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職場劇終於被罵醒了_風聞
摇滚客-摇滚客官方账号-有态度地听歌、看剧2021-08-27 11:02
來源 | 搖滾客
向天再借五百年韓磊 - 珍藏韓磊·壹
今日BGM，《向天再借五百年》，韓磊。
這幾年有個發現，男人在互聯網上是越來越沒有話語權了。
稍微身材管理不善，就是油膩；
稍微多説幾句話，就是爹味；
自從“普信男”一詞出來，什麼都能往上套。
以前總説社會輿論對女性苛責，其實對男人們更殘酷。
一個人類高質量男性應該遵循的人生軌跡是：
20歲有女朋友、25歲有老婆、30歲有自己的事業、40歲有錢、50歲還有自己的事業。
如果沒有，你就是社會輿論中的失敗者，並且對你的討伐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比如今年4月在社交網站上徵婚的這哥們。
頂多就是沒管理好身材，評論區對他的人身攻擊，讓我以為他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在掃射一圈男性“油膩”、“爹味”、“普信”時，男人還有沒有解釋的權利？
這是今天我推薦《理想之城》這部職場劇的原因。
不為別的，就為它真實記錄了，職場裏並不容易的男性。
這是國產職場劇進步的標誌，它終於不再搞“性別財富密碼”，而是肯下凡，寫寫社畜們的生活不易。
第一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片中的男N號陸爭鳴。
他是底層打工人。
常年加班吃外賣，身材走形。
不善打扮，常年格子衫+衝鋒衣，男性魅力的死角。
最關鍵他身處職場中，卻縷縷站錯隊，這種早已喪失擇偶權的loser有什麼值得寫的？
但他貴在普通。
這是近十年國產劇中我們絕少看見的形象。
以前的劇寫小人物，編劇對他們是平視態度。雖然身處社會夾縫中，可他們也在努力生活着。
這幾年的劇，越來越讓我感覺到出生原罪論：一個人的惡，都是因為他窮。
這種掃射對男性更常見，因為他們的養家任務更重。
對財富的仰視可以理解，沒想到是以踩普通人為代價。
《理想之城》的陸爭鳴，是沒開金手指的人。
站在上帝視角，我們知道這類人的職場上限。
但他身上的閃光點，仍然讓我感動。
主角要加班，他是唯一主動留下來義務幫忙的。因為最終標書上寫的是他的名字，他要對結果負責。
主角能力太強，威脅到了老領導的權利。
老領導是職場上最損的類型：
自己能力不行，還瘋狂打壓下屬。
但陸爭鳴貴在他是個做實事的人。
説到底，宮鬥是上層的遊戲，掌權者來了又走，小嘍嘍怎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只有真本事不會背叛自己。
老實，是陸爭鳴的缺陷、也是他的優點。
所以最後陸爭鳴戰勝會來事的同事，靠實力升職加薪時，我難得感受到一部職場劇對普通人的肯定。
這在越來越勢力的輿論環境裏太難得：當一個人出身普通，他所有讓人生走上正軌的努力，彷彿都帶着目的。
可那些站着説話不腰疼的人，誰又敢説自己比一個努力生活的“普信男”強呢？
第二個我想為他説句話的，是“油膩男”代表，黃禮林。
一口爛牙，形象管理幾乎沒有；
滿身大logo+豆豆鞋的死亡穿搭；
整天只會亂攀關係，只要能搞錢，媽都可以不認。
這種人值得給他鏡頭嗎？
可看完十集，我突然理解這個人。
黃禮林，代表的是中國式人情社會。
精英階層掌控的社會輿論裏，人情關係作為舊時代糟粕，是要堅持打倒的。
可實際生活中，誰敢説自己不靠關係？
《理想之城》中最諷刺的一幕是下位者黃禮林，和上位者主管領導。
當初黃禮林説倆人是小學同學時，他表面上親切聽取羣眾意見，肢體動作早已表明：“你誰啊”？
但自己的女兒，喜歡上了黃禮林的外甥，兩人將來可能真是親戚關係時，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老同學”，立馬開始在飯局上憶往昔。
這人啊，認不認識，取決於你的社會地位。
他倆作為領導和手下小弟時，認識也是不認識。
一旦互有利用價值，不認識也是認識。
黃禮林最人精的一點，是那場飯局最後，他和領導合了張影。
這張照片最後派上了大用場。
他想吃下一個大工程，可甲方負責人個愛搞一言堂的硬漢，軟硬不吃。
黃禮林只是適時讓硬漢看到了這張和領導的合影。
沒想到這個在飯局上隨意讓屬下學豬叫的硬漢，也隱隱顧及到領導在裏面扮演的角色。
在權利面前，哪怕只是捕風捉影，再硬的硬漢，也得軟下來。
説到底，這個社會就是赤裸裸的向權利看齊。
身而為人，大家都有一根脊樑骨，誰願意整天彎腰做人？
他黃禮林年輕時也是能為了搶生意拿磚頭硬拼的狠人。但他身上揹着養家的擔子，當你一醒來就是幾口人張嘴在等你吃飯，你的腰，真的得彎下來。
黃禮林是這個殘酷社會異化的產物。
站在道德制高點罵他一句油膩當然可以，但如果你覺得自己“命硬學不會彎腰”，那一定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理想之城》的導演劉進，2年前也拍出過靳東主演的《精英律師》這樣的懸浮職場劇。
它最大的問題是討好市場。
靳東飾演的主角，集裝逼之大成。
長得帥、家境好、工作強，唯一的苦惱是愛他的女人太多，讓他的感情生活稍顯浮躁。
2年後再拍《理想之城》，劉進找回了當初拍《白鹿原》的真誠。
他無意再趕着熱點去寫劇。
否則他大可給陸爭鳴安一個“鳳凰男”的身份，讓他和女主角的職場PK，變成男女兩性的輿論戰場；
寫黃禮林，這麼油膩的男人，再讓他摸女主角屁股揩點油，又可以引申出職場性騷擾，流量熱點精準掌握。
但他始終沒有拿着男性角色當靶子，去討好女性、討好市場。
最後一個值得説的是於和偉飾演的董事長，趙顯坤。
表面上看，這就是一個爹味PUA男。
嘴上全是主義，心裏全是生意。
早年和兄弟打江山，到了該分贓的時候，又把兄弟們一腳踢開，僅僅給了5千萬物資就讓他們自生自滅。
怕兄弟們建立諸侯國，架空他這個朝廷，又想出了一套中央集權制度：要求兄弟們交出企業發展最重要的兩條腿：
人事權和財務權。
背地裏壞事都做盡了，表面上還要裝好人。
一開大會，就憶往昔；
一開小會，就拉着兄弟的小手説：哥知道你不容易。
虛偽！
但這是於和偉繼《軍師聯盟》的曹操後，第二個讓我服氣的梟雄角色。
《理想之城》的故事一開始，集團便危機四伏。
大公司發展幾十年，利益輸送盤根錯節，大家早已形成自己的小集團。
集團裏裏的親兵，當初一起打拼的老人，陽奉陰違，打着董事長的旗號，壯大自己錢包。後來新進的人，連表面功夫都不做，見面就想要錢；
當初分出去的子公司，發展不好的，靠集團輸血；發展好的，想另立門户。
都説帝王之術在於權衡，可現在的實際情況是他趙顯坤作為董事長壓根無兵可用。
你要認為他一心只在爭權，是小看他了。
《理想之城》對小人物“陸爭鳴”的描寫，已經奠定了劇的基調：不仰視財富。
所以在描寫登頂者趙顯坤時，我能深刻感受到一個詞：英雄遲暮。
年會的一場戲，看他作為董事長，上台致辭、迎來送往，可稱兄道弟的，都是想鬥死他的；握手的，都是想利用他的。
這個人不僅快被架空，連個説真心話的都沒有。
他要鬥，首先是為自己。從來皇帝的善終只有戰死或在皇位上老死，被外人鬥下去，那是生不如死；
他更是一心為集團。這是職場，落後遲早被淘汰，自己手底下的人光顧着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他們怎麼不想想集團沒了，自己的小日子還能這麼好過嗎？
所以《理想之城》眾生相，如果你只能看到普信男、油膩男、爹味男，那隻能説你真的不理解生活艱辛。
這幾年“她經濟”興起，國產職場劇也換了天空，女性開始成為主角。
這點我舉雙手贊同。
可連續看了幾年，我發現這些職場劇都有個通病：怨氣太重。
就拿去年最火的職場劇《三十而已》來説，追完了整部劇，我感覺全劇的男性角色，沒一個正常人。
有錢的，是海王；
沒錢的，安排他娶老婆不如讓他和魚過；
唯一一個和老婆共同奮鬥的，是被全民控訴的渣男：
這個角色幾乎全無高光，事業是靠着老婆做起來的；生活上連想多吃一碗飯都要被老婆管；唯一一次出軌，他就是被小三捕獵的獵物。
這個人物塑造如此失敗，我都懷疑他是怎麼被真善美代表的女主角看上的？
後來我算想明白一件事，編劇太急着討好女性了。
海王劈腿想搞“一南一北”？罵渣男，流量密碼get；
取個老婆不如跟魚過？喪偶式婚姻，流量密碼再度get；
老公婚內出軌，老婆離婚再闖職場終成一代女強人，流量到達頂峯。
但這些標籤式的渣男，除了罵的爽之外，對現實生活真的有任何幫助嗎？
魯迅説，真正的勇者，敢於直面慘淡的現實。
真正為女性説話的劇，是把她放到殘酷的職場鬥爭中，讓她歷經挫折後，再漂亮的贏。
評價武則天，如果你強調她是個女人，那隻能暴露你的淺薄。
回顧之前優秀的女性作品，編劇從不會在性別上做文章。
我寫這篇，無疑挑動兩性戰爭。事實上週寫完楊笠後，看着後台幾百條長留言：
我發現現在並不是性別互恨，而是性別互怨。男女雙方都在自顧自指責對方不理解自己。
可這個世界，從來不是誰要鬥倒誰。
所以我很高興看到《理想之城》這樣一部，不搞男女戰爭，專心搞職場的職場劇。
可惜它的收視率和打分始終上不去。
大概現在並不需要真實討論的土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