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死蟹、造地溝油,餐飲企業的違法成本有多低?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1-08-26 07:34
首發於微信號 酷玩實驗室
微信ID:coollabs
今年6月,新京報記者接到一位網友投訴稱,他們一行三人在網紅餐廳“胖哥倆肉蟹煲”吃完飯後,均出現了發熱腹瀉的症狀。
幾個人當晚都沒吃什麼別的東西,於是懷疑這家餐廳食材出了問題。
記者接到投訴後,從6月底開始,先後卧底暗訪了北京兩家“胖哥倆”門店,結果拍下了大量觸目驚心的鏡頭。
原視頻挺長,我就不貼了,把曝光的問題彙總一下:
1.**死蟹當作活蟹賣。**承諾現殺的活蟹,實際上是前一天賣剩下來的“隔夜蟹”。

2.死後已經發黑的螃蟹,拿刷子刷乾淨了繼續賣,“上午賣不掉,下午繼續洗”。

3.用過期變質的雞爪、豬蹄、牛排、土豆做配菜,在明知變質的情況下,指使記者“先拿高壓鍋煮了”。


4.後廚沒有任何衞生可言。
廚師炒菜不戴工作帽、鍋勺直接放在髒兮兮的灶台上、清洗食材的水槽一天不換一次水、煮熟的雞爪掉進清洗池裏直接撿起……

與這些問題相比,像“菜單上標註一份蟹煲用蟹約500g,但實際上一份420g或430g”這樣缺斤短兩的行為,簡直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截至今天上午12點,這條視頻在微博已經被播放了將近4000萬次,有網友看完後表示“螃蟹癮都被戒了”,還有人説“好土豆也不貴竟然還用壞土豆”。
這其中,在浩瀚的9萬多條評論中,被點贊最高的一條是:
這個絕對是“普遍現象”。

有將近11萬人支持了此觀點,説明這句話説到了大家心坎裏。
根據公開信息,截至2020年底,“胖哥倆”連鎖餐廳已經入駐了全國130多個城市,擁有門店400餘家,全年接待顧客達到3600萬人次。
這是一個絕對不低的數量級,相信讀者中也有不少人曾去吃過這家店。
可服務這麼多人的餐廳出現問題,為什麼大家不驚訝、不憤怒?反而會認為這是一個見怪不怪的“普遍現象”呢?
是什麼導致大家對目前中國餐飲狀況如此不樂觀?以及,有解決辦法嗎?
01
首先,對於有些人認為賣死了的過夜螃蟹沒什麼大不了,“豬肉死了,煮熟了不也都可以吃嗎”的觀點,知乎上有位認證為醫學優秀答主的大V已經給出了專業解釋:

原因是螃蟹含有高蛋白,體內還含有許多細菌,“在死後短短半個小時左右,細菌就會把蟹肉蟹黃的蛋白質分解為有毒的組胺,組胺達到一定水平時,人吃了就會中毒。”

正因為如此,“胖哥倆”不管是線上還是線下,都在最醒目的位置強調了“食材新鮮”為自己的優勢,承諾了“現殺現賣”。

可事實證明,這些話都是忽悠消費者,説着玩的。被視頻曝光後,很快有網友羅列出證據,證明了**“胖哥倆”其實是個慣犯。**
早在2016年1月,“1818黃金眼”就報道過杭州劉女士和朋友吃完後,雙雙上吐下瀉,被診斷為急性胃腸炎的新聞。

當時門店負責人不僅拒不承認,還試圖阻止媒體拍攝。




這兩天,有網友統計了“胖哥倆”北京幾個門店在大眾點評上的評價,發現提到就餐後出現腹瀉等不適症狀的留言多達165條,僅西單大悦城店一家就有31條。
8月23號,兩家被暗訪拍攝的北京胖哥倆門店,被有關部門責令停業整頓,並且立案調查。
而就在執法人員上門檢查時,胖哥倆合生匯店後門,還被拍到有工作人員正在緊急“運出食材”。

8月24日,胖哥倆主體公司所在的杭州市市監局約談了該公司負責人,要求企業立即整改。

可很明顯,網友對此既不買賬,也不抱有信心。


又是立案調查,又是約談,為什麼大家還是認為它“下次還敢”?難道這種行為不會被處罰嗎?
我特意到天眼查上查了一下,發現雖然胖哥倆是個慣犯,但確實過往還沒有因為食品安全被處罰過,倒是經常亂倒垃圾被罰過幾次。

根據新修訂的《食品安全法實施條例》規定,對故意違法、性質惡劣、後果嚴重的行為,除了對企業進行處罰外,還要對企業法定代表人、主要負責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以罰款,最高可處其上年度從企業所獲收入的10倍。
也就是説,胖哥倆這次接下來主要將面臨兩個處罰:
一個是對企業的處罰,“胖哥倆”屬於生產經營腐敗變質、污穢不潔、混有異物的食品,根據法律,對它的頂格罰款是貨值的20倍,特別惡劣會弔銷營業執照;
另一個是對門店幾個直接負責人的罰款,頂格處罰是他們上一年從企業所得的10倍。
這個處罰力度大嗎?或者説,這條法律在實際中震懾效果好嗎?
我舉個例子來回答。
就在新京報曝光胖哥倆的同一天,市場監管總局召開了新聞通氣會,公開了對包括“楊國福麻辣燙”“奈雪的茶”“華萊士”等6起食品安全案件查處情況。
在一長串名單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小龍坎。
02
與胖哥倆相比,小龍坎火鍋這幾年做的惡,可以説是更加罄竹難書。
這家連鎖店是“下次還敢”的典型代表。
2018年5月,梨視頻拍客卧底小龍坎吉林長春歐亞店,拍到了後廚的真實情況。
他們把客人吃剩的鍋底油瀝在一個大桶子裏,製作“口水油”。


被製作好的“口水油”成桶地擺在天台上,這些油會成為新的鍋底,端到下一批客人的飯桌上。

回收客人的剩菜,把被客人發現的變質肉,刷一遍豬血再端回去。


把給人喝水的杯子和拖地的拖把,放在一個盆子裏洗。

當時輿論討伐聲一片,小龍坎出來又是道歉又是承諾的,一會兒説要統一開放式廚房,一會兒又説要加碼裝監控,但你以為它真的改了嗎?
2020年“3·15”,小龍坎在南京、蘇州等地方的幾家店,再次被爆出後廚衞生問題,髒的令人作嘔。

記者去應聘後廚工作,對方提都不提健康證,拿出身份證當天就能上崗。

吃到嘴裏的菜,連洗不洗,直接開切。
不洗的不只有菜,還有菜板。切完生食切西瓜,刀也不洗,菜板也不刷。

發芽、發黑的土豆,削一削,切一切,再給顧客端過去。

以為這就到極限了嗎?
與另外一件事相比,這還不算什麼。小龍坎做過最大的惡,要屬2019年的“地溝油事件”。
從2017年5月至2019年4月期間,小龍坎榆林市店生產製造了2噸地溝油,這些地溝油幾乎全被做成了火鍋鍋底,賣給了這家店顧客。

判決結果是,火鍋店法定代表人、老闆蘇某濤被判有期徒刑2年4個月,處罰金17萬元。
大家注意看,受處罰的幾個責任人全是這家加盟店的老闆和員工,“小龍坎”主體公司毫髮未損。
再來看前天“市場監管總局”發佈的那則通報,監管部門在獲知“濟南市小龍坎火鍋店使用黑作坊假冒鴨血”後,不僅查了它還排查了大量其它店,最終:
對20家違法餐飲服務單位實行頂格處罰,擬罰款250.6萬元。

20家店頂格處罰250.6萬元,這個錢就算全罰在小龍坎身上也不疼啊。
小龍坎截至今年7月已經在全球開了1000多家店,這樣的餐飲巨頭,會因為這點罰款肉疼嗎?
根據以上,我們不妨對胖哥倆接下來將要面臨的那倆處罰做個預測:
1.用變質食材。按那兩家門店各被查處了價值5萬的貨值算,都被頂格罰款,加起來也才200萬。
2.責任人面臨刑責。抱歉,這種情況幾乎百分比不會有人被判刑,而即使判刑,抓起來的也是門店的負責人。
所以你看小龍坎幾乎年年被曝光,但影響它接着奏樂接着舞了嗎?
並沒有。按7月份它自己發的公關通稿來説,不僅沒受挫,還“躋身全國火鍋行業top3”了呢。

可預見的是,胖哥倆大概率也會重複小龍坎的老路。餐飲企業作惡,用趙本山小品裏的一句話説就是:
錯了就改,改了再犯,犯了再改,千錘百煉麼。
只要不是犯了被《刑法》制約的食品犯罪問題,“小打小鬧”,即使再噁心再過分,按照食品法頂格處罰也就是查處貨值的20倍。
可這對當下的餐飲資本大鱷來説,就是灑灑水、毛毛雨,這點錢根本罰不動他們。
03
非常明顯,對於這些看似“小打小鬧”的食品安全問題,我們的法律滯後了。
餐飲企業就是鑽了法律滯後的空子,利用了低成本犯罪,以次充好,以消費者的健康為代價,攥取了超額利潤。
這種“標準跟不上發展”的情況,我們曾經吃過兩次很大的虧。
一次是2008年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另一次是2005年的蘇丹紅事件。
在三聚氰胺之前,中國檢測食品中蛋白質含量採用的是“凱氏定氮法”,即通過檢測氮的含量推算其中蛋白質含量。
這種方法根本測不出三聚氰胺。
那些奶企也是利用了這個漏洞,把含氮量高達66.6%的三聚氰胺和水一起添加進牛奶中,騙過了檢測,給老百姓製造了悲劇。
蘇丹紅事件就更明顯了,生產售賣了24萬噸蘇丹紅的譚偉棠、馮永華二人,甚至在被判刑後,還以“犯罪行為在國家制定蘇丹紅檢測標準之前”提起過上訴。
這些事例都説明了一個道理:資本是逐利的,只要有漏洞,肯定會去鑽。
正如《資本論》所説:“如果有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絞死的危險。”
如果有了新的漏洞,很難保證那些企業不會再次作惡。
而且也不是隻有中國企業才這樣,西方那些企業同樣如此。

對於“食品安全”小打小鬧處罰不嚴的問題,去年兩會上已經有代表拿出了提案,今年4月底,國家也初步對《食品安全法》做出了調整:
現在不僅會處罰企業,還會處罰到具體的責任人。
相信在不遠的未來,等待這些不法商家的一定會是更為嚴苛的法律。
尾聲
但我想説的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難道我們消費者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從小龍坎爆出製造地溝油到今天,已經過去4年了,為什麼去它門店看看還是人頭攢動?
胖哥倆肉蟹煲剛被爆出食品安全問題,馬上就有人發微博説要去“抄底吃頓好的”,“現在去吃應該很乾淨”。



這算什麼?小聰明呢還是犯賤呢?
正是這羣無腦的消費者,給了“小龍坎”“胖哥倆”敢持續作惡的另一半勇氣。
反正新聞隨便報,沒有人來吃算我輸。
根據我的觀察,大多數商場現在都有了透明式廚房的餐廳,後廚工作人員的一舉一動,都能透過玻璃和監控視頻清楚看到。
不僅能讓你吃得放心,吃出了問題還可以調取監控,釐清責任。
如今已經不是幾十年前了,消費者錢握在自己手裏,出門吃飯的選擇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既然去哪花錢由我們自己説了算,那所有看到這條新聞的人,能不能先保證自己絕不再去一頓胖哥倆和小龍坎呢?
先給這兩家店抵制破產了,讓所有商家看到我們消費者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