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濟環境下中國人的市場觀念和市場意識_風聞

1979年11月，鄧小平在會見國外友好人士的談話中提出，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的思想。他指出，説市場經濟只存在於資本主義社會，只有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這肯定是不正確的。社會主義為什麼不可以搞市場經濟，這個不能説是資本主義。

1992年初，鄧小平在視察南方時進一步指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於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經過十幾年的摸索成長即將瓜熟蒂落卻又因種種原因面臨極大風險、大多數人思想迷茫、國內外局勢錯綜複雜的關鍵時刻，鄧小平無比地堅定、清醒，指明改革的方向，打破了過去那種説市場經濟只存在於資本主義的觀點，提出了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的重要論斷。這是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傑出貢獻。

如今，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已經成為一種客觀存在。但是，對於市場經濟及其深刻社會影響的更深入地認識和理解，卻是一種持續發展演化的歷史過程，不會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步到位。

在1992年之前，市場經濟更多地是指商品經濟。

商品經濟（進而市場經濟）最基本的運行規則是等價交換。所謂等價交換，從經濟學角度理解是一種兩種商品之間的交換價值“近似”或“約等於”的意思，完全“等價”的交換只不過是理論上（或者叫主觀上）的一種思維抽象，並不存在一種獨立於人為判斷的所謂價值標準，因此實質上也無法加以衡量。

等價交換，若從法律學角度理解應視為一種“平等交易”的意思。2021年1月1日起開始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用單獨一章對“民事法律行為”做出了明確規定。尤其是其中的“民事法律行為的效力”一節，對此話題感興趣者可以好好地學習一下，琢磨琢磨……從中體會何謂平等交易，何謂等價交換。

市場經濟（或者説等價交換的經濟運行規則）最顯著特點之一，是一事一議。它完全符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具體判斷”的哲學思維。以及“對事不對人”的實用主義的方法論。與一事一議相聯繫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法律概念，即時效—— 凡事都有“時間”的限制：兩兩關係即時生效，一定時限內有效，從交易、財產、物權，甚至婚姻、民事行為意義上的親屬關係及相關權益等，莫不如此。

“對事不對人”。領導力取代了“家長制”，教人做事需認真，教人做人是大忌。

“一事一議”，重在評價所做之事，證據不足，“無罪推定”，摒棄憑着個人印象、喜好或口口傳説評價人，推己及人，避免對人貼標籤。

市場經濟（或者説等價交換的經濟運行規則）最顯著特點之二，是不分親疏，基本符合“親兄弟，明算賬”的觀念傳統。

市場經濟所奉行規則兩個最顯著的特點，從根本上規定了它與以往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以及古老傳統的農耕時代的家庭經濟（自然經濟、簡單商品經濟或小商品經濟等）根本不同，並由此奠定了市場經濟環境下的諸多社會觀念與以往有了根本性不同的物質基礎，或者叫客觀差異。

工業革命或者工業化時代的來臨，促使市場經濟這一社會物質基礎日益牢固，與傳統社會之間的客觀差異愈加明顯。這一新的社會物質基礎，最先發端於各個東部經濟中心城市的新城區，然後輻射到廣大農村地區，最後觸動到所有城市及經濟中心城市的老城區。從生產力到社會生產關係，整個國家社會各個方面都在持續地或無形中發生着顯著而深刻的歷史性演變。

中國的城鄉差別、地區差別……根本上源自於市場經濟發展而來的物質基礎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適應這種變化，國民的思想觀念、工作實踐、生活方式……國家的上層建築（領導體制、法律制度、司法體系、政府績效……），社會的微觀體制以及機制基礎也發生了並在持續地發生着深刻改變。

比如説，“行"勝於"言”更加有效而實用。與某一事業的"過程"相比，人們更加重視或更加在意現實的、階段性的其“結果”究竟如何。所謂成就感，存在感，價值實現……幾乎都脱離不開某種實實在在的東西，要有所具體體現在那裏才可以。

人，越來越社會化，相對於自然村落，人類羣居社會化程度大幅度提高。人，另一方面也越來越需要有自我。社會，越來越需要人坦誠和正直；人，越來越需要社會給予更大的人格的尊重和對人的私域和隱私給予保護。

老實地講，“一事一議”我們還做得不夠好。不僅有大量的“霸王條款”還在不少領域橫行無阻，而且有一些似乎已經捕獲了人心，人人習以為常……“先孫子，後爺爺”，被投機分子用在了坑蒙拐騙上，是正常的商業活動蒙羞，使有序的市場秩序失序，規則扭曲。

老實地講，“對事不對人”在諸多事業領域，我們還需要繼續努力克服一些舊觀念、老思想、低效無效的舊思路、老辦法……更加追求工作的質量（新標準）、效率，績效、結果。語言總是很蒼白，案情一直很複雜，劇情經常很狗血。少做一些捕風捉影，少有一些以訛傳訛，抽象無物，空泛而又無聊的諸如人性長短、抽象善惡的分析與評論……有事説事，就事論事，能面對面就不要打電話，能打電話就不要發微信，需要知道真相就去認認真真調查研究，掌握事實。

改革開放以來，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變化，社會人文也在發生着改變。大量農村人口離開鄉土，聚集到城市的邊緣，眾多城市的規模快速增大，由“熟人社會”進入到一個嶄新的“陌生人的社會”，工作、生活以及社會交往的方式和觀念都有了新特點、新氣象、新活力、新知識、新文化。

可以兄弟、朋友、姐妹兒相稱的人越來越多，真兄弟、真朋友、真姐妹兒只還是那幾個。

人還是那些人，還是像之前一樣理性，還是像之前一樣務實。但是，生活的環境和時代的要求不同了，歷久成習，人的價值觀念有了新取向。之前認為是好的東西，如今可能已經腐朽了（比如，基於姻親血緣的一些繁文縟節）；之前認為自然而然的東西，如今也可能變得愈加彌足珍貴（比如，小家庭的温情）。

鄉下人還沒有徹底變成城裏人，但已經與之前的鄉下人有所不同；城裏人還是城裏人，但也受到了來自鄉下人質樸情感的一些感染或觸動。彼此是融合，彼此也是重生。

變化的是環境，演化的是人文。回首往事，中國人會“被西化”嗎，中國人的生活已經“西方化”了嗎？事實上沒準兒我們中國人已然變得更中國。

背後不過是市場經濟取代了小商品經濟、取代了小農經濟，工業化的大規模生產方式取代了千百年的農耕文明，取代了城鄉區隔之前一些人養成的小市民習性。

老實地講，“親兄弟，明算賬”的觀念傳統之所以流傳至今，自然仍有其科學合理性。凡事有度，無不需要斟酌和拿捏，人與人交往未必有意，但需有心。人與人相處，首先要懂得彼此包容、相互尊重，有所敬畏，有一定距離。既不要武斷地認為只有我們自己很講親情、感情，人家莫不是冷血動物；也不要一味地憑想象或者在人事友好的事情上想當然，完全置温良與忠恕之道於不顧。

老實地講，建設和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可以説是人類有史以來開天闢地新事物。資本主義不等於市場經濟，市場經濟也不等於資本主義。建設和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對於市場經濟內在本質和規律性的認識和理解，我們仍需要保持謙虛謹慎的態度去面對。

有了市場經濟，並不意味着已經具有了相應適應了發展進步要求的市場觀念、市場意識。

譬如説，良好的市場觀念、市場意識，首先意味着責任，而非權利；首先意味着職責義務，而非職務權力。先要立足於“我為人人”，才可以期待“人人為我”。

市場意味着互聯互通，意味着取長補短，揚長避短，求同存異，共同發展和進步。意味着可以在更大範圍、更高層次上追求實現更大程度的平等、民主與自由。

當絕大多數企業都明確樹立起了“以客户為中心”的思想覺悟時，當絕大多數學校都樹立起了“以教書育人為光榮”的思想覺悟時，當絕大多數醫療機構都樹立起了“以服務好每一位患者為天職”的思想覺悟時，當整個社會的絕大多數公民都把尊老扶弱視為理所當然的思想覺悟時……我們可以説，那正是我們所追求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本應有的願景、目標。

發展進步既不意味着完全拋棄傳統，也不意味着自我封閉，與時俱進，繼往開來。

市場經濟無論對於西方人還是東方人，根本上都屬於“身外之物”—— 身外之物理論上設想是可以同構的。但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我們不可能被“西方化”（除非打小兒就移民），西方人也不會被"東方化”。這或是我們需要思考問題的玄妙之處。

市場經濟的信仰已經深入人心，市場經濟環境中人的市場觀念和市場意識會慢慢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