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是怎樣變成一項競技運動的?_風聞
游戏研究社-游戏研究社官方账号-2021-08-29 08:26

更大,更多,更重。
剛剛結束不到一個月的東京奧運會上,舉重項目男子73公斤級冠軍石智勇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平時除了訓練,業餘愛好就是釣魚——不知道為啥喜歡,但反正就是喜歡。
隨後抖音粉絲超2000萬,憑藉“黑坑盤老闆”系列視頻在各大媒介平台屢次出圈的當紅“中國釣王”鄧剛向其發出邀約,希望找個機會“一起釣大魚”。石智勇答應得更是爽快,甚至放言相比舉重,自己覺得釣魚更有意思些,畢竟舉重已無敵手,反倒是釣魚還充滿着挑戰……

作為奧運舉重冠軍為釣魚運動站台,石智勇可謂實至名歸的“重量級”,不過對於整個釣魚行業來講,這種程度的受歡迎似乎又是理所應當——本月初《工人日報》刊登的《小小釣魚竿 釣起大產業》中就提到,中國每年大約有 1.4 億釣魚人羣,2020 年中國休閒漁業規模突破 1100 億元,每年有 300 多場垂釣比賽在全國各地舉行,並形成了多個大型的垂釣中心。
在相當一部分人對釣魚的印象還停留在“老頭樂”階段的同時,這項世界範圍內最受歡迎的休閒運動(幾乎可以不用“之一”限定),似乎已經衍生出一系列不亞於其他體育項目的正規賽事——而這一切,都得從人們如何將釣魚當作一項娛樂活動説起。
單以生存技能論,狩獵、採集,釣魚……這些都是人類得以從野蠻邁向文明的重要倚靠。有觀點認為,早在公元前9世紀的日本,飛蠅釣(一種用技術、道具將釣餌偽裝成飛蟲引魚上鈎的特殊釣法)就已經出現,與之相對的,古羅馬學者克勞迪烏斯在公元2世紀所著的《論動物的本質》中也提及了類似的釣法,彼時的人們會用羊毛、羽毛做餌模擬飛蟲,以圖釣上更多的魚。

然而,在物資資源相對匱乏的早期人類社會,釣魚的最終目的始終是魚,是果腹。除了豐收的喜悦之外,人類對釣魚並不會、也沒有餘地投入多餘的情感。從這個角度出發,對作為食物的魚類需求相對較低,以農耕為主的中國反倒可能是最先將“釣魚”從單純的謀生手段中抽離出來的文明。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的典故人人皆知,它最早出自晉朝苻朗的《苻子·方外》,説“太公涓跪石隱崖,不餌而釣,仰詠俛吟,及暮而釋竿。”換句話説,姜尚就這麼整天虛空釣魚,最終釣走了周文王。這裏的釣魚和魚沒關係,和魚竿魚餌也沒關係,而是一種自我宣傳,自我展示的手段。
從晉朝繼續往下捋,公元8世紀的唐代詩人張志和也作了一首鼎鼎有名的《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表面是在寫悠閒自在的捕魚生活,實際上卻是寫意境,寫自古文人向來推崇備至的閒適淡泊。
再稍晚一些柳宗元的《江雪》就更不必説了,相信隨便哪位在學生時期都曾做過“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表達了詩人怎樣的感情”之類的閲讀理解。

但諸如此類的典故詩詞並不足以説明中國已經發展出作為休閒娛樂的釣魚項目。一方面,文人雅士只是借景抒情,借物言志,釣魚在這種語境下發展為象徵性格情操的符號,而非單純的娛樂活動。另一方面,釣魚之所以雅,就雅在“靜”,雅在“悠然”,一昧追求魚獲、豐收,便落了下乘,算是“奇技淫巧”,不值一提。
目光重新投向西方,1496年,一位名為朱莉安娜·伯納斯的修女所著的《Boke of Saint Albans(聖奧爾本斯之書)》出版,其中一篇名為《Treatyse of Fysshynge wyth an Angle》的論文,被視為最早的專注討論以娛樂為目的的釣魚的英文文獻。其中不僅談到釣魚水域的選擇、魚竿魚線的構造,天然魚餌人工魚餌的區別,甚至包括對生態環境的保護以及垂釣者的基本禮儀。

《Treatyse of Fysshynge wyth an Angle》的插畫
再往後一些,傳聞中莎士比亞的釣友約翰·丹尼斯在英國開創出釣魚詩歌的先河。其唯一的著作《釣魚的秘密》在其死後四年,也就是1613年於倫敦首次出版,這些田園詩實實在在地從普通垂釣者的角度,從釣魚的技巧、工具、乃至於環境出發,藝術性地體現出釣魚本身的樂趣。

不久之後,英國作家艾薩克·沃爾頓在1653年正式出版的《釣客清話》徹底帶來了休閒釣魚的狂潮。這部書在致敬《釣魚的秘密》(其中6節詩引用自約翰·丹尼斯)的同時,以詩歌和散文的形式直接對釣魚這一娛樂活動進行歌頌,不僅寫釣魚,還寫垂釣的哲學,垂釣的藝術內涵——彼時英國內戰剛剛平息,民眾尚處於社會動盪的餘波中,而這本書通過釣魚塑造出的和諧與美好,毫無疑問成為了普羅大眾的靈丹妙藥。這也是《釣客清話》被稱為垂釣者的“聖經”,發行了300多個版本,數百年暢銷不衰的原因之一。

由於作品的巨大影響力,《釣客清話》甚至引起了一大波釣魚繪畫風潮
釣魚技術以學科形式發展,釣魚藝術以文學方式呈現,隨着工業革命的到來,休閒釣魚作為一門運動項目終於踏上了高速路。概括來講,專門從事休閒漁具的製造產業降低了釣魚的門檻,鐵路的出現使得週末前往海邊、河邊釣魚成為可能。
再往後,鐵路網絡進一步擴張,窮人也獲得了出遠門釣魚的資格;機動船出現,海釣隨之風靡世界——休閒釣魚逐漸發展成為一門體量巨大的綜合性產業時,相對正式的競技賽事也開始萌芽。

1958年法國喜劇《既沒有看到,也沒有經歷》中的釣魚比賽
就競技屬性而言,釣魚比賽與其他大部分體育項目有着顯而易見的區別。首先,比賽規則相對複雜多變,不同比賽對釣手會有不同的限制。竿得多長,線得多細,自帶私餌還是賽方統一公餌……這些規則都得由舉辦方根據釣魚區域、釣魚種類因地制宜。
比賽結束後,統計釣手的成績也有多種結算方法。雖然通常來講是以釣獲魚的總重量作為評判標準,但也有部分比賽更看重釣獲尾數,甚至於單尾魚的最長長度——如果釣獲的魚種類不一,得分還可能根據其具體種類進行調整。

海釣又稱Big-game fishing,簡而言之,就是想釣大魚
除此之外,大部分釣魚比賽還有人道主義、生態保護層面的要求。釣魚業障重,但你釣完給人家放回去,業障自然輕了些,諸如釣魚界的“世界盃”FLW世界户外釣魚大賽,國內的CCF黑坑爭霸賽,如果在稱重階段發現死魚,都會影響最終的比賽成績。

我國於1983年在無錫市正式成立了中國釣魚協會,國家體委也在同一時期決定將釣魚活動正式列入體育項目,發展至今,據尼爾森數據顯示,2020 年中國休閒漁業規模已突破 1100 億元。平均每週都會有5到6場或大或小的釣魚比賽在全國各地舉辦。
當然,釣魚比賽的發展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一方面,由於比賽獎金越來越豐厚,釣手品性又良莠不齊,所以違規作弊的現象屢禁不止,嚴重影響到比賽的公平公正。

鄧剛曾在自己主持的脱口秀節目《鄧剛秀》上大肆批判釣魚違規現象
另一方面,水資源枯竭導致自然水域中的魚類數量減少,如今釣手更傾向於去水庫之類人為建造的大型水域中垂釣。比如長江流域是我國淡水魚資源最豐富的地區之一,其中的青魚、草魚、鰱魚、鱅魚生存環境良好,甚至有人捕獲過400多斤的青魚——早年間這是不少釣魚比賽的首選,如今出於生態保護的考慮,從2020年開始實施《長江十年禁漁計劃》,連一人一竿的休閒釣魚都受到極大限制。
所以我們只能等到2030年才能再次盡情享受長江垂釣的樂趣?也不一定。
海外市場成績良好,一度進入谷歌商店暢銷榜前列的《釣魚大對決》不久前經由寶船代理在國內正式推出,最近更是入鄉隨俗地更新了長江漁場。與遊戲中的其他場景類似,設計者依舊是親身造訪過現實場景後記錄下實際圖像,並在確保場景還原的同時儘可能還原出中華民族母親河的遼闊與壯美。

青魚、武昌魚、亞洲龍魚等本土魚種也將在長江漁場出現,至於能不能釣出傳聞中數百斤的大魚,則主要取決於玩家的垂釣技巧。
上線長江漁場的同時,《釣魚大對決》還推出了全新的競賽模式。不同於以往玩家一對一的對抗,該模式下的比賽將安排8名選手,按照輪次不斷進行公平公正的比拼,淘汰末位,直到最終的冠軍出現——你也可以簡單直接理解為釣魚“吃雞”。

縱覽釣魚作為一項娛樂運動的競技化過程,不難發現“釣魚”愈多地落在“釣”字而非“魚”字上。而作為一項競技運動,釣魚考驗或者説吸引人的部分也在於智識、心性而非體能。
從這個角度看,去遊戲中的長江漁場釣釣魚、吃吃雞,未嘗不是“釣魚”這種休閒運動的更高級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