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KTV不那麼黃了,KTV全都黃了?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1-08-22 08:54
首發於微信號 酷玩實驗室
微信ID:coollabs
朋友們,最近有沒有人看《披荊斬棘的哥哥》?
先是這次的嘉賓陣容,有山雞哥陳小春、Beyond樂隊吉他手黃貫中、“聶風”趙文卓等等眾多老牌明星,光聽名字就覺得是一場神仙打架。

(大灣仔坐定大灣區,hhhh)
而眾多金曲的重唱,更是給我整破防了!
開場一曲《光輝歲月》,結尾一首《笨小孩》,言承旭那一句“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更是直接讓我飆出眼淚,巴不得立馬定個KTV包間嗨歌一晚。

(言承旭在《流星花園》中飾演的道明寺)
想起大學時常常和朋友約着一起去唱歌,那會港台音樂就是yyds。
周杰倫、蔡依林的歌那是必選項,而粵語歌更考驗技能,如果有人能模仿個5分水平,就已經是這晚場子裏最靚的仔了。


但這幾年,好歌乏善可陳,當年的流行音樂漸漸變成了回憶金曲,KTV似乎也正在快速退潮。
僅2016年,傳統KTV數量就驟減60%。
到今年3月份,我國現存的KTV企業剩6.4萬家,同巔峯時12萬家相比,這個數據堪稱腰斬。
尤其是2020年的疫情,更是讓整個KTV行業雪上加霜。

巔峯時期,KTV曾是消遣娛樂、公司年會團建的必去之地,連娛樂明星都喜歡泡在KTV裏。

如今,我們的娛樂消費仍在增長,為什麼娛樂鼻祖KTV反而要消亡了呢?
有人説是因為掃黃打非手段,越來越嚴了。
近期,鬧得沸沸揚揚的性醜聞,就與KTV有關。
事實,果真如此嗎?
01
客觀來説,KTV誕生於偶然。
1971年,日本人井上大佑在幫朋友錄製伴奏帶時,突然產生了一個天才的想法:
如果給伴唱磁帶配上一個便攜式麥克風,即使沒有樂隊演奏,人們是不是也可以隨着伴奏隨時隨地的唱歌?
於是,他試着做出了第一代卡拉OK機—— 一個紅白兩色木箱,配上麥克風、音頻放大器和八音軌的卡帶播放機。

他把卡拉OK機放在了酒吧的櫃枱後,讓女服務員做“托兒”演唱,同時也邀客人同唱,沒想到十分受歡迎。
麥克風從晚上六點半到凌晨一點半都不曾停歇,酒吧的生意也隨之興隆。
很快,就有公司從中嗅到了商機。
彼時恰逢日本經濟繁榮,人們正迫切渴望精神層面的滿足,娛樂產業愈漸蓬勃,當商人根據井上大佑的創意推出了新的機型,卡拉OK一下子就火了起來。

80年初,卡拉OK這股風颳也到了中國。
1988年1月,廣州東方賓館與日本株式會社合辦了中國內地第一家卡拉OK廳——東方卡拉OK。
在一個可容納60人的開放大廳裏,點唱設備被放置在廳中圓形的小舞台上。

儘管普通人也能像歌星一樣拿着麥克風唱歌,但此時的卡拉OK絕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
價格昂貴不説,這樣的K廳也只能在個別五星級酒店裏才能看到。

進入90年代,港台流行音樂傳遍大街小巷,人們都渴望一展歌喉,卡拉OK這一新鮮的娛樂模式很快就流行起來。
1991年7月,廣州市金嗓子卡拉OK夜總會開業,這是中國第一家專營卡拉OK廳。
那時,人們坐在大廳周圍的沙發裏,從厚厚的歌曲目錄中找到自己想要唱的歌,再寫在紙上由服務員交給DJ。
接着,就是等待。

大多時候,輪候都需要足夠的耐心,常常有人傍晚7點多就點了歌,快到凌晨打烊時,4小時都還沒輪到自己唱。
但這仍阻擋不了人們想要唱歌的熱情。
從飯店、賓館到街邊、衚衕裏,有的地方甚至連糧店、菜站都改成了歌廳。

(露天卡拉OK)
截至1993年,僅北京市就有註冊歌廳282家,當地文化局甚至不得不將原本規定歌廳的營業時間,從0點逐漸放寬到凌晨2點。
但到了90年代中期,歌廳開始慢慢變味。
當時,有一部分卡拉OK率先裝上了空調,並配上當時少有的大電視供顧客唱歌用,以及陪唱、陪酒服務。

許多權貴官員都到此K歌,常常一擲千金。為了排場,或者為了陪酒服務員的績效,有的客人甚至專點價格不菲的洋煙洋酒,一晚上花個兩三千元都很常見。
如果買單時沒達到“最低消費”限度,還會主動提出再多消費幾瓶洋酒。
投資者見有利可圖,開始紛紛擲鉅款對歌廳進行升級,最早的大歌廳開始變成各種豪華包間。
於是,卡拉OK廳逐漸成為只屬於有錢人的高消費場所。

在這種情況下,平頭老百姓要麼唱不起歌,要麼只能等好幾個小時唱一首歌,直到一個台灣人的出現,徹底把唱歌從小眾活動推至大眾化。
普通人的夜生活也開始變得精彩起來。
02
這個台灣人就是劉英。
早年,他在做錄像帶生意的時候,創造性的將卡拉OK和MTV(音樂電視網)結合在一起,推出了台灣第一家KTV品牌——錢櫃。

1995年,錢櫃登陸上海靜安區,主打“量販式K歌”。
所謂“量販”,在日語中是指“大量批發”、“自助”,引申到KTV生意上就是指平價、健康、透明的經營模式,這給當時的卡拉OK廳帶來了強烈的降維打擊。
和過去需要輪候唱歌的開放歌廳相比,錢櫃提供了更私密、更豪華的包房服務,還有更全的曲庫和更優質的音響供消費者享受。
而價格方面,錢櫃又不像豪華夜總會那樣有最低消費限制,一切都是明碼標價,顧客可以根據需求消費。
除此之外,在從前純K歌的基礎上,錢櫃還提供了自助式的食物和酒水,將吃喝玩樂一站式打通。
這種既能娛樂又能社交還倍兒有面子的娛樂場所,一下子就虜獲了上海潮流青年的心。

南方有了弄潮兒,北方也不甘落後。
此時的北京,另一個叫覃輝的年輕人也從唱歌中發現了商機,他借款180萬美元開了第一家門店,註冊商標為天上人間。
與劉英不同的是**,覃輝只想做有錢人的生意**。

他將天上人間打造的極盡奢華,僅裝修一項就花了1.6億元人民幣。
1.2萬平方米的營業面積,共劃分出52間KTV包房。包廂內鋪着腳感舒適的地毯,放置着柔軟的真皮沙發,還有兩台大屏幕供點歌。


在這裏,一瓶普通啤酒80元,一杯雞尾酒200元;一瓶在普通酒吧最多2000元的皇家禮炮,則需要5000元。
但這些都不重要,高標準的服務員才是天上人間最有名的招牌。她們,可以讓所有的酒水都“物有所值”。

覃輝的要求很嚴格,招聘的服務員身高需在165-175之間,年齡18-28歲,除了要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還得掌握英語,學歷至少是大專水平。
有傳聞説,員工上崗前必須接受30天的正規培訓,包括日語,韓語以及各種菜單的價格酒水名稱等。正式上崗後,還有一週一次的培訓會。

許多權貴慕名前來,做生意的老闆也愛在這裏談生意,一個包廂的消費少則幾萬,多則上百萬。
給服務生小費時,客人通常都是隨手從兜裏掏出一小疊百元大鈔,順手就扔了過去。
天上人間,一時名震京城。

往後幾年,KTV進入了野蠻發展的時期。
2001年,錢櫃出滬進京,在朝外商圈開了第一家店。之後幾年,上海、廣州、西安、武漢等地的新店也陸續開張。
據説那時候在錢櫃的北京朝外店,運氣好的話還能在VIP包廂碰上趙薇、王菲這種級別的明星。

對於年輕人來説,錢櫃早已不止是一個KTV的名字,更是時尚和品位的象徵。
2005年最爆火的時候,錢櫃常常是一房難求,即使工作日也會每晚客滿,月收入最高超過1000萬。
與此同時,天上人間塵囂日上,憑藉高昂的消費,豪華的設施,和堪稱絕色的從業者,一躍成為了京城首屈一指的頂級商務KTV。
進入21世紀,街面上陸續能看到“金櫃”、“銀櫃”這樣的量販式KTV,也能瞥見名門夜宴、花都、凱富國際這樣門面豪氣的商務型KTV。

人們的錢包鼓了,慾望也就猛烈了,當躁動的心碰上KTV這種新型的娛樂模式,人們無處宣泄的熱情便有了好去處。
當然,不論南北,各個地方也都有不少KTV依據消費水平,提供相應水平的“莞式服務”。

這是KTV發展最好的時代,它的出現恰逢人們物質生活水平漸高,娛樂活動需求旺盛。
無論是走平民化的量販式KTV,還是走高端風的商務KTV,入場的投資者皆是賺的盆滿缽滿。
但歡聲笑語過後,有些變故卻早已在暗中埋下了伏筆。
03
2010年,朝陽區公安分區警車兵分四路駛往三元橋、三里屯等方向。
六分鐘後,其中一路警車停在長城飯店西側副樓前,數十名民警魚貫而入,突查天上人間。
當場,有118名陪侍小姐被查處。

而另三路突擊小隊分別在名門夜宴、花都、凱富國際3家商務KTV內查獲有償陪侍小姐共557人。
第二天,朝陽警方發出通報,以天上人間為首的4家店都被責令停業整頓6個月。
很多人不以為然,門口的保安甚至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證:“用不了半年,過幾天就能再開”
但直到6個月後,天上人間的招牌都沒能亮起。

猜測和謠言乍起,北京警方給出了有力回應:此次專項行動,對有償陪侍等涉黃現象“零容忍”,“發現一夥,堅決打掉一夥”
從此,無人不知的頂級夜總會變成了一地雞毛。

事實上,國家從2010年正式拉開了整治娛樂場所的帷幕,商務KTV首當其衝成為被清查的重點:
2014年2月9日,東莞的掃黃行動正式開始,拉開了全國範圍內持續性打擊商務KTV的序幕。2014年2月10日,廣東也開始整頓包括商務KTV在內的各種娛樂場所。2014年2月17日,天津動用警力4000餘人,突擊檢查2000餘家娛樂場所。2017年8月24日,上海動用警力7300人,檢查3800餘家娛樂場所。2018年6月28日,哈爾濱動用警力7300人,檢查2200家娛樂場所。2018年9月12日,長沙動用警力7300人,檢查2200家娛樂場所。2018年12月14日,武漢動用警力5316人,檢查1000餘家娛樂場所。2019年5月7日,蘇州的娛樂場所也被清查,約40萬從業者因此失業下崗。
訓誡的訓誡,約談的約談,有的停業整頓,有的犯法被抓,商務型KTV的生意一落千丈。
另一邊,量販型KTV的日子也不好過。
2014年,錢櫃上海復興公園店宣佈關門,引得眾人唏噓。
韓寒甚至在網上發文稱:“朋友説復興公園的錢櫃KTV關門了,我愣了幾秒鐘。”“知道一切終會變遷,沒想到這麼快與決絕。”

僅僅過了一年,火了十幾年的錢櫃朝外店也緊跟着關門。
最頂峯時期,錢櫃在內地市場開有18家門店,僅北京朝外店跨年夜單日的營收就創下高達78萬元的神話。
到2015年,內地市場門店關停的就只剩下6家,客流量也只有過去的20%。

而錢櫃並非個例。
2010年,萬達集團曾推出大歌星KTV,希望做成中國最大的連鎖量販式KTV品牌。

四年之後,萬達大歌星13家KTV就因經營不善而關店。
而到2015年,萬達大歌星旗下80多家門店全面退出KTV領域,或被轉讓,或改變成餐飲、商鋪等其他業態。

2016年,北京中關村南大街的麥樂迪KTV撤店。
2020年初,北京最大KTV“北京K歌之王”倒閉,這家店曾經吸引眾多明星流連,一度因“王思聰KTV一晚花250萬”登上熱搜。

而魅KTV投資人吳海最近的文章《哎,我只是個做中小微企業的》,也道盡了KTV生意的難做。
朝夕之間,整個KTV行業都開始走下坡路。
04
其實不難發現,曾經KTV的紅利,早已變成了困囿這個行業發展的種種限制。
對於商務型KTV來説,灰色產業曾是謀取暴利的最重要途徑。
在奢華裝修、高檔消費的包裝下,錢權色交易在看不見的地方滋生犯罪,一度讓人聞風色變。

但2019年在全國掃黑除惡大環境下,史上最嚴娛樂場所治安整頓席捲全國。
這一年之前,商務型KTV每年都會嚴打,重點查獲黃、賭、毒。很多地方部門都是心血來潮,以抓個別案例為主,有些地方甚至還會提前告知行動。
但2019年之後的嚴打,由公安部直接調控,成立專項小組夜間突擊清查各類娛樂場所,實現全國聯動,達成翻天覆地的行動。

目前,通過摸排調查,很多以前熱火喧騰的夜場要麼門可羅雀,要麼停業裝修,一些仍在開業的夜場經營狀況也早已大不如前。
據業內人士估計,嚴打期間至少有70%以上都沒有任何盈利,甚至每天都在賠本支撐。
面對劍走偏鋒、投機取巧的商務KTV,不間斷的嚴打無疑是給夜色中黑白難辨的風月場敲響警鐘。

而對於量販式KTV來説,曲庫全、地方大、消費平價的優點也正在失去吸引力。
隨着地產行業的高歌猛進,商鋪租金普遍都水漲船高,平均3000~4000平米規模的門店揹負的租金壓力也越來越大。

不僅如此,KTV行業之前早已佔習慣了的“便宜”,也佔不到了。
2018年末,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發布了一份《關於停止使用部分涉訴歌曲的公告》,要求KTV經營者刪除並下架6000多部音樂電視作品。

其中,不乏有陳奕迅、張惠妹、鄧紫棋等大牌歌手演唱歌曲,還有《中國新歌聲》、《蒙面唱將》這些音樂綜藝。

2021年初,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再度發佈了最新的著作權使用費收取標準的公告,要求北京和上海的KTV,每個終端每天需要支付11元。
這意味着,一家擁有100個終端的KTV,每天就需要繳納1100元著作權使用費,而一年就是40多萬元。
這對本就不景氣的KTV行業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而隨着互聯網的發展,唱歌也不再侷限於線下,唱吧、全民K歌等在線K歌App的興起,讓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

當KTV只剩下唱歌,並且回到一兩人唱,大多數人聽的舊模式時,就需要靠消費者復購、門口排隊才能實現盈利。
但是,桌遊、密室逃脱、劇本殺等更注重每個人參與度的線下聚會早已鋪陳開來。
相較之下,KTV虛高的酒水,又怎麼能讓消費者反覆進場接受宰割呢?

即便這樣,KTV似乎也不應該消隕的這麼快。
從一開始KTV就有着得天獨厚的基礎在,隨着娛樂逐步升級,只是可能掙錢沒那麼快。
但實際情況來看,一些從業者選擇了一條更容易的道路。
這條捷徑會帶來暴利,同時,也會加速那些缺乏沉澱和創新的KTV模式優先淘汰。
命運贈送的禮物,其實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尾聲
1999年,美國《時代週刊》評選的20世紀最有影響的亞洲20人中,卡拉OK機的發明者——井上大佑赫然在列。
雜誌給出這樣評價:井上大佑改變了亞洲的夜晚。

但在我看來,井上大佑不僅僅改變了亞洲人的夜晚,更是打開了人們對娛樂消費的想象力。
從等候4小時才能唱一首歌,到隨時隨地都可以KTV、音樂吧、演唱會、音樂節……娛樂消費形式在變,娛樂的想象力和經濟價值也在不斷變化。

其實,KTV這個商業形態入場很早,本來擁有大量機會。
但是,KTV太着急了。
它用來錢最快的方式——權錢色吸引人****進來,卻沒有把賺到的錢投入到版權、以及健康的並且可迭代的娛樂形式中去。
當權錢色被打掉,KTV瞬間人老珠黃。

再者,如今好好做音樂的人,很少了。就連“為農民寫歌”的人,也少了。反倒各種沒有作品的“嘉賓老師”越來越多了。
從前,日色好像真的很慢,大家誠誠懇懇做經典,做一首是一首。
一批批人,用“KTV必點”去致敬那一代音樂人。

如今,雖然有大量粉絲為哥哥打投,為姐姐接機,為愛豆刷榜,為偶像代言買單。
看似欣欣向榮的娛樂產業,明星很多,作品很少。

隨着作品青黃不接,新一代進場者,不再有“KTV必點”,為什麼還要去KTV?
就像有些網友留言説:最近10年沒啥好歌,誰要去KTV唱喵喵喵啊。

當一個又一個德不配位的偶像塌房,當華麗包裝的陣容救不了口碑稀爛的作品時,我總會想起最初那個平平無奇的夜晚——
蟬鳴躁風微涼,好友三五成羣,一幫年輕人趿拉着人字拖在街角的KTV裏唱歌。
他們唱周杰倫,也唱鳳凰傳奇,他們兜裏沒幾個錢,但他們卻很快樂。
酷玩實驗室整理編輯
**首發於微信公眾號:****酷玩實驗室(ID:**coolla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