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生長激素的好生意下,規避亂用已迫在眉睫_風聞
陈根-知名科技作家为你解读科技与生活的方方面面。2021-08-30 09:08
文/陳根
教育焦慮,讓無處不焦慮。基於對孩子的身高焦慮,中國家長正在打開生長激素的廣闊市場。畢竟,在當前社會,身體早已成為人們自我感知的核心要素,身高對個體自我認同及其在人際、羣際互動中不斷變化和適應的過程的影響也越來越大。
**在這樣的背景下,****過去7年,生長激素市場年複合增長率達30.42%。**2013年,國內生長激素市場約為12億元。2019年,市場規模便已達58.89億元。根據西南證券估算,2020年市場規模大約是77億元,國內生長激素市場突破百億指日可待。
然而,與此同時,生長激素的濫用問題及其略帶灰色的銷售問題也愈發凸顯。從治病到牟利,規範生長激素使用已迫在眉睫。

生長激素是門好生意
兒童成長需要生長激素(Growth Hormone,GH),因為它是大腦垂體前葉細胞合成和分泌的蛋白質,是肽類激素的一種。GH主要生理作用就是促進機體合成代謝和蛋白質合成,刺激骨骼生長。
另外,GH可直接刺激成骨細胞代謝,使骨鈣素水平升高,刺激骨的生長。即便是性成熟以後,骨骺板逐漸融合,骨長度就不再增加,但是GH對骨代謝和維持骨礦物質含量及骨密度仍起重要作用。
生長激素用於臨牀治療的歷史已有40年,且在過去30年裏相關研究又經歷一系列突破進展。1958年,Raben等人首次從人垂體中用冰醋酸提取法成功提取出生長激素。
在生長激素在經歷了幾代的演變後,1992年,國內仿製基因重組人生長激素就已獲得了高表達工程菌,技術指標達基因重組人生長激素佔菌體總蛋白的30%,產率25mg/L發酵液。如提純到含量98%以上,則可得基因重組人生長激素純品15mg。
重組人生長激素的發展,其使用適應症的範圍逐漸擴大。重組生長激素的臨牀實踐除了用於治療侏儒症,更是進一步用於改善(潛在的)不良生活質量指標(身材矮小)。
此外**,在一些國家,各種可能會導致兒童身材矮小的疾病都被批准為生長激素治療的適應症**,包括慢性腎功能衰竭、特納綜合徵、軟骨發育不全、胎齡小、特發性身材矮小、SHOX基因缺陷徵和努南綜合徵等。
生長激素共有三種劑型,分別為粉針、水針和長效劑型。相比粉針劑型,水針劑型和長效劑型在生物活性、穩定性、安全性和方便程度等方面的優勢十分顯著,同時長效劑型實現了一週注射一次,在患者的依從性上相比水針和粉針有明顯優勢。
當然,長效劑型價格則相對較高,患者年用藥金額高達15萬元。相比之下,水針劑型的年用藥金額為5.5萬元,而粉針劑型年用藥金額為2.0萬多元。但不論是粉針、水針,還是長效劑型**,生長激素售價都並不算低。**即便如此,在龐大的生長激素需求下,其市場空間依然迅速擴大。
中華醫學會的數據顯示,目前中國矮身材兒童的數量接近4000萬,存量巨大,而4-15歲需要治療的患兒大約700萬名左右。但是,目前每年就診的患者數量不到30萬名,真正接受治療的患者不足3萬名,藥物治療滲透率不到1%。相比起歐美等發達國家10%以上的滲透率,我國存在巨大的提高空間,即重組人生長激素在國內市場具備巨大的潛在空間。
在這樣的背景下,長春高新作為國內生長激素行業的龍頭,其核心子公司金賽藥業更是超過90%的營收都來自生長激素。年報數據顯示,2015年,金賽藥業營收為10.62億元,2020年已攀升至58.02億元。同時,金賽藥業淨利潤由2015年的4.46億元,增長至2020年的27.6億元。
90%的毛利率,接近50%的淨利率,需求旺盛的生長激素,對藥企們來説,儼然就是印鈔機。巨大利益的驅使下,生長激素開始走向濫用。

規範生長激素使用迫在眉睫
事實上,無論是先天或後天、永久性或短暫性的生長激素缺乏,醫治都是值得考慮的,應當和醫生探討合理的治療方案。當發現生長激素分泌確實不足,可使用激素治療促進兒童成長,治療劑量由臨牀表現而定。
然而,身高焦慮普遍蔓延的環境下,對生長激素的使用也開始從治病轉向濫用。要知道,人與人之間身高的差別,從不僅僅表現在每個人的外貌上,更深深影響着個人社會知覺、人格和心理健康。有研究者認為,無論是青少年還是成年人,身高較高者有着更健康的心理狀態和更高的幸福感,焦慮、抑鬱水平更低。身高上幾釐米的差距,可能就是個人一輩子如影隨形的“陰霾”。
而這些社會的評價反映到孩子身上,造成的父母的“身高焦慮”自然也就不難理解了。人們的身高焦慮從電視購物時代就已經彰顯。彼時,電視廣告裏循環推銷着增高藥、增高鞋墊等長高神器。**而今,生長激素獲取的便利性,讓大量充滿着身高焦慮的家長,****將其當作“拔苗助長”**的神藥。
2012年,央視《每週質量報告》就曝光,不少兒童生長發育門診的醫生,將生長激素當作“增高神藥”,開給渴望增高的青少年使用。
2013年8月,《中國經營報》、《證券市場週刊》接連發文,指出生長激素龍頭企業長春高新的銷售模式是讓患者在公立醫院開具處方然後到小醫院拿藥,這過程可能會讓醫生賺回扣。
2016年,湖南的兒科醫生向媒體曝光生長激素在當地存在濫用的情況。
不久前的8月4日,新華社則刊發文章指出,近年來興起的**“增高針”****,就是注射生長激素,存在濫用現象。**這可能帶給使用者內分泌紊亂、股骨頭滑脱、脊柱側彎等健康風險。
文中還指出,“國內一家生長激素龍頭企業,2016年至2020年的5年間,其年收入增長了4倍多,收入90%以上都來自生長激素相關產品”,而且存在醫藥代表用高額回扣來引誘兒科醫生濫開處方等問題。此文章一出,8月5日開盤,長春高新、安科生物生長激素相關概念股雙雙大跌,下午開盤長春高新跌停,安科生物跌近9%。
《半月談》雜誌也曾在暗訪中發現,醫院有些醫藥代表穿着白大褂向家長推銷生長激素,勸説其為4歲孩童打激素,而且要打2-5年時間。顯然,規範生長激素使用已迫在眉睫。

一方面, 是讓生長激素迴歸其治病的初心。矮小症的發病率為3%,以現有適齡人口來算,需要治療的患兒約有600~700萬。但這700萬矮小症患者是否真的需要用生長激素治療,是否存在超適應症用藥仍然沒有清晰定論。在國家醫保中,重組生長激素被明確界定用於生長激素缺乏症。這種病的發病率只有萬分之一左右,按照近10年出生人口推算,全國每年新增患兒人數只有1000多人。
矮小並不意味着有疾病,或者生長激素缺乏,很多個子矮小的孩子,生長激素分泌是正常的。甚至有些孩子身體分泌的生長激素濃度可能很高,只是由於對生長激素不敏感而導致身材矮小。並且**,生長激素缺乏的診斷存在誤差,許多被診斷為****“生長激素缺乏”**的患者實際上生長激素也分泌正常,應屬於特發性矮小患者,而非生長激素缺乏症。
另一方面,身高焦慮作為生長素濫用的土壤也需得到重視和改善。當身高所牽連的社會意義反饋到個體上,便延伸出了豐富的、分化的社會體驗。身材高大和許多優勢聯繫在一起,高個頭隱喻着權力和重要性,而矮小則意味着劣勢與弱勢。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打破諸如此類的刻板印象和成見。
身材矮小並不是一種缺點,更不是在學校受欺負或是在生活中遭受不幸的根本原因。如果排除經濟社會層級的其他因素,身材矮小並不會表現出臨牀上顯著的行為或情緒問題。有可能的情況下,增加身高的關鍵應是獲得心理感受或生活質量的改善。
一個人是否能夠繼續長高,關鍵在於這個人的骨垢線是否閉合。但這個關鍵因素卻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年齡或者時間限制。它因人而異,有的人18歲就不再生長,而有的人卻可以在二十三四歲仍然長高。説到底,身高是先天(基因)配合後天因素(營養 / 生活習慣 / 成長環境等)共同作用的結果。
不可否認,生長激素在國內市場具備巨大的潛在空間,但也仍需要避免對於“求高”而落入的“身高焦慮”陷阱。從治病到牟利,再從牟利迴歸治病,生長激素才有可能藥盡其用,從而帶來最大的社會和經濟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