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葉勝舟：帝國墳場與帝國棋子，阿富汗局勢的5大看點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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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未來有五個看點，是否9月11日成立新政府？是否爆發長期內戰？是否有民權和人道災難？是否再次成為恐怖主義温牀？是否成為一個正常國家？

8月16日，以佔領首都喀布爾為標誌，阿富汗塔利班（簡稱“阿塔”）時隔25年又奪取全國政權。美國撤軍神速，政府軍潰敗神速，阿塔勝利神速，震驚全球。

一、美國：霸權繼續衰落

美國打了20年阿富汗戰爭，以狼狽撤軍而終結。美國拋棄了國民黨蔣介石，拋棄了南朝鮮李承晚，拋棄了南越吳庭豔，拋棄了敍利亞庫爾德武裝，如今又拋棄了阿富汗加尼。每次都是美國利益至上，不顧朋友的感受和死活。8月16日，拜登在白宮講話，為阿富汗撤軍決定辯護，一連串的“甩鍋”。前任特朗普“與塔利班談判達成的協議”，將美軍“從大約1.55萬人縮減到2500人”，致使“塔利班的軍事力量處於2001年以來最強大”；阿富汗軍隊“崩潰了，有時甚至沒有進行戰鬥”；點名批評加尼總統拒絕“尋求與塔利班的政治解決方案”，“逃離了這個國家”。**從戰術而言，拜登無疑是徹底失敗，嚴重打擊美軍士氣，喪失國家信用。**美軍和情報部門嚴重誤判，哪怕協助阿政府軍守住首都一個月，也體面得多，撤退從容得多。7月8日，拜登曾宣稱，阿塔“根本不可能”佔領整個阿富汗。短短五週後，他慘遭“打臉”，阿塔迅速控制全國。據路透社/益普索8月16日聯合民調顯示，美國成年人僅46%對拜登執政表現滿意，環比上週下降7個百分點，創其1月任總統以來的最低水平。**從戰略而言，拜登堅持撤****軍肯定正確，不能再深陷泥濘了。**不撤軍就意味着要增兵，軍費和傷亡大幅上升，繼續消耗美國綜合國力。拜登講話中明言，“我們真正的戰略競爭對手——中國和俄羅斯”，“會比美國更希望繼續投入數十億美元的資源和注意力，無限期地穩定阿富汗局勢。”美國草率撤軍，不顧盟友利益，最大的後遺症是國家信用和履行信用的能力受到空前質疑，今後發動戰爭是否跟着衝得掂量。拜登在國內受到本黨和共和黨的嚴厲批評；即使鐵桿盟友英國政府也公開批評美國，跟隨“帶頭大哥”打了20年阿富汗戰爭，英國士兵陣亡457人；8月17日，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尖鋭抨擊：“喀布爾機場的絕望景象對政治上的西方是恥辱。”特朗普下台，但特朗普主義幽靈不散，依然是“美國優先”。美軍敗退阿富汗，極度炫耀虛榮的特朗普怎麼閒得住，馬上炮轟拜登。8月17日接受福克斯採訪時稱，“這是我們國家有史以來最難堪的一次”，“中國看到這些，一定樂壞了，在笑話我們。”近期中國網民和輿論的確陷入狂歡。其中一個新段子為：“如果你有時感覺自己一事無成，就請你記着美國。換了4屆總統，花了1萬多億美元，2300多士兵性命，20年的時間，成功把阿富汗政權從塔利班換成了塔利班。”2001年是中美關係和國運的分水嶺。中國加入WTO，此後經濟迅猛發展；美國經歷“9•11事件”，國力由盛而衰。但美國仍然是世界霸主，至少30年內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實力挑戰。**美國終於清醒，正確地鎖定中國為最大的戰略競爭對手。**在所有地區都維持霸權、當世界警察已經力不從心了，只有捨棄次要地區和戰線，持續戰略收縮，集中優勢資源佈局亞太、圍攻中國。這個策略毛澤東在抗日戰爭、國內戰爭、朝鮮戰爭都用過。可以預見，**隨着頁岩油的技術進步，美國能源實現自給，由石油進口大國轉變為出口大國，中東戰略地位必然下降，是美國下一個戰略收縮區域。**以色列、沙特的戰略作用將下降，伊朗的地緣政治勢力將擴張，填補美國退出的權力真空，伊核協議恢復沒有懸念。

二、阿塔：如何取信於眾

巴基斯坦塔利班（簡稱“巴塔”）已被美國、巴基斯坦和國際社會認定為恐怖組織。它原來是阿塔在巴基斯坦的一個分支，因理念不合於2014年獨立。阿塔也劣跡斑斑，恐怖主義、極端宗教行為罄竹難書。1996年至2001年執政，禁止女性上學、工作，外出須穿罩袍，且有男性親屬陪同，否則宗教警察當眾羞辱或鞭笞；2001年3月，用大炮、炸藥摧毀建於公元6世紀的巴米揚大佛，引起全球公憤；2007年7月，23名韓國人質被阿塔綁架，其中2名人質被處死；2021年5月，一名曾在美軍擔任16個月翻譯的阿富汗人被阿塔斬首。8月17日，阿塔在新聞發佈會上出人意料地展現出大尺度温和，刻意洗白以往的“邪惡”烙印，向國際社會做出**“五大承諾”**。即：**在伊斯蘭教法框架內實現女性權利；組建一個有各方參與的包容性“伊斯蘭政府”；不會傷害在阿外籍人員，對前政府官員、軍官和士兵也不報復；私營媒體可以繼續獨立自由地工作；阿富汗的土地不會被用來對付任何人。**阿塔間接解釋了這些承諾的原因是，“我們和20年前相比有了巨大的變化。”當然，新政權蜜月期對人民的承諾，有如男人戀愛期對女友的承諾，兑現率向來偏低，需要打個大問號，聽其言觀其行。阿塔控制地盤傳遞的信息就充滿了自相矛盾，搞不清楚是鞏固政權的臨時策略，還是價值觀的真實體現。**一方面，**第三大城市赫拉特市女生8月18日恢復上課，儘管改穿黑色罩袍、戴着白色頭巾；第二大城市坎大哈市前警察局長薩塔耶佈一個月前命令安全部隊殺掉阿塔士兵，未被阿塔報復，沒有戰犯、沒有處決，只是給他分配了當司機的新工作。**另一方面，**7月初佔領坎大哈後，阿塔槍手闖進一家銀行，命令9名女職員離開，押送回家，工作由男性親屬取代；8月17日，塔喀省一名婦女因在公共場合未穿戴遮臉的罩袍被開槍打死；8月18日，東部大城市賈拉拉巴德民眾上街抗議，要求將塔利班旗幟換成阿富汗國旗，阿塔士兵開槍鎮壓，至少3人死亡、10餘人受傷。

三、趨勢：未來五個看點

**是否9月11日成立新政府？**8月19日，阿塔已宣佈國號為“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也已要求美國在9月11日之前從阿富汗“撤出所有軍隊”，明智的話不應該選取美國的“國恥日”成立新政府。如成事實，顯然是向世界公開羞辱美國，也證明自己的政治幼稚。為今後美塔關係親手種下惡果，美國的報復手段很多，把阿塔、阿富汗折磨得半死不活、欲死不得的手段也很多。阿塔應避免成為“反美鬥士”，不能不自量力，衝在反美第一線。團結國內外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才是政治成熟，真正的脱胎換骨。**是否爆發長期內戰？**如果兩個月內成立不了一個聯合、包容、穩定的新政府，阿富汗必然動亂不休。原副總統薩利赫是條好漢，與涉嫌貪腐、叛國的加尼格局高下立分，留在阿富汗堅持抵抗，與馬蘇德（抗蘇民族英雄、號稱“潘傑希爾雄獅”）長子小馬蘇德結盟，指揮剩餘政府軍奪回帕爾旺省省會恰裏卡爾，正在易守難攻的潘傑希爾峽谷附近與阿塔激戰。美軍雖然無意捲入戰爭，但提供足夠的資金、武器、情報支撐抵抗組織，維持內戰、長期制約阿塔易如反掌。**是否又有民權和人道災難？**最直觀的指標有兩個：女性受教育和就業權利，百姓吃飯和無家可歸問題，考驗阿塔再次執政能力。據聯合國援助團的數據，截至2020年底，國內各地流離失所的阿富汗人已達到290萬。人民不能安居樂業，天下就不會太平。**是否再次成為恐怖主義温牀？**國際社會一致反對、一致擔憂，如果阿塔處置不力，與世界為敵，決不會有善終，再次垮台只是時間問題。8月16日，聯合國安理會召開緊急會議，秘書長古特雷斯説：“確保阿富汗不會再度成為恐怖組織的平台或避風港”；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與中國外長王毅通電話時，也強調“塔利班應表明與極端主義一刀兩斷”、“美國重申反對一切形式的恐怖主義”；法國總統馬克龍聲稱，阿富汗絕不能再度成為恐怖主義的“庇護所”。**是否成為一個正常國家？**阿富汗長期被大國蹂躪，既是“帝國墳場”，更是“帝國棋子”。只是原始部落的集合，總統權力有限，相當於喀布爾市長。阿塔目前只是形式上統一全國，控制了大中城市和一些農村，各地依然是部落自治、軍閥割據。美國在伊拉克戰後的大昏招之一是解散伊軍隊，失業軍人沒有出路，紛紛反美。阿塔非常明智，8月17日迅速宣佈，對全體政府工作人員和安全部隊成員實施大赦，督促回去上班。未來新政府組成人員名單，即可清晰看出阿塔的統戰能力、妥協誠意。

本文轉載自“FT中文網”微信公眾號2021年8月24日文章

文章原標題為《阿富汗：“帝國墳場”與“帝國棋子”》

作者為獨立評論人葉勝舟

本期編輯：穆禕璠 陳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