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蟄伏數年仍未覆滅,給了美軍突然一擊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1-08-29 09:19
北京時間8月26日,阿富汗喀布爾國際機場附近發生兩起爆炸。美國《華爾街日報》27日消息稱,爆炸已造成超100人死亡,其中包括至少13名美國軍人和90名阿富汗人。這是美軍近10年來在阿富汗傷亡最為慘重的一天。

2021年8月26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國際機場附近當天發生兩起爆炸,現場升起濃煙。圖|人民視覺
目前,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宣佈對爆炸事件負責,其在阿富汗地區的分支機構“呼羅珊省”被認為發動此次襲擊。對此,美國總統拜登在白宮發表講話稱,已下令制定計劃打擊“呼羅珊省”,但是美國不會被“恐怖分子嚇倒”,將按時完成撤軍任務。
過去一年多來,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形勢嚴峻,各國忙於抗疫,加之美國以不負責任的方式從阿富汗撤軍,給了“伊斯蘭國”可乘之機,使其重新坐大。
“伊斯蘭國”真的捲土重來了嗎?我們該如何應對國際恐怖主義新形勢?
文 | 丁貴梓 瞭望智庫觀察員 蘇文軍(實習生)
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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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起伏,仍未真正“覆滅”
1999年,在“基地”組織的幫助下, “統一與聖戰組織”(“伊斯蘭國”前身)成立,先後在阿富汗、伊拉克境內活動;2006年,頭目扎卡維死亡,改名為“伊拉克伊斯蘭國”(ISI),並製造了多起恐襲事件。
2010年底,“阿拉伯之春”席捲西亞北非,導致中東多國安全秩序崩塌、國內矛盾尖鋭。加之美國在中東實施戰略收縮,出台撤軍計劃,使中東地區政局更加動盪。

2021年1月21日,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發生兩起自殺式爆炸襲擊事件,造成32人死亡、另有約110人受傷,22日,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宣稱對襲擊事件負責。圖|人民視覺
“伊拉克伊斯蘭國”趁機在伊拉克與敍利亞交界活動,佔領多個主要城市;2013年,更名為“伊拉克和沙姆伊斯蘭國”(ISIS),並於次年1月佔領敍利亞北部重鎮拉卡,以拉卡為大本營,沿幼發拉底河流域,隨後迅速擴張,佔領該國過半領土和多個重油田。
【注:2014年6月更名為“伊斯蘭國”(IS)。】
在伊拉克,“伊斯蘭國”的行動主要集中在北部和西部,包括北部重鎮費盧傑、第二大城市摩蘇爾、安巴爾省首府拉馬迪等主要城市,還囊括了尼尼微等省大片領土。
到2014年底,“伊斯蘭國”控制領土已超3.4萬平方英里,覆蓋人口超1000萬。
與傳統恐怖組織不同,“伊斯蘭國”內部建立了相對完善的行政管理體系, 通過搜刮銀行、販賣石油等渠道獲得“財政收入”;武器裝備、軍事化水平也更高——坦克、裝甲車、大口徑火炮等武器數量和打擊力遠超“基地”組織總部。
面對勢力不斷膨脹的“伊斯蘭國”,各國終於出手了。
2014年9月,美國組建並主導“打擊‘伊斯蘭國’國際聯盟”(以下稱“國際聯盟”),70多個國家表示響應。
次年10月,俄羅斯派軍圍剿敍境內“伊斯蘭國”武裝,並聯合伊拉克、伊朗、敍利亞成立信息情報中心。
伊敍境內武裝力量也進行了整合,將矛頭一致指向“伊斯蘭國”。
在多方合力打擊下,“伊斯蘭國”節節敗退,喪失大量土地和資源。到2017年10月,國際聯盟收復摩蘇爾、阿勒頗和拉卡,“伊斯蘭國”殘部倉皇逃遁。
此後,國際聯盟繼續圍剿“伊斯蘭國”殘餘力量,並於2019年3月拿下其在敍利亞最後據點。
然而,“伊斯蘭國”並未覆滅。其殘存勢力散入民間,分支機構盤踞中東,並發動跨國“聖戰者”回母國從事恐怖活動。 他們混入難民之中,在該組織網絡掩護下流向中東、北非、南亞、歐洲和北美,嚴重擾亂當地局勢。2017年以來,在歐洲和美國發生的恐怖襲擊事件中,多起由迴流“聖戰者”發起。
據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估計,截至2020年4月,伊拉克和敍利亞仍有2萬至2.5萬名“伊斯蘭國”武裝分子,還有1.5萬至2萬名武裝分子隸屬於敍利亞和伊拉克與“基地”組織有關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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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當前,恐襲不減反增
2020年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肆虐,各國疲於應對疫情及其帶來的政治、經濟和民生等問題,對恐怖主義的關注度及打擊力度降低。
同年3月,為避免軍人大量聚集,國際聯盟停止訓練任務,減少與敍利亞民主軍、伊拉克安全部隊的合作,並關閉了基爾庫克、卡伊姆和西蓋亞拉赫機場。隨着疫情愈加嚴重,國際聯合反恐力量大減——英法等國相繼撤回本國部隊,美國也停止了軍事行動。伊拉克政府在城市實施宵禁政策的同時,抽調大批駐紮農村的安全部隊投入防疫工作。

2020年11月3日,奧地利維也納民眾悼念恐襲案遇難者。維也納2日發生的恐怖襲擊造成4人死亡。奧地利警方查到涉案槍手身份是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支持者。圖|人民視覺
各方針對“伊斯蘭國”的軍事行動基本暫停,這給了“伊斯蘭國”可乘之機,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恐怖襲擊事件數量上升。
2020年,“伊斯蘭國”策動襲擊的次數比2019年大幅增多,謀求復甦跡象明顯。其中,對伊拉克實施恐怖襲擊1422起,集中在迪亞拉、基爾庫克、安巴爾、薩拉赫丁等省;對敍利亞發動恐怖襲擊593起,集中在代爾祖爾、拉卡、霍姆斯、哈塞克等省。
第一季度,“伊斯蘭國”發動的恐怖襲擊多集中在敍利亞的代爾祖爾省和伊拉克的迪亞拉省,且後者的數量和集中程度明顯高於前者。
對此,國際聯盟表示,“伊斯蘭國”在伊拉克發動的恐怖襲擊已顯示出“廣泛的計劃與準備”。
其次,利用分支機構擴大在歐洲、東南亞、非洲等地區的影響力。
這一年,亞非歐很多國家均發生了“伊斯蘭國”聲稱負責的恐怖襲擊事件:
南亞分支“呼羅珊省”在美國與塔利班簽署和平協議之際,對阿富汗喀布爾錫克教寺廟、婦產科診所、喀布爾大學等地發起襲擊,造成大量人員傷亡;西非分支“伊斯蘭國西非省”、中非分支“伊斯蘭國中非省”以及“博科聖地”等不斷策動恐怖襲擊,擴大勢力範圍。
最後,“伊斯蘭國”總結其與美伊作戰的經驗教訓,進行策略調整。
它把有生力量分散部署到山區、洞穴、隧道等空間,持續採取夜間戰術、針對警察和軍隊的自殺式炸彈襲擊、路邊伏擊、狙擊手襲擊等游擊戰術,大大增加了打擊難度。
2020年3月,在一次清理伊拉克“伊斯蘭國”武裝分子藏身住所的任務中,2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被殺。4月,國際聯盟與伊拉克安全部隊發動了“固有決心行動” ( Operation Inherent Resolve,OIR),摧毀伊拉克北部哈姆林山脈中10個“伊斯蘭國”武裝分子藏匿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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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和網絡,成了“體力補充劑”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中東各國政府普遍缺乏有效防疫措施,導致經濟衰退、民生凋敝,多國爆發抗議遊行活動,政局更為動盪。加之美國製裁,2020年6月,敍利亞經濟再度衰退,物價飛漲引發民眾大規模示威遊行,要求總統阿薩德下台。
這次,“伊斯蘭國”瞄準了監獄和難民營。
實際上,“伊斯蘭國”武裝分子的滯留問題一直存在。以敍利亞東北部為例,20多所監獄裏關押了近10000名“伊斯蘭國”武裝分子,卻始終無人對其進行調查或審判。不少跨國“聖戰者”的國籍所在國拒絕接受遣返,甚至剝奪了他們的公民身份。
結果,大量武裝分子與跨國“聖戰者”長期滯留監獄。所在國政府疲於應對疫情和國內動亂,無力解決滯留問題,監獄暴動不斷增加。
2020年3月,敍利亞庫爾德武裝“敍利亞民主軍”關押“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最大監獄——哈塞克省格韋蘭監獄——發生暴亂,武裝分子一度控制監獄,但隨後被鎮壓,12名囚犯逃往哈塞克省南部郊區。
【注:早在巴格達迪時代,攻擊監獄就是“伊斯蘭國”吸收新生力量的手段之一。2012-2013年,“伊斯蘭國”曾發動“打破城牆”行動,利用車載簡易爆炸裝置襲擊監獄。2013年7月,“伊斯蘭國”成功攻破了位於阿布·格萊布的監獄,釋放並接納了500多名罪犯。】
除了監獄,難民營也是“伊斯蘭國”的主要滲透對象。
位於敍利亞的霍爾難民營里居住着6萬多名難民,其中80%是來自曾被“伊斯蘭國”恐怖組織佔領地區的婦女兒童。那裏生存環境惡劣,暴力事件頻發。在“伊斯蘭國”協助下,霍爾難民營曾發生數起恐怖分子家屬潛逃事件,甚至宣稱要在難民營建立分支機構。
此外,疫情期間,“伊斯蘭國”利用社交媒體,進一步傳播極端思想。
2019年11月,歐洲刑警組織聯合多個互聯網平台關閉數台“伊斯蘭國”互聯網服務器、大量賬户和網站,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體也嚴格審查極端內容。然而,“伊斯蘭國”仍有辦法突破重重阻礙,達到自己的目的。
例如,它選擇隱私性較高的應用程序“Hoop”作為新的交流平台,定期在Telegram上分享他們的Hoop頻道鏈接,以吸引更多支持者。
此外,“伊斯蘭國”及其支持者還有諸多反審查技巧,如:通過使用生僻的符號間隔關鍵詞;模糊“伊斯蘭國”標識,冠以其他主流新聞媒體的品牌;使用非阿拉伯語和英語製作內容等方式;等等。
於是,“伊斯蘭國”全球網絡觸手不斷延伸。它不僅在敍、伊兩國暗中重建,還在其他地區加速分支發展。
“伊斯蘭國”將開發海外領地、加速武裝人員的海外佈局、形成多個恐怖主義策源地作為其發展的另一條路徑,並逐漸形成了“一體兩翼”佈局態勢。
【注:以伊拉克和敍利亞邊境地區為軸心、以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為東翼、以北非和薩赫勒地區為西翼。】
2020年8月,位於莫桑比克的“伊斯蘭國”分支攻佔了莫桑比克德爾加杜角省的莫辛布瓦港,並以該港為“首都”不斷擴大勢力範圍,攻佔港口鄰近的瓦米茲島和梅坤戈島。迄今為止,莫桑比克仍未奪回港口。
4
美國自顧不暇,反恐任重道遠
從前文可以看出,“伊斯蘭國”的命運與美國的中東政策密切關聯。與疫情相比,美國的態度似乎才是導致“伊斯蘭國”死灰復燃的關鍵因素。
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中東政策已轉向收縮,從敍撤軍並減少在伊、阿駐兵。2020年,適逢大選,美國淪為全球疫情重災區。疫情進一步放大了美國原本就存在的貧富差距、黨派攻訐、種族矛盾等固有矛盾,政客自顧不暇,政府無力東顧。
拜登入主白宮後,美國為儘快擺脱戰爭泥潭,以不負責任的方式從阿富汗撤軍,留下巨大“安全黑洞”,為“伊斯蘭國”復甦、擴張全球網絡提供了時間和空間。 日前,俄羅斯駐阿富汗大使德米特里·日爾諾夫在接受採訪時透露,阿富汗境內有大約4000名“伊斯蘭國”成員。
疫情暴發以來,針對“伊斯蘭國”的新動向,聯合國及相關國家已經採取了一些措施,主要有如下三點:
其一,推動對滯留“伊斯蘭國”武裝分子的遣返工作,幫助婦女兒童等受害者重返社會,從源頭上遏制“伊斯蘭國”發展新生力量。
在反恐辦事處和兒童基金會的協調下,聯合國正在構建一個全球性、多機構的框架,敦促有關國家在自願的基礎上,優先從伊拉克和敍利亞撤回本國公民,支持“伊斯蘭國”佔領區域的受害者回到原籍;同時,鼓勵各國積極採取措施,向返鄉者提供心理、教育等幫助,避免他們遭受歧視。
其二,打擊恐怖主義融資,斬斷其資金鍊。
聯合國鼓勵相關國家通過打擊資助恐怖主義的法案、凍結恐怖組織資產,並將獲取其金融情報納入反恐行動範疇。
疫情期間,美國司法部查封了“伊斯蘭國”、“基地”組織等極端組織價值數百萬美元的比特幣賬户,還攻破了“伊斯蘭國”運營一個詐騙網站。
其三,打擊恐怖主義言論。
全球諸多主流社交媒體平台致力於識別並屏蔽“伊斯蘭國”的文字或視頻,關停相關賬號,持續封禁涉及恐怖主義的內容。2020年,伊拉克國防部、內政部和國家情報局經數月努力,成功攔截並阻止了“伊斯蘭國”的網絡活動,關閉屬於該組織的2.2萬個活躍數字平台,逮捕了近2000人。
目前,在國際聯盟的情報支持下,敍、伊兩國的安全部隊主導着下一階段反恐行動。喀布爾機場爆炸發生後,美國中央司令部司令麥肯齊稱,預計“伊斯蘭國”還將在喀布爾發動更多襲擊,美國準備進行反擊。
不過,我們稍微回顧一下美國在中東做過的事,可以想見,未來其在反恐行動中將扮演何種角色,尚無定數。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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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Mohamed Mokhtar Qandil,“Terrorism and Coronavirus: Hyperbole, Idealism, and Ignorance”, The Washington Institute, April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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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Lounisa Loveluck, Mustafa salim, “Iraqiforce hunt islamic as american troops withdraw”,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