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是個好年份，出了《阿修羅》和《圖蘭朵》_風聞

　　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近一個月娛樂圈的頻頻地震，隨着監管重拳在上週達到了高潮。媒體紛紛用上了“洗牌”“變天”這樣字眼，吃瓜羣眾也奔走相告“娛樂圈完了”。山雨欲來，落日樓台，硬糖君倒忽然想起2018年——娛樂圈最後一個好年份和轉折點。

　　“好年份”的又一個遺產最近浮出水面。在一個成績遠不算理想的暑期檔後，鄭曉龍導演、關曉彤主演的國產大片《圖蘭朵：魔咒緣起》橫空出世，發佈了預告片和一組人物海報。

　　不出意外，笑聲一片。影視劇怕積壓，特別是面向大眾的商業性作品。流行一會兒一變，拍的時候還算“好餅”、“大餅”的項目，等播出已經顯得老舊俗套，甚至匪夷所思。

　　《圖蘭朵》這中西元素的雜糅、如魔似幻的陣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2018年那部傳奇爛片《阿修羅》。而事實上，《圖蘭朵》正是拍攝於2018年，並於2018年7月殺青，與《阿修羅》的上映前後腳。

　　而這也讓它的神奇搭配好理解得多。因為你很難想象，2018年之後的娛樂圈還會搞——還能搞這種項目。

　　誰給了《阿修羅》造作的勇氣？

　　自上個世紀起，創作方法論成熟、實現工業化生產的好萊塢電影便強勢對外輸出，各國從業者很難不對其愛恨交織：既不忿其侵佔本土電影的生存空間，又不得不處處以之為師、為標準、為潛在的挑戰對象。

　　早年間，大概僅有頂尖的大導、大公司能召集起足夠強勢的陣容，嘗試中式大片。比如陳凱歌的《無極》、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而進入10年代，網絡IP與流量明星降低了影視行業的門檻，資本瘋狂湧入。再大的口號都有人喊，再不切實際的狂想都有人買單、有錢支持。

　　一時間，市面上出現了許多如今看來相當畸形的“盛況”：如一系列矯揉造作、美學蒼白的暑期青春爆款，如全無故事打底、只憑情懷與明星圈錢的歌曲IP電影，還有對外號稱有好萊塢團隊加盟、實則請到的只是無名菜鳥的合拍片。

　　觀眾不傻，不會一直上當。到2016年，電影、劇集雙邊都出現了IP流量爆冷撲街的案例。2018更是轉折意味明顯，《我不是藥神》以中小成本、現實題材、新人導演成為暑期檔黑馬，跑贏了李易峯主演的《動物世界》和姜文導演的《邪不壓正》。

　　《阿修羅》在同一個7月上映。原本觀眾對此類作品已失去興趣，前期宣傳水花不大。結果主創跳出來指責“黑水”、在微博上長文訴苦等操作吸引到了更多目光，更吸引人去扒了幕後紀錄片——扒出了所謂“7.5億投資”“6年籌備”等一系列荒唐數據，扒出了20多家陌生投資方以及一位神秘的“資本少帥”張家豪。

　　上映3天后，《阿修羅》撤檔。2020年，一篇萬字長文揭露了《阿修羅》的誕生以及編劇兼製片人兼出品方楊真鑑的近況——當時，他還在試圖推動影片復映。

　　不管是幕後紀錄片還是各種採訪中，曾經是《畫皮》系列藝術總監與營銷總監的楊真鑑，似乎真的相信他們所做的是一件超前的、能夠改變行業的事。而當時行業所瀰漫的樂觀情緒助長了他的野心，最終一切失控。

　　時尚先生《鉅虧7.5億，一部國產大片的泡沫史》

　　確實，《畫皮》系列呈現出了與過往古裝大片截然不同的品相，在中國電影的工業化發展史上當可留名。有趣的是，《畫皮》系列不僅走出了楊真鑑這一位“卧龍”，還有另一位“鳳雛”。

　　《畫皮》製片人龐洪於2010年創立了麒麟影業，走堅定的工業化、國際化路線，曾在2015年的北影節上攜皮爾斯·布魯斯南與范冰冰主演的新片《日月人魚》高調亮相、分享合拍經驗。

　　這部影片一度定檔於2015年4月在北美上映，派拉蒙負責發行，但不久又宣佈撤檔，至今不見蹤影。之後麒麟影業再次有較大消息、透露項目內情進展，都不是因為新片上映，而是因為各種離奇糾紛。

　　2016年7月，因被快鹿集團“追債”，龐洪曾出面接受過媒體採訪。同年年底，就《血戰鋼鋸嶺》的署名問題，麒麟影業與熙頤影業鬧了一出“羅生門”。雙方共合作了《日月人魚》《龍之誕生》《血戰鋼鋸嶺》三部影片，這次撕逼將前兩者幕後的爛攤子一併捅了出來。

　　快鹿更是一個有故事的公司。2015年，快鹿集團帶着“互聯網+電影+金融”模式與百億投資（號稱）進軍電影業，與8家制作公司、1家發行公司建立合作，其中就包括麒麟影業。

　　2016年3月，《葉問3》票房造假引發快鹿系公司一連串兑付風波，董事長施建祥逃往海外，“8+1戰略”中的許多項目去向成謎，其中最有名的一部便是戰爭片《大轟炸》。

　　影片由施建祥親任總製片人，號稱斥資數億，網羅了劉燁、布魯斯威利斯、宋承憲、范冰冰等30餘位中外明星，2010年由中影發起，2015年正式開機。快鹿出事後，導演掙扎將其拍完，一度定檔於2018年8月。

　　不過，也正是在命運般的2018年，崔永元因《手機》系列對范冰冰窮追猛打，最後牽扯出了陰陽合同等事件，矛頭指向《大轟炸》。

　　2018年10月，崔永元在微博上稱《大轟炸》為“大欺詐”，暗示有洗錢情況存在，最終演變成一連串行業震盪、國家重拳，影視股大跌，資本加速退潮。熱錢時代由此落幕。

　　鄭曉龍為什麼要拍《圖蘭朵》？

　　不過，《圖蘭朵：魔咒緣起》雖然與《阿修羅》等影片高度形似，背後故事卻並不相同。它的編導陣容不是好萊塢路人甲或赤膊上陣的國產土豪，而是資深影視從業者鄭曉龍、王小平夫婦，第一齣品方也是與鄭曉龍深度綁定的花兒影視。

　　確切來説，《圖蘭朵：魔咒緣起》並非改編自普契尼歌劇，而是一個王小平根據歌劇與故事源頭（阿拉伯民間故事）進行重構而創作的新故事。在2020年的採訪中，王小平表示，由於早年國內電影市場並未成熟，不足以支撐起這樣的影片，因此她是在創作劇本的本職工作之外，用零散時間先把它寫成了小説《三色鐲》（已於2020年出版上市），歷時8年之久。

　　而就在這期間，鄭曉龍作為合夥人之一成立了花兒影視，拍攝了《金婚》《甄嬛傳》等一系列熱播劇。2011年的《甄嬛傳》成就了許多演員，也是樂視視頻一次性價比極高的豪賭。以高價拿下的《甄嬛傳》獨播權在之後多年持續為樂視帶來流量與付費會員。

　　在《甄嬛傳》皆大歡喜之後，2013年9月，樂視以9億高價收購了花兒影視，在主攻電影市場的樂視影業之外，補足了其在劇集產業的佈局。之後，雙方以花兒影視做劇、樂視獨播加營銷的方式，一同打造了熱劇《紅高粱》與《羋月傳》。

　　2015年，樂視影業風頭正盛，曾於該年11月在洛杉磯舉辦“樂視之夜”發佈會，公佈了以張藝謀《長城》為首的、與好萊塢合作的13大電影項目，其中曾出現過一部《圖蘭朵》。但鑑於披露的公開資料太少，硬糖君也無法確認是否就是鄭曉龍夫婦孵化的這部。

　　《樂視在美髮布13大重量級項目》

　　2017年，樂視爆發危機，樂視系公司都不免遭遇衝擊，樂視影業更是大幅減產。花兒影視在2017年已經安全度過了四年對賭期，進入兩年服務期。當時的高管採訪中透露，接下來將要通過電影《圖蘭朵》、網劇《大王不高興》拓展兩大新業務，並進行創作人才梯隊的培養。

　　此外，資料顯示，由於鄭曉龍與花兒影視並沒有股權層面上的強綁定，在2014年樂視收購花兒影視時，鄭曉龍曾簽訂過一部6年至少拍攝5部電視劇的排他協議。《紅高粱》《羋月傳》《急診科醫生》都順利播出，拍攝於2017年的反腐題材劇《拼圖》是第4部，尚未播出。

　　在《拼圖》與2020年的《幸福到萬家》《功勳》之間，鄭曉龍親自執導的作品只有電影《圖蘭朵》，可能原本會算作第5部。不過很顯然，後期推進並不理想。花兒影視則在2019年拍攝了兩部新人導演執導的都市劇《最初的相遇，最後的別離》《三生有幸遇上你》，都賣給了優酷，前者反響一般，唯一的出圈時刻是林更新怒懟網友。後者由黃景瑜、王麗坤主演，尚未播出。

　　這可能就是一例活生生的“計劃跟不上變化”。不管當初曾有過何等設想，如今花兒影視又走回了“鄭曉龍”“現實題材”“精品劇”“大女主”的路線，只不過周迅、孫儷換成了趙麗穎。《圖蘭朵》目前只是發佈了預告片，檔期尚未明確。不過即便能上映，意義可能也更多在於了卻主創心願。

　　最壞的時代？最好的時代？

　　美團的王興曾有過一條流傳甚廣的金句：2019年是過去10年裏最差的一年，卻是未來10年裏最好的一年。直到最近，這句話還在被網友們變樣拿出來感慨。

　　對於文娛行業來説，2018年何嘗不是如此？**2018，貴圈最後一段既謎之自信又有資本造作的時間，還能去投拍《圖蘭朵》《上陽賦》這類清奇項目。**如今，影視寒冬過後，行業監管與網友自發出警之間，倖存者大多勒緊褲腰帶求生，投資謹防風險，選題越發保守。

　　寒冬的到來並非毫無徵兆。2018年的上影節已經被嫌棄冷清、活動減少、片單重複，殊不知之後幾年連一場線下發佈會都成了奢侈，主演直播與觀眾互動、平台拉微信羣搞媒體羣訪，開始成為新常態。

　　2018年媒體也已經開始感嘆影視劇表現低迷，產量下降，爆款減少。但那一年的暑期可是先後承載了《鎮魂》《延禧攻略》《香蜜沉沉燼如霜》等多部現象級熱劇，這都算低迷的話，真不知今年暑期檔又該算什麼。

　　2018也是新老流量交替的一年。2014年-2015年左右，歸國四子、互聯網養成的TF三小隻與熱劇造星的李易峯、楊洋等男星，從前有所積累的85花，以及當時還算稀罕物的95生花組成了初代流量格局，也成為了最早一批被資本追捧、造作的對象，吃到了難以想象的紅利也留下不少黑歷史。

　　2018年，造作的結果還在不斷釋放——如鹿晗的《甜蜜暴擊》，吳磊的《阿修羅》《鬥破蒼穹》，楊洋與大導張黎的《武動乾坤》，羣眾則忍無可忍，羣起而嘲之。

　　而在初代流量遭遇信譽危機時，選秀網綜（《偶像練習生》《創造101》）與專業化的耽改劇（《鎮魂》）應運而生，成功用更短的時間、更可複製的模式製造出了一批新“頂流”。

　　當時或許不覺得，但如今回頭看去，2018可能是被追捧者的實力與追捧者的情感最不摻水的一年。待到2021年，明明還算年輕的選秀與耽改模式已雙雙樂極生悲，選秀的倒奶事件、新晉耽改流量張哲瀚的倒塌，都吸引了全社會的關注。

　　日前，愛奇藝CEO龔宇宣佈愛奇藝將取消未來幾年的選秀節目，而耽改劇也受到了光明日報的點名，一批待播劇前景不明。

　　整個8月，明星持續爆出醜聞，一批劣跡藝人超話關停、作品下架；針對飯圈的討論仍在繼續，整治終於落到實處，一覺醒來，“打榜”“氪金”成為歷史。已有許多網友表示，2021年餘下4個月，再發生什麼都不會驚訝了。可以肯定的一個趨勢是，星粉生態的打破重塑也有助於剝除作品的虛假流量與感情分，可能會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潮水退去、看誰裸泳。

　　站在2021年，我們勉強可以對2018年做出一個較為客觀的評價。不知三年之後，我們又將如何回顧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