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看就夠了，為什麼一定要“披荊斬棘”？_風聞

呆呆 | 作者     周矗 | 編輯

《披荊斬棘的哥哥》（以下簡稱“《哥哥》”）火了。

開播首日播放量破億，表現優於第一季《乘風破浪的姐姐》（以下簡稱“《姐姐》”）。開播十天，豆瓣評分7.5，累計播放量9.4億，微博話題#披荊斬棘的哥哥#閲讀量超過50億，相關熱搜百餘條。

圖源：豆瓣截圖

這檔原本不被看好的節目，竟以黑馬之勢強勢入局，扛起了“暑期檔”綜藝的大旗。無數觀眾為哥哥們的“去油”驚喜，也為哥哥們的友情感動。

“乘風破浪”這四個字曾經成就過《姐姐》，“披荊斬棘”卻反而為《哥哥》帶來了爭議。節目播出之後，輿論把矛頭對準了節目的賽制，認為哥哥們的表演都呆在舒適區，並沒有真正“披荊斬棘”。

**娛刺兒（ID：yuci-er）**與華東師範大學傳播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吳暢暢一起，圍繞“去油”“披荊斬棘”等核心爭議展開了討論。

事實上，“去油”並不是《哥哥》火爆的主要原因。節目之所以好看，恰恰是因為哥哥們沒有那麼“披荊斬棘”。

“披荊斬棘”重要嗎？

黃貫中、林志炫、陳小春、趙文卓、胡海泉、言承旭、歐陽靖、李雲迪……當這些搖滾樂手、實力唱將、知名打星、初代偶像、鋼琴演奏家聚在一起，讓《哥哥》還沒成團，就已經擁有了“天團配置”。

儘管陣容豪華，哥哥們在各自的領域也有了斐然的成績，但真正男團出身、唱跳全能各哥哥卻屈指可數。對多數哥哥而言，男團舞台顯然“超綱”了。

**既然不擅長唱跳，那麼比起哥哥們在舞台上“披荊斬棘”、觀眾在屏幕前“提心吊膽”，不如讓他們呆在安全區。**哥哥們可以盡情發揮展示自己，觀眾也不用擔心“拉胯”和“油膩”。

節目組聰明地選擇“懷舊”作為切入點。不同於《乘風破浪的姐姐》的初評級舞台，哥哥們可以隨意表演自己的成名曲、成名作，也沒有打分、評級環節，台上台下一派其樂融融。

畢竟哥哥們的名字背後，是曾經風靡一時的影視與音樂作品，勾勒出不同年代流行文化的面貌。

吳暢暢認為，大眾文化是最重要的懷舊符號。“比如F4、流星花園、古惑仔，這些港台的大眾文化”。

哥哥們將多首金曲搬上舞台再次演繹，帶來一波驚喜滿滿的“回憶殺”。

圖源：芒果TV截圖

陳小春、謝天華及林曉峯共唱《友情歲月》，讓人夢迴上世紀末的港劇黃金歲月；一首《陪你去看流星雨》，重現了千禧初年的青澀浪漫；《奔跑》誕生於華語樂壇的鼎盛時代，《不再猶豫》展示的是中國搖滾樂隊編年史的“第一章”。

此外還有《叱吒紅人》《夜夜夜夜》《心太軟》《別來糾纏我》《笨小孩》……哥哥們耳熟能詳的歌曲引發全場觀眾大合唱，勾起了幾代人的青春回憶。

豆瓣網友夜未央説：“看了第一期，滿滿的青春回憶，他們這羣老牌藝人，哪怕把上綜藝當來開演唱會，我也願意支持。”這條短評獲得了500多個點贊。

在吳暢暢看來，節目**“抓住的不是痛點，而是情緒”**，所以節目在一定程度上火了，也不是沒有道理。

觀眾再次看到熟悉的哥哥，重新聽到喜歡的歌，很難不被回憶裹挾，將回憶濾鏡拉滿，沉浸在表演之中。#陳小春跟黃貫中對話完全魂穿山雞哥##大S 道明寺我是你的杉菜#等懷舊向話題，紛紛登上微博熱搜榜。

同時，多數哥哥也不是來“披荊斬棘”的。

陳小春直言參加節目是因為“太太安排”；陳輝開玩笑“再不參加《哥哥》只能參加大爺了”；熱狗説着“追求一些新鮮感、刺激感”，很快又表示“不會特別去迎合什麼，肯定是要做自己”；李雲迪甚至“打起了廣告”，希望有很多人通過他去到音樂廳欣賞音樂會。

填寫練習時長時，不少哥哥非常“佛系”，寫下了0小時、半小時、1小時、2小時……他們心態良好，彷彿只是來參加夏令營。

圖源：芒果TV截圖

在一公舞台中，很多哥哥依然選擇留在“舒適區”，與“想走出舒適區”的哥哥們產生了意見分歧。

GAI因為想堅持自己“燥起來”的表演風格，讓玩放克音樂的Ricky很難融入；林志炫希望舞蹈家李響和劉迦能呆在舒適區，表演自己擅長的舞蹈，但李響和劉迦卻希望能有機會挑戰不擅長的唱歌。

**顯然，節目賽制並沒有按照男團的舞台風格，強制每一位哥哥統一唱跳；**在舞台會議中，節目組充分尊重了哥哥們的想法，非男團類舞蹈、鋼琴演奏甚至打拳都可以加入其中。哥哥們排練之外的遊戲、聚會、練武，也在正片中佔據了相當大的分量。

這樣“反內卷”、弱化競技概念的呈現方式，反而突出了男性之間的反差與友誼。

當張雲龍和言承旭説出那句“你現在在北京有四個朋友了，算我一個”，其震撼力會遠遠大於兩個人在練習室拼命練習到天亮，在舞台上唱出一段更完美的《流星雨》；當趙文卓一個眼神“嚇退”一羣Rapper，讓他們在喧囂中潛心打坐，一定比他們教會趙文卓唱Rap更有“爽感”。

在一檔以女性為主要受眾的節目中，中年男性的痛點、蜕變、比拼，並不能像“姐姐”一樣引發如此高的共情。如果待在“安全區”就能帶來歡笑、獵奇與感動，誰又在乎他們是否“披荊斬棘”了呢？

“哥哥的合宿生活”真人秀？

吳暢暢認為，《披荊斬棘的哥哥》從理論上來説，更像是一檔無主題真人秀。

由於在唱跳專業上的把控並不強，《哥哥》從一開始就排除了專業主義，它既不是專業男團節目，也不是專業歌手比賽。

同時，**它也無法構成養成系節目的邏輯，因為養成系是有條件的。**年輕男孩通常是除了夢想一無所有的，這種純真性通常能夠激發觀眾的“母性慾望”，為他們的成長之路“保駕護航”。

但哥哥們顯然不符合這一“養成邏輯”。他們大多是事業和家庭上的成功人士，已經沒有太多成長空間，更無法激發觀眾的“母性”心理。

**“它就是無主題的真人秀，或者也可以説是‘哥哥的合宿生活’”。**在吳暢暢看來，八卦經濟學是觀眾注意力的來源。在“姐姐”“哥哥”類節目中，大部分觀眾不那麼在意誰會成團、誰被淘汰，因為觀眾明白，成團或淘汰對於他們的人生並不重要。

而節目呈現的主要是代際相處、跨界張力、日常細節以及男明星之間的化學反應，這是一種偏女性向真人秀的表現方式。

圖源：芒果TV截圖

弱化“成團”概念，減少競爭與淘汰，圍繞“哥哥的合宿生活”展開敍事，呈現更加生活化的內容，成為節目“吸睛”的關鍵。

Gai因為林曉峯沒記住Bridge 名字，向陳小春“告狀”，認為林曉峯當面説“不認識、不記得”是不尊重自己的弟弟；林志炫組因成員分工產生分歧，林志炫的想法是各司原職，每個人都能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李響則想在唱歌上有所突破，寧願退賽也不要伴舞；隨後林志炫又和趙文卓因空調問題鬧上熱搜，1小時編輯6次澄清微博。節目裏的爭議和矛盾引發觀眾站隊，網友各執一詞，表達自己的觀點。

圖源：芒果TV截圖

節目也通過大量細節，展現了哥哥們間的幫助與理解。李銖銜中文不好，李承鉉“白銀帶青銅”，不僅幫忙糾正發音，還“兼職”翻譯；看似嚴肅的“大家長”趙文卓其實相當開明，尊重劉聰和熱狗不願跳排舞的想法，得到rapper們的“respect”。

節目開播首周，趙文卓便憑藉諸多出圈話題，榮登微博明星短視頻播放量第三位。

 圖源：微博綜藝

哥哥們的“幼稚”與“反差”，也在節目中呈現地淋漓盡致：張淇竟是葫蘆娃十級選手，李承鉉或將成為新一任“馬冬梅”，李雲迪彈鋼琴給爭論中的隊員配BGM，投資人胡海泉居然穿粉色短褲，大灣區哥哥深半夜組團“偷”水壺……種種細節和反差感讓哥哥們的形象更加生動鮮活，狠狠戳中觀眾萌點。

在豆瓣披荊斬棘的哥哥小組中，組員們還開始“考古”哥哥們的過去，採訪、綜藝、劇集，乃至親人、孩子、寵物等，試圖全方位深入瞭解哥哥們。

還有粉絲給黑豹樂隊主唱張淇蓋起了安利樓、美顏樓，感嘆起張淇從小帥到大的顏值和個人魅力：“沒想到黑豹樂隊主唱這麼帥。”

**在真人秀邏輯下，“養成類”節目的“成長”邏輯自然被弱化。**賽制設計不是為走出“披荊斬棘”而生，而是為塑造人物關係而生。

在這樣的框架下，男團唱跳更像是把哥哥們聚在一起的理由，而不是目的。

哥哥火了，不止是“去油”

“不油膩”，已經成為外界貼在哥哥們身上最醒目的標籤。

然而，這個“油膩與否”是相對而言的。早在《披荊斬棘的哥哥》之前，混齡男性藝人競演綜藝節目《追光吧！哥哥》已經把“姐姐”的邏輯用在了“哥哥”上。

然而，這檔節目的出圈話題更多聚焦在中年男藝人的“油膩”以及八卦上，比如杜淳的“蛋餃肉絲”，付辛博和井柏然的陳年舊事等。

有“油膩”這一對於中年男藝人的標籤在前，觀眾自然會在《披荊斬棘的哥哥》中進行比較。比較的結果，則是“披荊斬棘”的哥哥們“清爽”了不少。沒有油膩的wave和眼神，也沒有“爹味”的説教，有的只是“回憶殺”和“男性友誼”。

所謂“去油”，更像是一場為中年男星的“正名”。“油膩”本不是中年男星的普遍狀態，只是與上一檔節目比較出來的結果。當輿論和媒體開始把《哥哥》的火爆歸功於“不油膩”，刻板偏見的悲涼底色便愈發浮現。

本質上來看，《哥哥》真正吸引觀眾的，是它的共鳴感和失控性。

共鳴感，是無數觀眾對童年情懷的追憶，這份追憶無關於性別議題；失控感，則是滿足了觀眾對於成熟男性交往方式的好奇。

在《哥哥》之前，誰又能想到武俠男神趙文卓竟是“哈人剋星”，張雲龍和言承旭的友誼竟然可以如此“直球”，Ricky見到偶像黃貫中竟然也能“猛男落淚”。

 圖源：芒果TV截圖

這些“情緒”成就了《哥哥》，但也讓《哥哥》在“價值”上落後了《姐姐》一步。比較可惜的是，《哥哥》暫時還未貢獻任何一個有影響力、有價值的社會議題。

《乘風破浪的姐姐》關注30+女藝人的職場困境，鼓勵姐姐們突破困境，探索更好的自我，並由此展開關於中年女性職場與生活困境的探討；明道參加《演員請就位》，希望能撕下標籤、打破無戲可拍的困局，將原本被忽視的偶像劇男主的“中年危機”送到觀眾眼前。

吳暢暢認為，去年的《追光吧！哥哥》原本有機會進行一些關於“油膩男性”標準的討論，但是“沒有看到更多的對於他們困境的理解，更多的是迎合受眾心理的剪輯。”

《哥哥》節目組曾努力過，奈何哥哥們並不配合。

第一期裏，每位哥哥要選擇一個來自女生的提問進行解答。面對“泡奶粉的三個步驟”，Gai看了一會，“這些事兒都是（孩子）他媽在做”“媳婦兒我對不起你”；黃貫中則在看了90後與00後女孩的問題後覺得“與自己無關”，直接無視了這一環節。由少的可憐的鏡頭量可以看出，節目組的議題設置以失敗告終。

8月21日，《哥哥》官微發起了#披荊斬棘的2021#話題徵集，尋找“各行各業披荊斬棘的精神風采”，傳遞“披荊斬棘的時代精神”，試圖將“披荊斬棘”的概念從綜藝舞台擴大到社會生活的更高層面。

但是，強行將基於舞台的小敍事與社會宏大敍事相鏈接，很容易產生生搬硬套的割裂感。

《哥哥》目前的反響和聲量，正是得益於沒有“披荊斬棘”，但後續發展如何，卻還是個未知數。

“高開低走”是綜藝節目較為普遍的擔憂：前兩期還有新鮮勁兒，如果後續沒有新內容，觀眾還會買賬嗎？

吳暢暢認為，這類節目的邊際價值在前一兩期的時候非常高，但也會跌的非常快，因為沒有新鮮度。此外，請了這麼多哥哥來，很多哥哥當年真的叱吒一時，如果還是用很簡單的男團思維推進，觀眾難免會有落差感。

在他看來，脱離出男團思維，做一檔體驗類真人秀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畢竟，有姐姐的“前車之鑑”，哥哥們的“披荊斬棘”無關唱跳，更無關成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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