資本市場講好新故事及合規運營。

再看轉繪本方向。“在線數理思維機構確實可以嘗試往繪本方向轉型，但我不看好這個方向。”許輝説。

（圖 / 攝圖網，基於VRF協議）

在他看來，如果單純售賣繪本，機構很難賺到錢。所以，機構們一般會選擇拓展英文繪本業務，而與之配套的則是繪本朗讀、繪本教學等。“如此一來，機構還是回到輸出英語（英語培訓）的尷尬境地，而這也不符合雙減政策的要求。”

無論是“雙減”新政提到的“不得開展面向學齡前兒童的線上培訓”，讓一眾在線數理思維機構痛失主要客羣，還是數理思維培訓大概率被認定為“學科培訓”，都無不指向一個結果——數理思維極有可能成為繼K12教育、少兒英語之後的第三個“即將被刪”的行業。

這也就意味着，每家在線數理思維機構都需要在“行業團滅”之前，轉到適合自己並可長期深耕的賽道中去，否則將隨着行業一起沉沒。

*注：文中郭威、許輝、王娜、許婷均為化名；文中題圖來自攝圖網，基於VRF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