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後一羣蘇聯人，昨天殺進歐冠了_風聞

北京時間8月26日凌晨，在2021/22賽季歐冠聯賽附加賽第二回合比賽中，歐冠常客、克羅地亞豪門薩格勒布迪納摩與蒂拉斯波爾警長（謝里夫）戰成0-0，總比分0-3無緣歐冠正賽。蒂拉斯波爾警長在成立24年之後，終於獲得了參加歐冠聯賽正賽的資格，歐冠聯賽迎來了一支新軍！

雖然蒂拉斯波爾警長是第一支殺進歐冠的摩爾多瓦俱樂部，但摩爾多瓦國內的球迷們不僅高興不起來，反而會十分憋屈。因為蒂拉斯波爾警長嚴格意義上講並不來自摩爾多瓦，而是來自於一個並不被國際社會廣泛承認的政體：“德涅斯特河沿岸摩爾達維亞共和國”。因為這個所謂的國家位於德涅斯特河左岸（相對而言，實際上位於德涅斯特河東岸），故而又被簡稱為“德左”。蒂拉斯波爾正是“德左”的“首都”。

——“摩爾多瓦”豪門 ——

儘管是歐冠新軍，但是蒂拉斯波爾警長並不會讓大多數球迷感到陌生，因為從2001賽季開始，蒂拉斯波爾警長就不停地在衝擊歐冠正賽席位。在本賽季之前，蒂拉斯波爾距離歐冠正賽最近一次是在2010/11賽季，當時他們在第三輪資格賽中同樣擊敗了薩格勒布迪納摩，不過在最終的附加賽中輸給了巴塞爾。

蒂拉斯波爾警長之所以能夠頻繁參加歐冠聯賽資格賽，在於它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摩爾多瓦豪門，雖然全隊身價只有1300萬歐元，在歐洲五大聯賽根本不夠看，但是在摩爾多瓦還是無人匹敵。而且在摩爾多瓦聯賽，蒂拉斯波爾警長還有很多個第一：奪得國內聯賽冠軍次數第一多的球隊、第一家有屬於自己的主場的俱樂部、第一家引進巴西球員的俱樂部、摩爾多瓦聯賽中外援第一多的球隊……

蒂拉斯波爾警長全隊身價只有1300萬歐

上世紀90年代中期，“德左”的體育部門主管與摩爾多瓦政府達成一致，“德左”球隊可以以摩爾多瓦球隊的身份參加摩爾多瓦聯賽，如果能夠奪冠也能代表摩爾多瓦參加洲際大賽。當時摩爾多瓦政府完全沒把後半句話當回事兒，因為他們覺得以“德左”的體量，組出一支足球隊都費勁呢，更何況奪得聯賽冠軍呢？

1997年，蒂拉斯波爾警長俱樂部橫空出世，並迅速地奪得了次級聯賽的冠軍。2000年，蒂拉斯波爾警長初奪冠軍，結束了之前的聯賽霸主基希訥烏野牛的王朝，從2001年到現在，蒂拉斯波爾警長只讓冠軍旁落過兩次。

蒂拉斯波爾警長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在於它背後的警長集團。警長集團的創始人維克托·古桑在經商之前曾是一名警察，這也是警長集團名字的由來。警長集團是“德左”最大的企業，經營領域涵蓋電信、能源、建築、零售、食品和傳媒等各行業，有傳聞稱警長集團控制了“德左”經濟配額的60%，也有傳聞稱警長集團是“德左”官方的洗錢工具。

警長集團創始人維克托·古桑

在目前征戰歐冠聯賽的這支蒂拉斯波爾警長隊中，球員們竟然來自17個國家，這也讓蒂拉斯波爾警長成了不折不扣的多國聯軍。倘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些球員也不能算外援，因為在他們加盟蒂拉斯波爾警長後，都獲得了“德左”的國籍，他們都算是理論上的“德左”球員。只不過“德左”國籍在國際社會並不受承認，因此發國籍這一舉措聊勝於無。

—— 孤島上的羅馬尼亞人 ——

歐洲政治家認為，“德左”問題的本質是人種和文化之間的衝突。

説到“德左”的歷史，就不得不提摩爾多瓦和羅馬尼亞。廣義上的羅馬尼亞由五部分組成：特蘭西瓦尼亞、瓦拉幾亞、摩爾達維亞、多布羅加和布科維納，其中摩爾達維亞又分為西邊的摩爾多瓦地區和東邊的比薩拉比亞地區。不過必須要強調的是，摩爾多瓦地區並不是今天的摩爾多瓦共和國，而是位於羅馬尼亞西部，摩爾多瓦共和國實際上位於比薩拉比亞地區。

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裏，羅馬尼亞人與摩爾多瓦人是一個民族，然而這個問題在摩爾多瓦一直懸而未決，大多數摩爾多瓦人並不認為自己是羅馬尼亞人，也稱自己的語言為摩爾多瓦語而不是羅馬尼亞語。雖然羅馬尼亞語和摩爾多瓦語幾乎相同，但直到2013年，摩爾多瓦共和國憲法法院才宣佈，羅馬尼亞語是摩爾多瓦的官方語言。

摩爾多瓦對羅馬尼亞之所以產生民族認同障礙，還要從近代説起。17世紀時，這一地區存在兩個以羅馬尼亞人為主體民族的國家，分別是瓦拉幾亞公國和摩爾達維亞公國，這兩個國家在當時都是奧斯曼帝國的附庸國。1812年，奧斯曼帝國在第七次俄土戰爭中戰敗，被迫將摩爾達維亞的東部地區割讓給了俄國。

俄國將新獲得的土地命名為比薩拉比亞並大規模殖民，比薩拉比亞的人口成分發生了改變。此外，俄國還獲得了瓦拉幾亞公國和摩爾達維亞公國的宗主權，直到1854年，俄國在克里米亞戰爭中戰敗，被迫將兩公國的宗主權交還給奧斯曼帝國（但兩公國已獲得實質上的獨立）。5年後，兩公國在法國的幫助下統一，建立了羅馬尼亞王國。

一戰期間，比薩拉比亞曾短暫獨立，旋即被羅馬尼亞佔領。不過當時宣佈獨立的地區並不包括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因為當地人口主要是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這一片區域選擇留在烏克蘭，這為後來的“德左”問題埋下了禍根。

在二戰期間，蘇聯捲土重來，從羅馬尼亞手裏要回了比薩拉比亞，並設立了加盟共和國“摩爾達維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為避免歧義，下文仍稱比薩拉比亞）”。雖然羅馬尼亞在二戰期間再度佔領比薩拉比亞，但在二戰結束後還是被收回。

在二戰結束後，羅馬尼亞人不僅失去了比薩拉比亞和北布科維納，蘇聯還本着民族自決的準則，按照民族成分將南多布羅加劃給了保加利亞。同時蘇聯還將以烏克蘭人佔多數的東比薩拉比亞劃給了烏克蘭，現代摩爾多瓦的疆域就此成型。

其實蘇聯之所以這麼做也有自己的私心。羅馬尼亞人屬於拉丁人，而羅馬尼亞周圍一圈幾乎全是斯拉夫人國家，唯一不是斯拉夫人國家的還是羅馬尼亞的死敵匈牙利（兩國歷史上有領土爭議，信奉宗教也不同），肢解羅馬尼亞既有必要又順理成章。在蘇聯如日中天的情況下，如同處在孤島上的羅馬尼亞就只有聽天由命的份兒了。

—— 蘇聯遺蹟的化石 ——

二戰結束後，許多人在蘇聯政府的鼓勵下移民到比薩拉比亞，進一步改變了當地的人口成分，民族主義思潮也得以被遏制。蘇聯還採取了民族識別等措施，將摩爾多瓦人列為一個單獨的民族，降低他們對羅馬尼亞的認同，蘇聯政府還要求摩爾多瓦人用西裏爾字母書寫羅馬尼亞語（羅馬尼亞人使用拉丁字母），這拉開了摩爾多瓦人與羅馬尼亞人割裂的序幕。

蘇聯時期的比薩拉比亞進行了一系列工業化活動，不過當時摩爾多瓦人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習慣務農，擅長釀酒，對工業生產不感興趣，所以大多數工廠都建在受過一定教育的“德左”地區，在蘇聯解體以前，“德左”地區的生產總值要遠遠高於首都基希訥烏。

上世紀80年代末，東歐劇變，羅馬尼亞發生革命。1991年8月，摩爾多瓦獨立，蘇聯解體。此後，“德左”地區的俄烏民眾拒絕接受摩爾多瓦的統治，因為那時摩爾多瓦比“德左”窮太多了。“德左”民眾還擔心摩爾多瓦和羅馬尼亞統一後羅馬尼亞人會對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進行迫害。1990年，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宣佈獨立，“德左”就此誕生。

蒂拉斯波爾的T34坦克

1992年，決心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摩爾多瓦軍隊進攻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德左問題”爆發。不過摩爾多瓦人根本不是俄羅斯人的對手，這場戰爭很快便以摩爾多瓦人的一敗塗地收場。原本打算撤退回國的一支蘇聯軍隊也奉命駐紮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維和，一駐紮就是30年。

30年後的今天，摩爾多瓦和“德左”的實力已經發生逆轉。因為“德左”只能靠俄羅斯輸血養活，“德左”的工業系統也早已因缺少維護費用而瀕臨崩潰。窮得叮噹響的“德左”政府甚至被迫暗中向境外走私槍支來賺取外匯，此外在90年代，人口買賣也是“德左”的一大收入來源（如今已經被明令禁止）。至於摩爾多瓦，雖然社會治安沒比“德左”好到哪裏去，但是至少靠出口葵花籽和葡萄酒，甩掉了歐洲第一窮國的帽子。

不過近年來“德左”發現了新的賺錢方式。世界上有蘇聯情結的人數不勝數，“德左”的街頭和90年代相比幾乎毫無變化，完整地保留了蘇聯時期的風貌，被稱為這世界上“最後的蘇聯”，就連街頭跑的電車也都是蘇聯時期的。“德左”利用自身的這一特點大力開展旅遊業，不少遊客都特地前往“德左”，只為體驗一把“穿越”到蘇聯的感覺。

“德左”的“國旗”沿用了“摩爾達維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國旗，和“國徽”上仍然保留着鐮刀錘子的標誌，蒂拉斯波爾的每條街道也都是以國際共運史上的名人命名的。由於想要前往德左的話必須經先抵達基希訥烏，這也讓摩爾多瓦的旅遊業捎帶着小賺了一筆。

國旗

總統旗

民用旗（和俄羅斯基本一致只是長寬比例不同，2017年啓用）

但同樣是在近些年，“德左”加強了本地的俄羅斯式教育，使用的教材與俄羅斯同步，當地的一些羅馬尼亞語學校在“德左”當局的施壓下被迫關閉，這也讓摩爾多瓦與“德左”的關係進一步惡化。

去年，摩爾多瓦新當選的女總統桑杜在競選總統時就曾表態稱會全力解決“德左”問題。這是因為摩爾多瓦境內還有一個以加告茲人為主體民族的加告茲自治州，倘若“德左”不收回，那麼加告茲人遲早有一天也會鬧獨立。為此摩爾多瓦政府曾提出了一系列解決方案，然而直到目前，“德左”問題依然無解。

如今在俄羅斯，“德左”是許多退休工人的養老和療養聖地，位於喀爾巴阡山東麓的這裏氣候宜人，陽光充足，消費也不高；在西歐，“德左”則是地下軍火商與人販子的罪惡温牀。而在“德左”本地人看來，他們是最後的蘇聯人。但在摩爾多瓦人看來，“德左”是他們永遠在流血的傷口，蒂拉斯波爾警長出現在歐冠賽場上，更是如同在這道傷口上重重的撒了一把鹽，這種疼痛無人能懂。

然而“德左”人又何嘗不是生活在恐懼之中呢？誠如蒂拉斯波爾創始人維克托·古桑所言：“無論蒂拉斯波爾警長奪得了多少次國內冠軍，只要羅馬尼亞人的槍炮聲響起，一切榮譽都會化為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