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與流量：資本的二重奏_風聞

近日，中央網信辦發佈《關於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為進一步加大治理力度，壓緊壓實網站平台主體責任，切實突破重點難點問題，不斷鞏固和擴大“清朗·‘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出成果，重拳出擊解決“飯圈”亂象問題，提出了10項有關工作措施。其中不少措施都直擊“飯圈”要害。

近年來，隨着各種選秀節目層出不窮偶像培養漸趨產業化、規模化發展，流量明星出現在各種影視劇、廣告以及各種公開場合種，流量經濟（也叫粉絲經濟）的規模逐漸擴大。今年，流量經濟規模已達上億元人民幣。很顯然，流量經濟已經成為我國文化產業的“香餑餑”。然而，在其蓬勃發展的背後卻藴藏着一種畸形發展的特殊市場機制和資本邏輯。因此，我試着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來審視導致“飯圈”文化和“流量”經濟畸形發展的資本因素。

“飯圈”與“流量”受到資本的引導和控制是“飯圈”文化和“流量”經濟畸形發展的最根本、最深層、最本質的原因。資本的天性是逐利，這意味着，“飯圈”的產生、成長和發展對於資本來説只不過是一種打着“消費市場”和“文化產業”的旗號從而進行公開的、大規模的瘋狂斂財的卑劣且偽善的手段。資本利用消費者心理、法律漏洞和監管漏洞，猶如“潤物細無聲”般悄然地在某種程度上扭曲着消費者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和審美觀。

起初，資本將起源於歐美、成熟於日韓的偶像培養機制引入國內又加以“完善”，從而形成如“創造營”和“青春有你”等一系列偶像養成選秀節目。同時，資本利用媒體炮製、炒作各種基本上毫無營養的低質量的娛樂新聞，誘導相當一部分年輕人對客觀世界形成錯誤認知，形成“娛樂至上”的觀念。如今，許多未成年人被問到理想時，不少人都回答：想當“網紅”、偶像。這正是資本所想看到的結果，只有這樣才能使“養成式追星”成為一種“時尚”和“潮流”。資本通過這種方式創造出了一個新的社會羣體組織——“飯圈”，從消費的角度來説，即資本所培養出來的“偶像市場”。

當今中國的影視劇中，眾多流量明星霸佔了熒屏，他們得到的高額片酬與其實力不相匹配。而我們所熟知的或不熟知的那些被成為“實力派”演員和“老戲骨”們本該享有更優厚的片酬卻被這些低水平演員甚至有的根本不配做演員的人邊緣化了。這些流量明星主演的影視劇即使質量很低也有很高的播放量和熱度。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其實，這就是“劣幣驅逐良幣”現象。我國影視劇行業也出現“劣劇驅逐良劇”的現象：既沒有形成對“良劇”很好的激勵機制，也沒有形成對“劣劇”的嚴厲的懲罰機制。“劣劇”憑藉流量可以輕鬆賺取高額利潤，而“良劇”憑藉質量卻不一定能賺錢。這樣一來，部分“良劇”會為了生存而朝着“劣劇”轉變。影視劇水平參差不齊，而整個影視劇行業的整體水平勢必會越來越低。

正如前面提到的，“劣劇”是依靠流量換句話説是依靠流量明星的粉絲支持來獲得熱度和利潤的。其實，不只是影視劇，音樂行業亦是如此。“飯圈”粉絲追劇、追歌、追綜藝的本質就是追星。因此，只要某個劇裏有幾個流量明星、某首歌是某個流量明星或流量男（女）團演唱的、某個綜藝節目裏有一些流量明星，他們的粉絲們就會瘋狂地反覆觀看或購買專輯。粉絲們實際上無法判斷他們偶像的演技如何或者演唱水平如何，只要是他們喜歡的偶像，他們就會覺得偶像們的演技很好或者唱歌水平很高。但是圈外的觀眾顯然並不能接受粉絲的這種“客觀評價”。事實也確實是這樣，與科班出身的演員和受過專業訓練的歌手相比，這些流量明星的水平的確不敢恭維。在粉絲們看來，他們的偶像身上彷彿有一種光環，似乎他們做什麼都是對的，即使嘴上説着“理中客”或“路人”般的發言，但是粉絲們的實際行為是騙不了任何人的。

那麼，粉絲是如何逐漸建立起“偶像信任”和“偶像忠誠度”的？事實上，其背後依然是資本運作。這就像廣告公司利用各種訴求策略和營銷手段逐漸建立起消費者對品牌的信任和忠誠度一樣，偶像也被視為一種品牌或者價值符號。資本通過各種營銷手段，幫助偶像設立一個正面的人設，把偶像包裝成為一個似乎沒有任何缺點的神。（關於這一點，後面會做更加詳細的分析。）而粉絲羣體中絕大部分人是學生，他們對客觀世界的許多認知還處於空白或者過於理想化的階段。因此，這些營銷手段很容易被他們接受。他們一旦接受了這種觀念，就很難再質疑自己的偶像甚至為了幫助自己的偶像比其他明星變得“更強”、“更火”而去反覆刷偶像出演的影視劇的播放量和點擊率或者投入很多錢去打榜、投票。很多粉絲為了打榜、投票，不惜透支家庭的財產狀況。直白地説，在流量經濟中，資本不僅將偶像異化成了由一個有着統一標準的工業化的流水線進行量產的商品，它也異化了追星這一行為本身以及粉絲本身，把追星異化成“單向投資”，把粉絲異化成免費勞工即“數據工人”。不少明星後援會甚至強制要求粉絲打榜，粉絲若達不到指標甚至會被開除“粉籍”。

今年5月份，網絡綜藝節目《青春有你》第三季被舉報節目中設置“花錢買投票”環節，之後網絡上又曝出令人震驚和唏噓的“倒奶式追星”事件。在我們印象中，“倒牛奶”是和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綁定在一起的，如今竟然出現在中國。更何況，4月29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食品浪費法》就已經正式實施，反食品浪費不僅是全民共識，更是公民的法定義務。通過這件事，我們也不難看出資本的貪婪本性。

資本除了刻意引導、鼓勵粉絲通過各種物質化手段為偶像選手投票、助力外，還通過明星工作室和後援會組織進行非法集資活動。所謂的追星行為變成了“飯圈”光明正大地進行這種非法集資活動的“擋箭牌”。集資金額從數百萬元到數千萬元，“愛豆”們的臉面居然要靠粉絲的錢來支撐。不少粉絲為給偶像集資從而增加其出道的可能性和知名度，也為了所謂的“面子”而甘願自己每天省吃儉用。

這樣一幅十分諷刺的圖景便呈現在我們面前：一方是被資本控制的“馬戲團小丑”在舞台上、在熒幕中進行着拙劣的甚至連表演行為藝術的街頭藝人們看到後也會嗤之以鼻的算不上是表演的表演；而另一方是一羣擁有着連他們自己都不願承認擁有的“三觀跟着五官跑”的扭曲的價值觀的狂熱粉絲在像供養嬰兒一般的進行着算不上是追星行為的追星行為。這真是任何詩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種奇異的對聯式悲歌，也是任何劇作家想也不敢想的一出魔幻的現實主義的荒誕式悲劇。但資本這位“音樂家”卻能大膽地操縱着“飯圈”與“流量”這兩件樂器演奏着容易使人入魔的二重奏。

“飯圈”如今早已經成為帶有宗教甚至邪教色彩的新型粉絲羣體或組織。“飯圈”與邪教越來越相似了，同時也具有了非法傳銷組織的某些特徵。這樣便能解釋為什麼各個粉絲圈熱衷於偶像的“流量”的爭奪與攀比，其中也難免出現用金錢來購買“流量”的“流量”造假現象；這樣便將“飯圈”文化與“流量”經濟引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對此，復旦大學的沈逸教授曾一針見血地指出：“現在所謂的供養式追星，就是我們去塑造一個明星時，享受那種從一個被建構出來的所謂塑造一個明星的過程當中，個人做出一點貢獻而獲得的快感。但實際上這種快感有相當部分時虛假的、人為製造出來的快感。這跟非法傳銷組織狂熱洗腦的方式、邪教動員獻身的方式的內在邏輯高度相似、高度一致。這也是為什麼後期大家發現這些問題存在之後，對於流量經濟、流量明星和流量生態越來越反感，反彈越來越強烈的關鍵。”正如前面所説的，資本把偶像包裝為一個“神”，喜歡他們的粉絲也會把喜歡的偶像視為一個“神”。

他們和宗教中的“神”有着很多共同特徵。比如，在信教者眼中，神是一個神聖而純潔的形象，任何人都不能對其進行侮辱和質疑；相對應地，在粉絲眼中，偶像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形象，任何人也都不能對其進行侮辱和質疑。又如，信教者和粉絲都能通過物質化手段來供奉“神”以此來獲得心靈的慰藉。這樣看來，“飯圈”和宗教的相似度極高，只不過今天的“飯圈”儼然已經不僅僅是像宗教了，甚至具有很濃厚的邪教色彩。

通過“飯圈”能進行大規模非法集資活動這一點，我們就不難看出“飯圈”作為粉絲羣體顯示出的令人震驚的組織力、執行力和戰鬥力。中世紀歐洲的宗教勢力同樣具有這三種能力。宗教和邪教依靠教義或是被歪曲的教義即宗教信仰來組織和動員信教者；“飯圈”則依靠“偶像信仰”來組織和動員粉絲。

資本不愧是把技倆和“小聰明”都用在瞭如何賺取更高利潤上了。它不僅自己想盡一切辦法去生產“流量”甚至製造虛假的“流量”數據，還誘導“飯圈”粉絲去想盡一切辦法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毫不留情地榨取着每個粉絲的或其家庭的財富。當被問到：“你們這麼做不是毀了他們嗎”的時候，便可以臉上帶着笑容，厚顏無恥地挺直腰桿，堂而皇之地説：“這是他們自願的，他們喜歡這樣做！這是年輕人的時尚！我他們讓的生活變得豐富，我哪裏有錯？！”

好一個“自願”！好一個“時尚”！好一個“豐富生活”！這些無非是為掩蓋它吸血的事實所做出的看似天衣無縫實則蒼白無力的辯解罷了！除非到萬不得已、死到臨頭的時刻，資本可不管什麼未成年人和青年的未來，不管什麼祖國的未來。面對金錢銅臭味的誘惑，資本是不認祖國的！

要想整治“飯圈”文化亂象，規範“流量”經濟發展，就必須砍斷資本的兩隻手臂，讓它再也不能彈奏那引人入魔的二重奏。此次中央網信辦發佈的通知中的各項措施將成為一個良好的開端。

（個人能力有限，許多地方的論述還不夠全面、準確，歡迎任何科學的批評和指正，十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