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特快:《異形2》與美國的白左主義_風聞
亚洲特快-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1-08-27 17:50
各位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亞洲特快》,上次節目咱們説了沉重的阿富汗話題,本期啊,咱們輕鬆一下,説説遊戲和電影的話題吧。
最近新遊戲《異形:火力小隊》上線,雖然也有不少朋友對於這個遊戲感覺不好呢,但至少列車長覺得挺喜歡,畢竟列車長玩遊戲最喜歡的往往不是遊戲本身,而是從遊戲延伸伸展開去的更多東西。
所以,那咱們就來聊聊這些吧。
《異形:火力小隊》基本模式讓人想起《求生之路》,三人小隊面對蜂擁而來的無數異形,遊戲後期又會出現維蘭德公司的合成人部隊,又變成了掩體射擊遊戲,類似《戰爭機器》。
遊戲裏提供的各種武器,改裝件,作為特殊技能使用的哨戒炮,單兵火箭發射器,以及作為遊戲背景出現的空中支援等等這些玩具陸續出場。
可以説是充分反映了當年卡梅隆為《異形2》電影設計的完整的一套“未來寫實風格”的小分隊作戰的感覺。
遊戲劇情過程當中你能聽到指揮官不時提醒你各種你可能沒有注意到的周圍的情況,感覺這才是卡梅隆當年電影裏希望表現的未來作戰系統的感覺嘛。
説起來當年美軍搞“陸地武士”單兵作戰系統的時候還曾邀請卡梅隆為顧問,這就和《異形2》裏面這套當時看來很合理的系統有關。
其實美軍對於用湯姆森衝鋒槍套塑料殼改的“M41脈衝步槍”啥的沒什麼興趣,把M60機槍裝在攝像搖臂上改造出來的自動瞄準的 “智能機槍”也一直到今天才有類似的裝備開始出現。
當時美軍真正最感興趣的還是影片中單兵信息化系統部分。當然這裏面也有不少地方看得出為何80年代技術水平實現不了信息化單兵作戰,別的不説,影片中模糊一片的戰場電視信號就讓人覺得每個士兵帶個攝像頭,然後軍官坐在指揮車上衝着一堆240i的電視畫面,別説注意到現場士兵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了,根本連基本情況也看不清好吧。
蘇聯早在50-60年代就曾嘗試在T-55坦克上使用電視系統取代潛望鏡和光學瞄準鏡,以改善坦克的視野,提高安全性,但是結果發現那時的電視畫面過於模糊,反而降低了觀察能力。這就和異形2電影裏實際表現的戰場電視系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不過從這些細節也可以看出,《異形2》能引起正在研發單兵作戰系統的美軍注意,它不是沒有道理的,卡梅隆在技術和機械方面是真的有一套。
有意思的是,這個遊戲的英文標題,“Aliens:fireteam elilte”,而卡梅隆的電影《異形2》英文版裏其實也沒有這個2,就叫“Aliens”,也就是“異形”的複數形式。
這其實是當時的一個雙關語,因為當年雷德利·斯科特的《異形》當中只出現了一隻異形,而《異形2》當中出現的那就是一羣異形了,所以用這個複數名詞,來取代了表示續集的“2”。
而如今的遊戲用Aliens作為標題,也就意味着這個遊戲是以《異形2》的設定為藍本,這就要涉及到異形之父雷德利·斯科特和為商業化而生的《異形》系列影視、遊戲作品的關係問題了。
實際上雷德利·斯科特本人對《異形》2、3、4也沒説過啥好話,這三部風格差異極大,互相之間關聯不多的電影顯然也沒被“異形之父”當做自己的“親兒子”。後來的《普羅米修斯》、《異形:契約》明顯也就完全和這些作品無關,可以説,這幾部作品與斯科特的系列片,都是在各自的平行宇宙裏,除了都有異形之外別的沒啥關聯了。
其實説起來,20世紀福克斯在《異形》這個IP上是非常急功近利的,從電影到遊戲、漫畫,商業考量從來都是第一位,所以除了雷德利斯科特的系列電影和卡梅隆獨具特色的《異形2》,其他的並不值得太深入的去説。就不評論異形3和異形4這兩部電影,以及《異形大戰鐵血戰士》這樣對外傳片了。
其實雷德利斯科特的第一部《異形》裏面是帶着一點歐洲“68革命”帶來的味道的,涉及了反抗父權、反抗資本主義這些要素。同時雷德利·斯科特本身又是一個“藝術片裏面最商業”、“商業片裏面最藝術”的帶有藝術、哲學思辨的導演,所以這部影片裏面實際上還帶有一個潛在的概念,就是異形是高於人類的存在,是一種近乎於神的完美生物,人類根本無法控制它。斯科特的這些電影中最大的“恐怖感”其實也就就是來自於這裏——人類是有極限的,而宇宙沒有,所以宇宙中必然存在人類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人類最好還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聽着有點克蘇魯味兒了?
在《普羅米修斯》、《異形:契約》以及被大家認為是和異形系列有關係的電視劇《異星災變》中,都討論了類似的話題。
這也是這些影片讓人感覺怪異,難以理解的原因,它已經上升到哲學高度,而不是一個簡單的故事和單純的感官刺激,觀眾感到難以理解是很正常的。
從這一點來説《異形:火力小隊》遊戲當中,遊戲中後期開始出現的操控合成人與主角小隊交火的人工智能也一再強調,這個行星的深處藏着人類無法控制的東西,一旦釋放出來,將給人類帶來災難,然後後面果然就出現了感染工程師產生的異形,非常厲害。這就有點斯科特故事的味道,當然了,作為一個商業作品,遊戲的故事劇情肯定深不到哪裏去,頂多能達到讓你覺得這個遊戲的編劇"還挺懂”就差不多了,這是異形2的宇宙,沒有大當量氫彈消滅不了的神……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相比之下,列車長當然還是更喜歡卡梅隆的《異形2》,因為相比斯科特,卡梅隆的《異形2》直球的多,是一部非常典型的“美國故事”,基本上,就是屬於“用猛烈的火力治癒所有恐懼症”的類型片吧,不過這裏,咱們拿它來分析美國式思維,還是很有意思的。
啊,順便説一下,下面的分析不代表我不喜歡這部電影,只是從更深一層的角度去分析自己喜歡的文藝作品,最近那麼多人都喜歡無限分析《讓子彈飛》,那咱們今天換個東西來説説,其實都是一樣的,因為任何現象級文藝作品都必然是與社會思潮產生共振,那就肯定可以拿來做類似的分析嘛,哪怕是《上海堡壘》,也能拿來分析的嘛,希望大家格局打開點,思路開闊點,別再迫害姜文老師了。那也希望我不要被噴成反對二次元,要求圍剿流行文化的老榆木腦袋哦,哈哈哈。那麼下面開始。
首先我們看這部影片,它基本上是一個“西部故事”的框架,遙遠的宇宙當中,存在着一大片正在開拓的區域,這裏無法無天,法律和正義只能通過一艘聯邦的戰艦來完成,從這個角度講,《異形2》裏面的陸戰隊,實際上就是西部片裏的聯邦法警。
而在新的《異形:火力小隊》遊戲裏,還進一步完善了設定,湯古·維蘭德公司就像是西部片裏的美國鐵路公司,為了商業利益,不在乎任何的道德和法律。所以維蘭德公司肆意探索危險的外星遺蹟,乃至故意讓人感染異形以進行實驗。
而《異形2》裏,出現的的公司代表,就是典型的“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絞首的危險”的“人格化的資本”。
不過在典型的美國文化裏,是不能深入探討資本的醜惡本性滴,或者説,你可以批評資本家,但不可以批評資本主義本身。所以這位“人格化的資本”最後就弄巧成拙,聰明反被聰明誤,死於異形之手了事了。相比之下《異形1》裏,資本的惡沒有一個具體的載體,而是通過“體制的力量"無處不在,這就深刻得多了,當然,也會隱晦得多。
我們覺得這是膚淺,這是“反貪官不反皇帝”,但美國的社會文化也只能接受到這個程度。當宏大敍事、深刻的思辨必然導向聲討資本主義的時候,那麼繞開它們,只講個人故事,那就成了唯一的選擇了嘛。
在對資本之惡的思辨只能做到這裏,所以電影裏的壞人也只能這麼膚淺,那麼英雄這邊呢?
電影裏的陸戰隊,是一支典型的越戰時期的美軍的感覺,基本上融合了所有越戰片應有的元素,從軍校剛剛畢業,成績優秀卻毫無經驗的少尉;訓練有素的士兵;看不清面貌的敵人,慌亂而殘酷的戰鬥……以及看起來十分先進但在實際戰鬥中“不頂球用”的武器裝備……
這裏面沒有壞人,只有無能的好人……註定只能成為“美國英雄”的陪襯。
最後一切都要靠女主角雷普利,一幫陸戰隊員端着機槍掃射都打不完的異形,可以被她單手端着小衝鋒槍打得砍瓜切菜,蠢笨無用的叉車機器人,在她手裏就能和異形女王大戰八百回合……一幫越戰大兵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廠房裏被神出鬼沒的異形殺得落花流水,最後美國女英雄為了愛與正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突突異形殺出重圍。
這樣一個不能用常理解釋的英雄人物是所有美式英雄幻想的主角。
其實這恰恰是美國式邏輯當中必須存在的東西——只有這樣一個化腐朽為神奇的英雄,才能在與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的對抗中,獲得虛幻的勝利。
分析過了英雄和壞人,那麼我們來説説異形,異形在卡梅隆這裏不是一種高於人類,具備神性的造物,它更多的是和獅子老虎一樣的一種野獸,是一種外來威脅。
在80年代的語境下,那就是蘇聯的具象化,或者説,美國在全世界各地敵人的具象化。
在這個時代的美國流行文化想象當中, 其實沒有把蘇聯當做一個從意識形態上能夠顛覆和侵蝕美國的對手,更多的是將他們妖魔化成為另一個宇宙,不通人性的怪物了。
在《異形2》的劇情中,異形本身並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不講原則的資本家們”玩火“和異形接觸,結果被無孔不入的異形鑽進了人類殖民地,利用人類的身體來快速的繁殖,並且產生了能夠自主繁殖的異形女王,對人類造成了巨大的危險。
那麼如何對付他們呢?首先幹掉那些不講原則的接觸派,斬斷異形獲得更多人類用於繁殖的橋樑,這叫封鎖;其次讓英雄殺進異形老巢,燒掉異形的卵,幹掉異形女王,這叫顛覆破壞;最後在異形繁殖的基地裏引爆核反應堆,把一切夷為平地,這叫核威懾。
好吧,這有點牽強,但是,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至少這裏面妖魔化“他者”,推行遏制與封鎖戰略這些要素,確確實實是有這個意思的。
總之在《異形2》所代表的80年代美國流行文化視野中,全球擴張的蘇聯已到窮途末路,只是如同老虎獅子一樣的危險,只要繼續封鎖和遏制,它就沒什麼危險,就和《異形2》裏的弱雞異形一樣。
《異形2》,和大部分美國英雄電影所代表的這種意識形態,實際上就是美國今天最主流的意識形態。
在中文網絡上有一個新名字,叫做“白左”。
這個詞兒可能難以明確的定義,但我對它的基本理解就是,“繞開所有哲學思辨,將一切問題簡單化的解釋為二元對抗,追求看似‘真善美’的事物,追求‘自由意志’,並企圖用直接而魯莽的手段對付一切矛盾。”
之前和朋友聊天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有趣的説法,卡梅隆是“美式白左”的上限,我覺得這説的還挺對的。因為卡梅隆的電影確實就是一個“白左教科書”,在《異形2》裏,異形是一個邪惡的危險存在,但要利用異形的壞人被英雄擊敗之後,異形就不過是猛烈炮火中的一堆碎肉;在《終結者》裏,不尊重人類自由意志的機器人不論如何最終總會被人類的英雄所擊敗;而到了《阿凡達》……邪惡的人類竟敢破壞潘多拉星上的‘真善美’,那最後也會被擊敗,而擊敗人類的英雄,還就是人類的一員。
這種直球思維,有時候你也很難評價它,畢竟美國也出現了斯諾登和阿桑奇這樣的“白左”,他們的行為就很有點《阿凡達》裏主角們的感覺是吧。
“白左”就是這樣一種自相矛盾,似是而非,糊里糊塗的意識形態,它本身可能就是美國的“深層國家”的實際操控者們塑造出來的東西。只不過美國人很多時候把自己國家的強大、富裕和繁榮,歸因於這種意識形態,從而不斷的加深了對它的信仰而已,但“花無百日好”,這遲早是要出問題的。
“深層國家”當年可能沒想到,這種自相矛盾、糊里糊塗的意識形態,有朝一日會對美國社會產生如此嚴重的反噬,而這種反噬的一個重要原因,恰恰就是當這種意識形態充分發酵之後,它反過來綁架了“深層國家”的決策。
當美國人從阿富汗狼狽撤出的時候,他們又到了追問“誰丟了阿富汗”的時候,美國前駐阿富汗大使麥金利最近的一篇文章裏寫道“別問誰丟了阿富汗,人人有份”,從這個意義上講,《異形2》這部電影背後的美國社會文化思潮,或許要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了。
網絡上有個説法,中國是世界上唯一在義務教育裏普及“屠龍術”的國家,而世界上大部分國家,是不會主動給民眾普及社會學知識的,畢竟你只要正確運用這些思想武器,就會意識到社會問題的真正癥結何在,這對於他們來説可就太危險了,是吧?
好了,本期節目我們就説到這兒,一如既往的歡迎各位爭議和討論,咱們,下次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