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基辛格:美國為何敗走阿富汗_風聞
南亚研究通讯-南亚研究通讯官方账号-2021-08-31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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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針對美國在阿富汗的20年反恐戰爭以如此狼狽不堪的方式收場,美國第56任國務卿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在《經濟學人》發表文章,**指出美國在阿富汗之所以會落敗,原因在於錯誤的軍事和政治目標,以及內政的極端分裂,導致美國陷入無休止的、盲目的戰爭。**基辛格認為,作為可行的替代方案,美國應採取政治外交的路線,協調地區重要國家共同遏制恐怖主義,然而川普和拜登都忽視了這一點,最終導致今天的被動局面。南亞研究小組特此轉載“紐約時間”微信公眾號文章,供各位讀者參考。
塔利班對阿富汗的接管,將當下關注的焦點集中在解救被困在阿富汗各地的數萬美國人、盟友和阿富汗人。救出他們必須成為我們的當務之急。然而,更根本的擔憂是,**在沒有發出太多警告也沒有與盟友或直接相關人員(這些人蔘與了20年來的阿富汗戰爭)協商的情況下,美國是如何做出的撤軍決定。**為什麼要把阿富汗的基本問題以這樣的方式來設定並呈現給公眾——在完全控制阿富汗或完全撤軍之間做出選擇?
從越南戰爭到伊拉克戰爭,一個潛在的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們一代人。美國在冒着軍人的生命危險、賭上自己的威信、拉上其他盟友的時候,還必須結合戰略目標和政治目標。戰略性目標是為了明確我們為之戰鬥的條件;政治性目標是為了確定治理框架,以在有關國家內部和國際上維持戰果。
在打擊叛亂的戰爭中,美國被內部的政治進程撕裂,因為它無法確定可實現的目標,也無法以可持續的方式將目標聯繫起來。軍事目標過於絕對、高不可攀,政治目標過於抽象、難以捉摸。未能將它們相互聯繫起來,使美國捲入了沒有明確終點的衝突,並導致我們在國內的紛爭中失去了統一目標。

圖源:紐約時間
我們在公眾的廣泛支持下進入阿富汗,以回應基地組織(以塔利班控制的阿富汗為根據地)對美國的恐怖襲擊。最初的軍事行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塔利班基本上是在巴基斯坦避難並得以倖存,在巴基斯坦當局的協助下,塔利班在阿富汗發起了反擊。
但隨着塔利班逃離阿富汗,我們失去了戰略重點。我們説服自己,最終只有通過將阿富汗轉變為一個擁有民主機構和憲政政府的現代國家,才能防止重新建立恐怖主義基地。如此雄心壯志的時間表不可能與美國政治進程一致。2010年,在一篇針對增兵的專欄文章中,我提出警告,如此漫長和冒失的進程會讓即使是非聖戰分子的阿富汗人也會反對整個美軍行動。
因為阿富汗從來就不是一個現代國家。一個國家的存在以共同義務感和權力集中為先決條件,而各方勢力盤踞的阿富汗土地上缺乏這些元素。在阿富汗建立一個(政府法令在全國統一運行的)現代民主國家意味着多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框架;這違背了該國的地理和民族宗教本質。正是阿富汗的難以管制、難以進入和缺乏中央權威,使其從一開始就吸引恐怖主義組織來此建立基地。
儘管一個獨特的阿富汗實體可以追溯到18世紀,**但其組成民族一直強烈抵制中央集權。**阿富汗的政治,特別是軍事整合,是沿着民族和宗族的分野進行的,基本上是封建結構,決定性的權力掮客是宗族防禦力量的組織者。主要是在一些外部力量(例如1839年入侵的英國軍隊和1979年佔領阿富汗的蘇聯軍隊)尋求強加中央集權和統一時,這些軍閥通常會在彼此潛在的衝突中聯合起來形成廣泛的聯盟。
1842年英國災難性地從喀布爾撤退,以及1989年蘇聯從阿富汗的重大撤退,都是由部族之間的這種臨時動員造成的。當代關於阿富汗人民不願意為自己而戰的説法是沒有歷史依據的。他們一直是為宗族和部落自治而戰的兇猛戰士。
**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場戰爭呈現出先前反叛亂運動的無限特徵,其中美國國內的支持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減弱。**塔利班基地的破壞基本上實現了。但在一個飽受戰爭蹂躪的國家,國家建設吸收了大量的軍事力量。**塔利班可以被遏制,但不能被消滅。**不熟悉的政府形式的引入削弱了政治承諾並加劇了已經盛行的腐敗。

在阿富汗問題上,美國國內爭議的模式再次重演。**辯論的鎮壓叛亂方將其定義為進步,而政治方則將其視為災難。**在雙方的相繼執政期間,這兩個羣體往往相互拆台。一個例子是 2009 年決定對阿富汗增兵的同時宣佈將在 18 個月內開始撤軍。
被忽視的是結合可實現目標的、可靠的替代方案。反叛亂本可以降級為遏制而不是摧毀塔利班。政治外交路線可能探究了阿富汗現實的一個特殊方面:該國的鄰國——即使彼此敵對,偶爾與我們敵對——也深感阿富汗恐怖主義的潛在威脅。
是否有可能協調一些共同的反叛亂行動?可以肯定的是,印度、中國、俄羅斯和巴基斯坦經常有不同的利益。創造性的外交可能已經提煉出克服阿富汗恐怖主義的共同措施。正是採用這一戰略,英國在一個世紀以來,在沒有永久基地的情況下,捍衞穿越中東通往印度的陸地通道,與區域臨時支持者一起,時刻準備捍衞其利益。
但美國從未探索過這種替代方案。川普總統和拜登總統曾在競選中提出反戰主張,他們與塔利班進行和平談判;而在20年前,我們發誓要消滅塔利班,並要求盟友提供幫助。這些最終導致了現在的拜登政府無條件撤軍。
描述演變並不能抵消撤軍決定的冷酷無情,最重要的是,撤軍的突然性。由於美國的能力和歷史價值,它不可避免成為國際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不能通過撤軍來避免這一角色。如何打擊、限制和制服由(擁有自我放大和日益先進技術的)國家加強和支持的恐怖主義,仍將是一個全球性挑戰。它必須受到國家戰略利益以及(我們能夠通過相應外交創造的)任何國際結構的抵制。
我們必須認識到,近期內沒有任何重大戰略舉措可以抵消這種自我造成的挫敗,例如在其他地區做出新的正式承諾。美國的魯莽會加劇盟友的失望,鼓勵對手,並讓觀望者感到困惑。
拜登政府仍處於早期階段。**它應該有機會制定和維持與國內和國際需求相適應的綜合戰略。**民主是在派系衝突中發展起來的。他們通過和解而達致偉大。
本文轉載自“紐約時間”微信公眾號2021年8月28日文章
本文來源於“經濟學人”網站2021年8月25日文章
原標題為《基辛格:美國為何敗走阿富汗 | 經濟學人》
作者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為美國第56任國務卿
編譯為新約客
編輯為江南
本期編輯:陳安瀾 陳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