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多年的“寒號鳥”,終於再現北京山區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08-31 09:20
7月份的時候,我和大好、大耳朵猴一起去山裏。我們的路線是從懷柔到密雲,走一條山路。
去年大好設計這條路線的時候,主要依據是兩個:
1.這一帶記錄的蛇種類比較多,特別是我們主要想找的玉斑錦蛇;
2.沿途有大片的裸岩崖壁和側柏,看上去像是復齒鼯鼠偏愛的生境。
不過在整個2020年我們都沒有看到鼯鼠,只是在山上有幾個動物發出的動靜我們懷疑是鼯鼠。
直到今年7月,我們仨才第一次看到了一隻鼯鼠,但是由於距離有點遠,我們也沒把它拍下來,因此依然只是疑似復齒鼯鼠。
直到小關和小婁、蚊子等人隨後再去,他們運氣很好,找到了鼯鼠,並拍到了清晰的照片,可以確認物種。
於是終於驗證了復齒鼯鼠在北京的野外分佈。
今天的二條也是小蚊子寫的,她在招人,一起搞事情,歡迎加入。
——大貓
**在首都郊區,邂逅夜晚的“**寒號鳥”
“前幾天懷柔那邊有發現疑似復齒鼯鼠,要去找找嗎?”
上週某一天,我接到關老師的邀約,晚上一起去山裏找鼯鼠。
於是,一個週三晚上,當天色由淺藍變成晚霞的橙色,再轉為茫茫的暗藍色時,我們一行8人便出發向着懷柔而去了。
駛入山裏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北京郊區的夜晚,沒有了白天的蟬鳴和鳥叫,乍一眼看上去似乎只是寂靜,好像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但其實不然。當夜幕緩緩落下的時候,北京夜晚的另一個世界,才緩緩拉開序幕。

赤練蛇在進食 ©亞菲
剛一下車我就差點撞入了蜘蛛網。幾位老師找到了一隻東亞鉗蠍,腳下蹦過一隻硫磺色的大蟾蜍,而路邊的小樹上還有一隻霧靄藍色的斑衣蠟蟬,翅膀上反射着從淺粉到青綠的光。

斑衣蠟蟬 ©小蚊子
一隻大天牛執着地往我們每個人的褲子上撞,而小樹枝上,像是風鈴一樣,吊着一排草蛉的卵(物種待確認)。

風鈴一樣的蟲卵 ©小蚊子
在路邊的排水溝裏,湊近去看,幾隻棕色的小傢伙正在跳來跳去。那是中華林蛙。牆上爬着蚰蜒,而從牆縫的一個大洞裏,一隻蟾蜍正露出半個臉瞪着我們。
看來夜晚的世界中,蛙類和各種昆蟲都在活躍着呢。

東亞鉗蠍 ©大貓
在這些淺山環境裏探索了一番這些小傢伙們,我們便開車往密雲方向更深的山裏去了。那裏有更多的柏樹和崖壁,正是復齒鼯鼠喜歡生活的環境。
一路上,我們一行人拿着手電筒、紅外熱成像儀,在山裏掃蕩着鼯鼠的蹤跡。第一個可能有鼯鼠的點過去了,但還沒有看到它的一絲動靜。
正巧我們經過一個隧道,看到隧道頂上似乎掛着幾隻蝙蝠,我強烈希望停下車去看一眼。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

石壁上掛着蝙蝠 ©大貓
我們把車停在了隧道外,車幾乎剛剛停穩我就拎着相機衝了下去。我正準備往隧道里衝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我們剛剛在着急停車,這一段路沒有好好搜索,萬一鼯鼠就正好藏在這裏呢?
於是我停下,朝着四周掃了一圈。隧道四周都沒有東西,但當我轉過頭往後掃的時候,猛然間發現樹叢裏閃爍着一對橙色的大眼睛!

我們經過的隧道 ©小蚊子
是個貓頭鷹?不會是鼯鼠吧!我趕緊把手電光死死罩住那個位置,壓低聲音喊其他人過來:“快來!這裏一對眼睛!”
關老師離我最近,他趕忙衝着其他人招手,然後第一個跑了過來。
他拿望遠鏡看了看,不過礙於我手電微弱的光線,並不看得真切:“好像是鼯鼠…….唉不對,是個巖松鼠吧?……是個鼯鼠,是個鼯鼠!”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聚集過來。幾束手電光同時找過去,一隻鼯鼠的身影便終於清楚了起來。手快的老師們已經藉着手電的光線摁下幾張記錄照了。
不過,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是哪種鼯鼠?
北京傳説有三種鼯鼠:在霧靈山很穩定的溝牙鼯鼠,是中國特有種,也是分佈最北的鼯鼠之一;我們這程要找的復齒鼯鼠,也就是小學課文中的那種“寒號鳥”;還有一種神秘的、還沒有確切記錄的小飛鼠。
於老師比對着照片看了看,説:“耳朵邊上有長長的軟毛,應該是個復齒鼯鼠了。”

鼯鼠 ©婁方洲
這隻復齒鼯鼠不知道是不是見過的壞人比較少,一點也不怕我們,反而非常淡定地一直呆在那棵樹上。
它渾身都是灰灰的長毛,看起來十分暖和,而胸口兩側都有漸變色的白色和橙色的毛。
作為典型的夜行性動物,它們有着超大的眼睛,看上去呆呆的,也讓它們在夜間手電光下很容易發現。
這隻鼯鼠腋下可以看到疊起來的皮膜——那是它們用來滑翔的一層“翅膀”,撐起來的時候就好像翼裝飛行一樣,可以在林子裏飛翔幾十米。

鼯鼠的皮膜展開可以幫助它滑翔 圖源網絡
我跟各種鼯鼠似乎都有特殊的緣分,復齒鼯鼠我三年前最先在雲南德宏見到過,後來在西藏墨脱的夜晚也曾有幸遇到一隻,而最後兜兜轉轉,反而在自家門口又碰見了它。
看我們待了這麼久鼯鼠還沒有離開——甚至沒有手電光的時候它也不動——我們也準備撤了。
但等大夥兒都開始搬器材離開的時候,我似乎看到那隻鼯鼠動了一下。我趕緊又把大家叫回來,然後用光線強一些的手電筒一看——這個淡定的傢伙竟然吃上了!
它的小爪子抓下一把旁邊的樹葉,津津有味的開始嚼了起來,小爪子縮着抱着葉子的樣子,讓我們忍俊不禁。
看着它吃得差不多了,我們也決定繼續前行,看看這片深山中還隱藏着什麼獨特的生靈。
繼續往前開,旁邊拿着紅外熱成像儀的婁大神忽然説了一句:“等一下……這裏好像有個亮點。
”我們順着他指的位置用手電筒掃了掃,卻什麼也沒看到,但那個亮點在屏幕裏仍然非常明顯。
於是,我們都紛紛下車,嘗試找到一個更好的角度。

樹枝上也掛着一隻蝙蝠 ©大貓
熱成像儀裏顯示的亮點似乎都藏在旁邊的灌叢或石頭上,但我們來回搜索,卻看不到任何亮亮的眼睛。
正在我們懷疑是不是這是樹叢裏藏着睡覺的鳥時,四老師喊了一句:“在後面!”
原來,我們一直看錯了方向,紅外熱成像儀探測到的是一個一百多米外山崖上的亮點。
我們的手電光照過去,那是一個棕黑色的四條腿動物,正站在崖壁上。
“斑羚!”四老師一下就認了出來。這隻斑羚明顯更躲人,看到我們的手電光,矯健地一轉身,在崖壁上小跑了幾步,便藏入了旁邊的樹叢中,不見了身影。

斑羚 ©大貓
在紅外相機裏看到過那麼多次它的身影,卻從未見過真身,斑羚一直是我心心念唸的物種,沒想到這次運氣這麼好!
又往前開了一小段之後,我們心滿意足地準備返程了。
結果,在回去的路上,車燈前還跑過了一個小傢伙——“豹貓!豹貓!”前車的對講機開始呼叫。它一溜煙跑過去,在馬路邊上還愣了愣神,才鑽入了路邊的草叢裏。

樹下趴着一隻小刺蝟 ©大貓
“不行不行,我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運氣太好要天打雷劈了!”
説着,我們開車出了山,結束了這次運氣爆棚的夜探。
自然觀察,價值可不止“自己看得開心”
我們這次有幸找到的復齒鼯鼠,其實大有來頭。
復齒鼯鼠是中國特有種,但在國內卻分佈很廣,南到雲南,中間經過山西、陝西、湖南、湖北、四川,北到北京和河北,橫跨了一整個中國。
而作為最北的分佈地點之一,北京的復齒鼯鼠曾經在懷柔、延慶、平谷和房山都有一些記錄,但整體數量稀少,並且近幾年,隨着側柏減少、捕捉獵殺,很少有可靠記錄。
而這次在密雲山上發現的復齒鼯鼠,刷新了復齒鼯鼠在北京的記錄,並且作為密雲的記錄,提供了一個新的復齒鼯鼠可靠分佈點。
這樣的自然觀察雖然可能看上去只是野生動物愛好者們的娛樂,但其實能為科學研究帶來不少價值。

被路殺的玉斑錦蛇 ©大貓
這就是公民科學——公眾參與科學研究進程,貢獻數據和結果的科學研究方式。
隨着自然觀察者越來越多,這些民眾每天、每時都在貢獻自己的觀察記錄。
野生動物觀測的數據可以以專業人士無法達到的規模和速度獲得,讓研究者們可以進行比之前規模更大、結果更準確、更多樣的研究。

一隻睡覺的鳥球:戈氏巖鵐 ©一晴
在美國,奧杜邦觀鳥協會有一個進行了121年的傳統——從1900年開始,每年聖誕節期間都會舉行“聖誕數鳥活動”,邀請全美國和加拿大的觀鳥愛好者們在這一天出來觀鳥並上傳記錄。
每年同一天內在全美範圍得到的幾萬條數據記錄,相當於每年給全美的鳥類照了一張定格快照,可以讓科學家清楚地瞭解到任何一種鳥幾年來的變化趨勢、聚集地點、受威脅情況等一系列信息,能夠着手去回答那個天文問題:鳥都去哪裏了?

崖壁上站着藍磯鶇 ©大貓
同樣的,在《中國觀鳥數據揭示鳥類分佈變化》論文中,通過分析觀鳥愛好者們上傳記錄所彙集成的《觀鳥年報》,研究人員得以繪製出中國絕大多數鳥類分佈的地理格局,刷新了109種鳥類的已知分佈省份,並且發現,多種鳥類有向高海拔和高緯度遷移的趨勢。
這些,都是隻用純專業人士收集數據時無法可想的。
同時,隨着自然觀察者的腳步遍佈世界各地,甚至深入到一般難以渠道的地方,一些罕見動物或者分佈範圍很廣但密度較低的動物,也能得到更多的記錄,甚至刷新原先的分佈。
在2013年,新疆發現了8種鳥類新紀錄,其中還包括了黑頂林鶯和白頂鵐這兩種中國新紀錄。
而這八個新紀錄,全都是新疆的觀鳥愛好者在這一年的觀鳥活動中記錄到的。

黑頂林鶯 圖源網絡
在全世界54個國家和地區,從1998到2018年,生態旅行者們拍攝到了6000頭鯨鯊的近三萬照片。
通過這些數據,研究者們確認了鯨鯊的主要聚集處,並且新增了7個之前未知的鯨鯊聚集地,讓研究者們對鯨鯊數量、活動範圍和棲息地選擇都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鯨鯊 圖源網絡
就算沒有任何相關的研究背景,這些全世界各地的人們,也在用自己的力量,徹底改變着科學研究的範式和格局。
當科學並不只是侷限於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而是能被更廣的大眾使用、傳播、甚至貢獻時,科學研究變得更強大,科學的力量也越來越廣。
那麼,正好秋季遷徙季就要到了,邁出房門,去做自然觀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