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還是一個“好”職業嗎？_風聞

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創

燃財經出品

作者 | 鄧雙琳 孔月昕 馮曉亭

編輯 | 鄧雙琳

從2014年的“流量元年”，到2018年的“偶像元年”，內娛最終走向了2021年的“地震元年”。

這場“地震元年”，以鄭爽代孕、偷税開頭，繼而被吳亦凡涉嫌強姦鋃鐺入獄推向高潮，隨着霍尊、張哲瀚、趙薇等藝人的劣跡行徑一一被扒開，這場地震的威力逐漸到達巔峯。

這些污點藝人被“處理”的速度，史無前例。過去，吳秀波、陳羽凡、李小璐等污點藝人，只是在圈內被下了封殺令，但社交賬號和過往作品依然完好地留存着，甚至李小璐還試圖直播帶貨。如今，吳亦凡、張哲瀚、趙薇等污點藝人的社交賬號、超話、後援會統統被封，甚至過往參與的作品也一併下架，曾經的當紅，似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場夢。

威力還不止於此。中央網信辦在日前開展了“飯圈”亂象治理專項行動，提出重點打擊五類“飯圈”亂象行為。8月27日，網信中國微信公眾號又發佈關於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通知要求取消明星藝人榜單，嚴禁呈現互撕信息。

隨後，微博發佈公告取消“明星勢力榜”，愛奇藝CEO龔宇也宣佈，取消未來幾年的偶像選秀節目和任何場外投票環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場地震波及的是整個娛樂圈，那些未被點名的明星，也將重新審視自己的價值，尤其是依附粉絲經濟生長的流量明星們。

過去，明星似乎是一個處於金字塔尖的好職業，擁有無限的風光和追捧，還有普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薪酬，僅是范冰冰和鄭爽事件暴露的明星“天價片酬”就足夠令人咋舌。

如今，一組鐵拳密集落下，明星的行徑受各方監督將更加嚴厲，資本在與明星合作時也將更加審慎，至少“對賭協議”和“道德合同”讓明星的片酬和代言費沒那麼容易落袋為安。最關鍵的是，當明星受益鏈條中最重要的粉絲經濟這一環節被打散後，失去流量光環的明星，或許再難像過去一樣輕易收割財富了。

未來，明星還會是一個“好”職業嗎？

從藝須先從德

內娛最近可以説是“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的真實寫照，用網友的話來説，“這簡直是《掃黑風暴》和娛樂圈的‘夢幻聯動’。”

明星落獄，這在以前幾乎是無法想象的事情，畢竟2016年吳亦凡和小G娜的事件，還能被洗成“睡粉是明星給粉絲的福利”，讓吳亦凡得以安然脱身；而現在，扳倒了吳亦凡的都美竹，則被網友稱為“吹哨人”。這兩起相似事件中，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恰好證明了，吳亦凡如今能夠被打上“劣跡藝人”的標籤，輿論環境的變化功不可沒。

造成輿論環境變化的原因，在演藝經紀人羅紫櫻看來有兩點：“第一個是吳亦凡回國時期，彼時流量明星背後的資本可以利用危機公關做到‘一手遮天’，反黑洗白是最常見手段；第二則源自於女性意識的覺醒，女性樂於在互聯網發聲，而現在她們將發聲的權利，轉化為對其他弱勢羣體的支援。雖然都美竹的出現和成功，可以看作為‘時勢造英雄’，但‘girls help girls’也是其中的最佳註解。”

另一方面，近幾年娛樂明星“爆雷”頻率大幅提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爆料途徑從傳統媒體時期的狗仔偷拍進化到了“人人都是自媒體、人人可參與爆料”的時代。

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給了網友極大的便利性去挖掘明星信息，甚至能夠自己走上“拍攝第一線”——成為明星站姐。羅紫櫻談道：“雖然全方位的曝光很大程度上提升了明星的知名度，但是也有可能增加明星爆雷的概率，畢竟在站姐24小時的‘待機’下，誰也無法保證自己何時何地被拍到；而且互聯網是有記憶的，爆出的醜聞會永遠留存在網絡，等待下一次被翻出。”

從鄭爽到吳亦凡到霍尊等人，近年來明星“爆雷”的規律可以總結為：明星的私生活等“緋聞或黑料”，已經從狗仔的第三方爆料，變成了明星身邊當事人的主觀描述，並且包含着聊天截圖、錄音等明星“口頭承諾”的證據。這些既提高了爆料的可信度，又提升了“爆雷”的概率。

“而且當事人可以直接尋求法律、警察的幫助，這就將以前狗仔等第三方報道的道德譴責，上升到了法律制裁的維度，一旦證據屬實，就可以形成‘精準打擊’。”中創模式總監譚震告訴燃財經。

有人開始懷念流量時代之前的娛樂圈，“雖然娛樂圈一直以來都有‘水很深’的傳聞，無法保證明星一定是德藝雙馨，但至少過去的藝人大部分有‘藝’在身啊。”網友小夏苦笑道。

小夏期待娛樂圈能夠回到過去，但娛樂圈在市場經濟發展中逐漸完善的情況下，這個期待幾乎已無法實現。“用户的圈層化和媒體的碎片化，幾乎隔絕了新的全民偶像誕生的可能。即便有可能出現一個全面發展的明星，也不一定被市場接受。”譚震告訴燃財經。

不過，隨着國家網信辦對“飯圈”亂象治理的逐漸深入，娛樂圈的發展也將進一步得到規範化處理。畢竟在這一輪亂象整治中，整體處理力度相較以往大得多。

吳亦凡、鄭爽、張哲瀚、趙薇等人不僅未上線的作品無法播出，他們以前參與拍攝的內容也將面臨下架處理。這種處罰力度與事件的惡劣程度呈正相關，形成了巨大娛樂聲量的同時，也獲得了眾多網友的輿論支持。

可以想象的是，在網信辦“清朗行動”結束後，“內娛一定會朝着更加綠色透明規範的方向發展的。”譚震表示，“畢竟一旦個人爆雷，影響的是整個劇組或節目組，沒有人有能力為整個項目負責。”

“網信辦的‘清朗行動’，規範的是藝人、行業，而不是粉絲。有了明確的行業規範，以及人人都有發言權和監督權的當下，娛樂圈才能健康發展，而明星也無法在資本的扶持下‘為所欲為’。他們只有避免觸碰法律紅線，努力實現藝德雙馨，才能做好明星這個職業。”

流量價值逐漸消解

與過去藝人需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才有可能成為頂流不同的是，現在的明星，沒有作品，僅靠流星，就能在娛樂圈裏呼風喚雨，成為“頂流”。這背後的功勞，畸形的飯圈文化不無關係。

天下苦飯圈久矣。

在社交平台，只要是有關明星的動態，下面的評論幾乎都不能入眼——盡是控評的、互撕的和內涵對家的。普通網友幾乎不能在互聯網上評論某明星，稍有不慎，就會招致一羣粉絲圍攻。這只是飯圈畸形一角，飯圈的怪誕，不是找不到源頭。

過去的明星，成也作品，敗也作品。如今的明星，成也流量，敗也流量。流量的大行其道，直接改變了娛樂圈的遊戲規則——粉絲越努力打投，明星流量越高，資本越青睞，接到的品牌代言和劇本、節目邀約也就越多，從而形成一個死循環。但仔細觀察這一鏈條，明星、資本、品牌和影視劇節目都是受益方，被吸血的只有粉絲。

這也難怪。根據藝恩數據發佈的《中國偶像迭代研究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偶像市場總規模將超過1000億元。誰面對一片千億規模的韭菜田會不心動？只是收割的手段未免太過醜陋。

藝人背後的公司和資本為了將粉絲經濟發揮最大值，因勢利導，將“PUA學”運用得爐火純青，他們靠與對家制造矛盾、battle資源等“虐粉”手段來激發粉絲打投氪金的激情，從精神上控制粉絲自願成為愛豆的免費打投女工和提款機。

一些平台則在其中充當了鐮刀的角色，設計出複雜花哨的明星榜單，引導粉絲來打投，或是設計出集資的工具，直接對準粉絲的錢袋子。

燃財經曾在《不花錢不配當粉絲》一文中寫道，正在上初中的女孩小k，每天只吃一頓晚飯，早飯和午飯能省則省，不是為了減肥，而是自己飯的愛豆最近活動頗多，有綜藝要錄製，有新代言剛官宣，還要忙着微博“搬家”，每一項都要花不少錢才能讓“排面”不輸對家。

小k的愛豆是選秀偶像出道，這種愛豆的花期很短，所以粉絲們必須要把數據做得漂亮，應援場面做得聲勢夠浩大，才能讓自己的愛豆獲得更多資源，完成轉型。沒有收入來源的小k只能將父母給的午飯錢和零花錢省下來，悉數上交到後援會開的Owhat集資鏈接中。

豆瓣 / 《創造101》

據不完全統計，2018年，《創造101》播出期間，綜合各應援平台及各選手應援團隊公開數據，出道11位選手的粉絲公開集資金額超過4000萬元，僅孟美岐一人的集資總額就高達1200萬元。

在Owhat上，幾乎每一家偶像的應援站都會開辦集資鏈接，集資金額沒有硬性規定。許多粉絲已經養成了習慣，定期往自家愛豆的集資鏈接裏存一點錢。

有十餘年追星經驗，參與過後援會工作，也當過“站姐”的梨子告訴燃財經，不要小看飯圈的資金調動能力，通過後援會一次集資幾十萬元、幾百萬元，對一些流量愛豆來説，並不困難。集資頻繁的，幾乎每週都要開鏈接。

在另一位“大粉”裏裏看來，最誇張的集資是微博“搬家”。在飯圈，“搬家”幾乎是選秀圈限定產物，意思是愛豆從明星新勢力榜上的“新星榜”轉移到“內地榜”。

2018年，蔡徐坤從《偶像練習生》出道後，高調從新星榜搬到了內地榜。從這之後，“微博搬家”就成了粉絲證明自己愛豆人氣的方式。

但並不是每家都能成功“搬家”，每個月只有“新星榜”總榜前三可以成功搬到“內地榜”，搬家失敗的則會成為其他家嘲笑的對象。

而新星榜的分數由愛慕值、閲讀量、社會影響力、互動值和正能量五項數據綜合組成，其中的愛慕值就是通過“氪金”給愛豆在新勢力榜上“送花”。

裏裏告訴燃財經，“搬家成功的幾乎都要花費數百萬元，今年最火的一次搬家是《青春有你2》出道的THE9女團裏的幾個女愛豆和《創造營2020》出道的某位女愛豆的搬家battle，最多的一家集資了三百多萬元，最少的一家也有二百多萬元。”

在畸形的飯圈文化下，許多粉絲心裏早已將自己和愛豆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認為，只有愛豆的流量價值更高，才會得到資本的認可，所以他們每天夜以繼日地打投、反黑、控評、做數據，比互聯網公司“996”還勞心勞力。但殊不知，這只是資本和明星為了收割粉絲的一場合謀。

畸形的飯圈文化對行業的影響有目共睹。周冬雨一次在接受央視網訪談時便直指，“比較極端的‘飯圈文化’，確實會給行業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非常多的困擾，也會給青少年造成不太好的影響。”

監管對飯圈文化的重拳也日漸收緊。8月27日，網信辦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通知指出，取消明星藝人榜單。取消所有涉明星藝人個人或組合的排行榜單，嚴禁新增或變相上線個人榜單及相關產品或功能；不得誘導粉絲消費；嚴控未成年人蔘與；規範應援集資行為。

整頓之後，微博宣佈取消明星勢力榜，愛奇藝CEO龔宇也宣佈，取消未來幾年的偶像選秀節目和任何場外投票環節，粉絲控評也受到限制，一連組合拳下來，直接將能夠彰顯明星流量數據的幾個環節都打散了。

粉絲經濟搖搖欲墜，當資本在粉絲身上無利可圖時，流量明星的價值不再，或許很快就會變成一顆廢棄棋子。過去那些“流量明星”帶來的致富故事，未來或許很難再重新上演。

明星“塌房”，“砸”醒資方

“塌房”的明星接連倒下的同時，娛樂圈的錢，也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好掙。

輿論的威力自然是不容忽視的。鄭爽被爆代孕棄養新聞後，Prada解約聲明比鄭爽的回應來得更快，隨後是鄭爽代言的其他品牌聞聲而動宣佈與鄭爽撇清關係；現已被刑拘的吳亦凡在違法犯罪行為初見端倪之時，與吳亦凡有關係的品牌更是一夜之間紛紛割席……一旦有藝人被曝光有涉嫌觸及政治法律底線的劣跡，不管有無“實錘”，大部分品牌方几乎都會第一時間選擇割袍斷袖。

因此導致的資本損失不可謂不慘重。投資製作由鄭爽主演《倩女幽魂》一劇的北京文化可以説損失慘烈，投資3億元打水漂不止，無限延期上映的電視劇讓北京文化持續承壓着現金流，外界也在紛紛傳言鄭爽事件，成了壓倒原本就資金困難的北京文化的最後一根稻草；此外，吳亦凡待播劇《青簪行》，為騰訊視頻投資的S級大項目，總投資為3-4億元，但隨着吳亦凡被刑拘，該作品可以説已經沒有再上映的可能。

“不管真假，先暫停或終止合作先再説。”曾服務過多家品牌的運營老A告訴燃財經，藝人一旦陷入輿論危機時，品牌首先要做的就是“撇清”關係，“聽起來好似很無情，但事實就是這樣，藝人一出事，先被人扒出合作品牌，然後網友自發去品牌官方賬號下進行抵制，稍晚一些發佈聲明，都會對品牌的商譽造成比較大的負面影響。”

“之前都是經紀公司提的條件比較多，我要做的就是在客户給到我的權限上和經紀公司進行談判，但現在是客户那邊對於藝人的要求也多了起來。”從事藝統工作數年的莎莎，已經記不清接觸過多少位客户和藝人，但她近一年明顯感覺到，客户的要求越來越多。

“經紀公司提的要求也很多，但和以往沒多大差別。畢竟我的工作就是促進甲方和經紀公司雙方的合作，以雙方利益為準，但現在客户對於藝人標準比以往高了。”

對於“客户標準的提高”，莎莎認為主要體現在合同的細緻化和對藝人要求上，“不誇張地説，一個劣跡藝人會連帶多個資本方崩塌。有合作關係的品牌方商譽受損還不是最嚴重的，畢竟只要早隔絕關係，還會博得消費者好感。但如果是節目組或製片方的話，損失就慘重了，選用一位劣跡藝人而導致前功盡棄的例子太多了，如果是主演出事，那隨隨便便就是上億元的損失。”

豆瓣 / 《青春有你2》

“原本都談好合作了，還約好這個月末前給藝人方寄過去代言合同的，結果娛樂圈一連幾天都爆出一些藝人的負面，我們團隊內部又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對選定的該藝人進行又一輪背調。”某品牌市場部員工Lily告訴燃財經，由於選定品牌代言人的藝人深得大領導偏好，所以一開始的調查並不算認真。但由於最近屢屢有藝人“塌房”，所以還是派人和待簽約的藝人再三核實，平日裏有沒接觸過相關的污點藝人，以及該藝人有無法律道德層面的問題。

除了綜合實力，明星的風評和過往言論舉止，現在都成了資方考核的標準。

“在早年，遵紀守法就是挑選藝人的唯一底線。”老A告訴燃財經，在過去，品牌挑選品牌代言人時，考慮的維度不多，甚至還談得上是“草率”，“沒有法則，法則就是‘誰火用誰’、‘領導喜歡誰用誰’。但簽約代言人之前都會對藝人進行背調，而背調內容無非是藝人的口碑以及藝人過往有無觸犯法律道德的行為言論，只要將‘劣跡藝人’排除在外，基本沒有藝人不過關。”

“劣跡藝人”概念最早出現在2014年，彼時，娛樂圈內多位廣播影視從業人員因吸毒、嫖娼等違法行為被公安機關查處，針對這一現象，廣電總局正式下發《國家新聞出版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關於加強有關廣播電視節目、影視劇和網絡視聽節目製作傳播管理的通知》， 點名“吸毒”、“嫖娼”等違法行為。

而伴隨着娛樂圈不斷有藝人出現踩踏政治紅線和法律底線的行為，“劣跡藝人”的範圍也開始不斷擴大。這對於老A工作最直接的影響便是，合作藝人的挑選越來越難，對合作藝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工作主要分為兩大方面，其一是事前對意向藝人的深入背調，甚至對於藝人周圍的朋友也要密切留意；其二是合同中加入更細緻的條款，以防藝人‘暴雷’從而保障品牌方利益。”

老A的擔憂不無道理，畢竟在互聯網高度發達的時代，內容生產和傳播不再是文字工作者的專利，只要有一台聯網的智能手機，人人都可以在移動社交媒介暢所欲言，而這也將導致，互聯網成了一把放大器，能夠輕易將藝人的問題無限放大。

不過，即便資方對於藝人的要求越來越多，但業內知名藝人的地位依舊不容忽視。正如Lily所言，“説實話，小品牌話語權沒有大品牌那麼大，所以很多硬性條款我們不會全部註明合同上，只能平常背調認真些。”

“雖然品牌方現在合約條款約束變得更為細緻，但知名藝人的地位和影響力還擺在那，合同簽訂時候對方話語權也還是會蓋過品牌方。”老A表示，雖然商業合作中，資方對於藝人的約束條款越來越多，但是實際落地時還是會就藝人和品牌雙方實力進行博弈。

但即便如此，明星還會是一個“好”職業嗎？答案或許是對那些德藝雙馨、有職業道德操守的明星來説，這依然是一個實現夢想的好職業，但對那些需要無藝又無德行的流量明星來説，恐怕還是早些轉行為安。

你覺得明星還會是好職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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