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官宣卸任：中國女排，再無鐵榔頭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1-09-02 14:32
作者| 寅之
來源| 最人物
那一年，風華正茂的郎平高高躍起扣球，而雙腳落地時，已是60歲的年紀。
60年，其實並不比排球落地的一剎那漫長。
2021年9月的第一天，郎平發佈長文《寫在離任這一天》，官宣離任。
746字的文章中，郎平描述了自己離任中國女排主教練第一天的日程：她前往蘇州給去年過世的母親掃了墓。此外，文中也提到了沒能圓滿完成東京奧運會任務的遺憾。
她説：“這一路上並不平坦，但是因為我熱愛，所以吃的苦受的累都值得，成敗得失，高低起伏，都是在這個過程中必須經歷的，都是獲得，都是財富。回首這麼多年的排球生涯，我感覺很滿足，很幸福。”
她評價自己過去8年中國女排主教練的生涯，用了12個字：竭盡全力，鞠躬盡瘁，無愧於心。
郎平有很多身份。過去的60年時間裏，她曾是排壇最出色的運動員之一、世界頂級教練，也是一個滿懷愧疚的女兒、一個不算稱職的母親、一個滿身是傷的普通人……
但從卸任這一刻起，曾經的成敗榮辱悉數褪去。往後餘生，郎平將只是郎平。
從此，在某個菜市場、地鐵站、街頭巷尾，會有一個高大而疲憊的身影。但中國女排，將再無鐵榔頭。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用文章向郎導致敬。
往後餘生，惟願，有人與她立黃昏，有人問她粥可温……
01
2021年8月31日，郎平離任中國女排主教練的第一天。
她離任的第一件事，是回蘇州，給一年前因病去世的母親掃墓。
02
去年疫情期間，女排全封閉訓練。母親病重住院，郎平沒有機會很好地陪伴她。請假出來看望母親時，老人家已經不太能説話了。
03
離任後郎平回憶，母親最後一次和她説話，是看着窗外烏黑的天，像平時在家裏跟她説話一樣，對她説：“走吧，回去吃飯休息，明天還要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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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多，老媽這句話一直在我耳邊迴響，她的囑咐也是我堅持下來的最大動力。太忙太累時，心裏有委屈時，我總是特別想念老媽，想像以前一樣，和她老人家説説話。”
這天，郎平帶了兩束母親最喜歡的花，沏上一壺老人家最喜歡的茶，坐下來聊了很久，“特別謝謝老媽這麼多年對我的理解和支持。”
郎平和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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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前，2014年9月，郎平率領中國女排進入世錦賽前最後一週的緊張備戰。她突然得知，父親因病去世。
郎平權衡時間成本，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不回去。那天，她一度哭暈在訓練場地，但第二天仍舊回到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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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9月10日，郎平在社交媒體發文緬懷父親。
“我的老革命父親今天早上安詳離去，他一直為我而驕傲，而我只能祝他老人家在天堂平安。”寫下這段話時，郎平止不住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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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郎平的女兒白浪18歲，被美國斯坦福大學錄取。辦妥入學手續後，郎平對女兒説：
“這些年，我和你姥姥姥爺聚少離多，現在他們上年紀了，我作為女兒也該在老人身邊盡孝了。”
隨後不久，她搭乘飛機回到北京，郎平的父母激動的不得了，一上午竟上下樓4次，在小區門口等候女兒。
郎平見到父母的第一句話是：“爸媽，我以後不走了，就在國內發展。”
郎平和父親（左二）、母親（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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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12月10日，郎平出生在天津。正值三年困難時期，父親給她取名“郎平”，希望女兒能夠一生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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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趕上十年動亂，郎平的父親被下放，只有母親靠着在賓館的工作養活全家。那段記憶留給她最深刻的，是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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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自小身體很差，營養不良，母親只能想辦法弄一點小米粥給她補身體。
那時，瘦削的小郎平，每當聽到母親下班回家的聲音，就“蹬蹬蹬”跑下樓幫母親把自行車扛到五樓。母親總會在後面，悄悄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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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的排球生涯，得益於父親。他是個體育迷，每到週末都帶郎平去北京工體看排球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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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運動員後，母親總是勸郎平多照顧自己，甚至帶着責罵與關懷的口氣説：“我養你有什麼用?”
80歲的母親一邊教訓熬夜工作的郎平，一邊幫她貼上祛痛膏藥。她看着拼命工作的女兒，卻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扶她一把，很是心疼。
年輕時的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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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郎平也有了自己的女兒白浪。白浪3歲那年，郎平把她託付給一個有些文化的菲傭。回到國內執教中國女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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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郎平作為主教練率領中國女排拿下奧運會亞軍。
人羣歡呼雀躍，郎平卻説：“女兒向我跑來時，我不敢抱她，我怕抱不動她。” 她太累了，身體傷病太多了。
郎平抱着年幼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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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的女兒白浪曾説：“媽媽對女排隊員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親。她會自己掏錢給隊員買蛋白粉，過節時給‘女兒們’發紅包，甚至帶姑娘們出去購物，也不會反對她們在休息時看電視劇、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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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也曾在一次課堂作業裏寫道：“我媽媽是女強人，她獲得過非常輝煌的成績，全世界有很多人崇拜她，但我不喜歡女強人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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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電影《奪冠》上映，在這部講述中國女排故事的電影中，白浪飾演青年郎平。為了還原母親的形象，她在半個月內減重30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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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奪冠》拍攝後，白浪曾經發過這一條微博。
“我媽媽從來沒給我講過她年輕時候的故事，感謝給我機會飾演年輕時的媽媽，我終於知道了她和她的姐妹年輕時有多苦、多棒！”
郎平和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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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今年的東京奧運之行，郎平承認“確實留下遺憾”。但無論是否完美，她都要交棒，告別。
“這一路上並不平坦，但是因為我熱愛，所以吃的苦受的累都值得，成敗得失，都是財富。回首這麼多年的排球生涯，我感覺很滿足，很幸福。”
這是郎平説給媽媽的話，也是説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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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的母親曾對着鏡頭，説：“我養的女兒頂別人好幾個兒子！”
老人家知道，郎平早就不僅僅是自己的女兒了。
她是人民的女兒，是國家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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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郎平學習排球僅3年，就進入北京市排球隊。2年後，18歲的她被時任中國女排主教練袁偉民選中，破格將她招入國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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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國家隊後，郎平訓練不要命。
亞洲球員身體素質難與歐美運動員抗衡，她便找來男隊員陪練。重扣沒力度，就每天訓練7個小時。接球力度把握不準，她每天跪地翻身，不斷接男隊員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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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作為國家隊新人的郎平，隨中國隊獲第二屆亞洲女子排球錦標賽冠軍。那是她第一次出現在國際賽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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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21歲的郎平已經成為國家隊主攻手，她單場起跳扣球記錄，達到110次。這是一個接近神話的數字，30多年後，世界第一主攻手朱婷，最多也只能達到6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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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中國女排在主攻手郎平的帶領下，7戰7勝，豪橫地拿下世界盃上中國女排的第一個冠軍，也開啓了排球史第一個五連冠。女排的黃金一代，由此誕生。
郎平收穫了“鐵榔頭”的稱號。
1981年，中國女排7戰7勝
首奪世界冠軍，實現三大球歷史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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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人民日報》頭版發表評論員文章：《學習女排，振興中華——中國贏了》
世界，開始記住“鐵榔頭”。
當天夜裏，4000多名北大學子衝出房門，繞未名湖慶祝，他們齊聲喊着“團結起來，振興中國”的口號。
郎平，已然成為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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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郎平隨中國隊參加世界女排錦標賽。
中國隊在決賽中，第一局15:1完勝對手。最後以3:0的比分拿下冠軍，郎平個人獲得MVP。這是中國女排迄今為止唯二獲得的世錦賽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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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郎平隨中國隊參加第23屆洛杉磯奧運會女排比賽。
那時中國隊是全世界所有強隊的假想敵。一次在去訓練的路上碰到日本隊，發現對方陪練隊員的背心上，好幾個人都寫的是郎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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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奧運會期間，郎平曾在日記裏寫到：“我滿腦子都想着比賽，猜測可能出現哪幾種情況，我能不能應付呢？越想越鑽進了死衚衕。”
輸掉一場小組賽後，郎平跑到外面的草坪上大哭一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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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會決賽中，中國隊首局曾以14比9領先，不料被對方追至14平，15比14時美國隊忙中出錯，墊了個“當頭球”，郎平候個正着，騰身扣死。
最終，中國隊以3比0完勝美國隊，贏得奧運冠軍，實現了中國女排“三連冠”。女排精神，就此深入人心。
經典視頻：1984年洛磯奧運會，中國女排奪冠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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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35週年遊行時，郎平和女排姑娘們被安排在一輛花車裏，接受山呼海嘯般的羣眾歡呼——之後幾乎再無運動員享受這種榮耀。
中國女排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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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中國女排第二次獲得世錦賽冠軍時，在參賽名單中，郎平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教練員的表格中。
那一年，她剛剛2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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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在美國留學的郎平，為賺取生活費，成為一所大學的排球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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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郎平在拿到體育管理系現代化專業碩士學位後，成為意大利一家排球俱樂部的教練。並在同年率領俱樂部取得聯賽冠軍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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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郎平回到國家隊，帶領中國女子排球隊獲第11屆女子排球錦標賽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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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回到美國的郎平成為美國新墨西哥大學女子排球隊主教練。朋友為郎平的落魄扼腕，她卻説：
“我是世界冠軍隊隊員，跑到這兒來哄一羣幾乎不會打球的大學生，位置整個是顛倒。但我告訴自己：不想顛倒，回中國去，你來美國，就是找‘顛倒’來的。”
同年，她率領新墨西哥大學女子排球隊獲美國東部地區女子排球賽冠軍。
郎平年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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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郎平接到一份電報，上面只有9個字，卻讓郎平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回國。
那份電報上寫道：郎平，祖國真的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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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她與丈夫白帆協議離婚，把3歲的女兒白浪託付給他人。此後21年，她始終處於單身狀態。
白帆曾是八一排球隊主教練，他們於1987年步入婚姻。郎平在1992年生下女兒白浪。
郎平與前夫白帆，女兒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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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有人到郎平家中採訪，姐姐郎洪翻相冊時，揭開了郎平當年的工資之謎。相冊裏的一張工資條顯示：
時間：1998年4月
姓名：郎平
職務工資：409
職務崗位津貼：260
工齡津貼：115
電話補貼：50
……
應發合計：1311.50
扣款合計：336.95
補發工資：974.55
姐姐郎洪説，這還是幾年後漲過的工資，1995年剛回國那會兒，郎平每個月的工資才500多元。在那個年代，這些工資還不夠每月與女兒通國際長途的話費。
而當時在美國執教，郎平的年薪是20萬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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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郎平都以她的中國護照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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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郎平回國執教中國女排的消息震驚國內，很多記者蜂擁入記者發佈會，她只能在護衞中，走上發言台。
為了重振中國女排，她提出兩個目標：
1.亞錦賽奪冠。
2.奧運會進入決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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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郎平執教的中國女排拿下女排世界盃的季軍。1996年，郎平作為主教練，率領中國女排拿下奧運會亞軍。
1997年，郎平率中國女排獲第九屆亞洲女排錦標賽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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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郎平離開中國女排並在次年出任意大利摩德納女子排球隊主教練。
在這傢俱樂部的3年時間裏，她率領這支俱樂部女排，拿下意大利女排聯賽冠軍、歐洲女排冠軍聯賽冠軍。
2002年，郎平出任意大利諾瓦拉俱樂部主教練，並帶領諾瓦拉女排奪得意大利超級盃和2004年意大利聯賽冠軍。
那些年，在意大利，郎平是一個神話。她的名字等於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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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郎平出任美國女排主教練，從頭開始塑造這支球隊。將美國女排從低谷中拉出。並順利拿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入場券。
郎平在美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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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接下美國女排國家隊主教練的職務前，提出一個明確要求：“不能變更我的國籍”！
“我執教美國，絕對不是為擊敗中國隊。我是作為一名職業教練接受這份工作的，希望能為排球事業做出點貢獻。但我無論走到哪裏，我時時刻刻記得，我是一名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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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16日，北京奧運會女排小組賽，美國隊對陣中國隊。
作為前中國女排隊員，郎平對美國球員説了這樣一番話：“今天打中國隊，我對中國女排的感情你們都知道，所以比賽的時候我不會説太多，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這話説完不久，美國隊戰勝中國隊，郎平坐在教練席上一言不發。
那屆奧運會，美國女排突破歷史，拿下奧運會亞軍，創造歷史最好成績。
但這場比賽之後，郎平揹負了沉重的罵名。
2008年北京奧運會
美國女排戰勝中國女排，郎平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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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郎平回到國內發展，成為廣東恒大女排主教練。並率隊拿下全國女排聯賽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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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中國女排接連輸給日本、泰國、韓國，排名跌落至亞洲第四，有人甚至放言，中國女排已經不可能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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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原女排主教練、原國家體育總局局長袁偉民致電郎平。
一年前，中國女排剛剛在倫敦奧運會折戟。緊接着失去了亞洲霸主的地位。袁偉民找她，是希望郎平接起中國女排的擔子：“我們中國女排還不至於去請一個外籍教練吧？”
隨後，郎平重回中國女排教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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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為組建國家隊，郎平在河南遇到了一個19歲的農村女孩，她剛練習排球不足5年。郎平卻從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郎平與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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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曾經不被看好的隊員，被郎平拉入國家隊，有人甚至“連升三級”。
郎平手把手地教，朱婷的扣球動作、丁霞的傳球意識、袁心玥的策動跑位……她無法長久站立，卻堅持為女排加練。腰傷復發，就裹上兩根腰帶；腿傷日漸嚴重，也暗自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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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歲成為女排主教練，郎平異常忙碌。
助理教練安家傑感嘆，郎平對工作有一種飢餓感，投入起來連隊員們都感到驚訝，“郎導忙起來像是3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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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用成績給了最好的答案——2014年女排世錦賽，中國女排奪得亞軍。
2015年9月，中國女排在世界盃賽中以3-1戰勝日本女排，11年來，中國女排第一次拿到世界排球三大賽的冠軍，同時贏得2016年里約熱內盧奧運會參賽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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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裏約奧運會，她帶着一幫平均年齡24歲的隊員走上賽場。
不被看好，又接連失利。郎平整晚失眠。
淘汰賽的第一個對手是奪冠大熱門、東道主巴西隊。很多人選擇了放棄，郎平卻説：“即使是輸，也不能讓對手輕鬆得到一分！”
最終中國女排死戰5局，逆轉戰勝巴西女排。最終在決賽中戰勝對手，站上了冠軍的領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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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約回來後，稱譽滿天飛，郎平卻在16天裏，瘦了整整14斤。她進行了左髖關節置換手術，拄着拐站在病房裏的郎平，看起來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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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重新回到賽場上，郎平又成了鐵榔頭。
2019年，她率隊參加在日本舉辦的女排世界盃，豪取11連勝，拿下第10個世界冠軍。
至此，郎平陪伴中國女排風雨中走過40年，也耗盡了自己的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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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以郎平為主角的電影《奪冠》上映，再次掀起國人對女排、對郎平的感情。
王菲、那英為電影演唱片尾曲《生命之河》。歌中唱道：“因為我來過，淚與笑都是獲得；風雨過後的灑脱，如出一轍的你我。”
《奪冠》劇照 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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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2日，東京奧運會女排小組賽，郎平率領的中國女排以3:0的比分，戰勝阿根廷隊，獲得小組第5的成績，未能出線。
比賽結束後，女排隊員們手拉手圍成一圈，向郎平深深鞠躬。
隨着這場比賽的結束，一個以鐵榔頭命名的時代也就此宣告終結，郎平將就此結束自己在中國女排的執教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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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本次奧運會之前，郎平和隊員的狀態並不好。作為衞冕冠軍，她們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朱婷、顏妮等重要球員還帶着傷病。
很多因素註定了結局，郎平還是將所有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首先作為主教練我負主要責任。這一次確實感到非常意外，也説明我的工作還是沒有做好，沒有做到位，但是球迷一直不離不棄，非常感謝他們……”
堅守了8年的鐵榔頭，沒忍住，又哭了。
郎平致歉
60
賽後，場上回蕩着《陽光總在風雨後》的歌曲，郎平與每位隊員深情擁抱。隊員們含淚跟陪伴中國女排8年的“鐵榔頭”説再見。
此刻，姑娘們的淚水，比以往更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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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逐漸走出鏡頭，一個時代就此落下帷幕。
曾讓國人沸騰數十年的鐵榔頭，此刻只留下一個單薄而平凡的背影。
姑娘們送別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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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曾有多振奮，遺憾就來得有多刺骨。
1986年，年僅26歲的郎平宣佈退役，原因是傷病。由於早期訓練過猛，25歲時，醫生告訴她：“你的膝蓋已經70歲了。”
直到今天，她都無法長久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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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員時期，為接對方扣球，郎平往往翻滾在地。訓練中，這種跪地翻身的次數數不勝數，郎平身上的每一寸關節，幾乎都受過猛烈撞擊。
一天過後，她常常雙腿浮腫，膝蓋、手臂大片淤青，連走路都困難。
治療中的郎平和中國女排前二傳手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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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執教廣東女排時，郎平常常出現髖關節疼痛和卡住的現象。診斷結果為，她的右側股骨頭損傷嚴重，已出現缺損，左側股骨頭也有炎症和骨膜脱落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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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備戰奧運會時，郎平腰傷復發，無法長久站立，訓練時不敢有大幅度動作。為了不耽誤女排備戰，她在腰上裹了兩條寬寬的腰帶，一條用來固定，一條震動按摩。
接着又是腰傷，腿傷。這些年，陪伴郎平時間最久的，是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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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郎平前往美國接受右側髖關節手術。出發前，她發微博：
“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出發去美國接受右側髖關節手術，對我來説這又是一場新的戰鬥。我會常常想起2016年的美好，願嶄新的2017年，大家都能帶着2016年的正能量，繼續追求卓越，努力前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做更美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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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2018年的比賽，剛經歷兩次大型手術尚未完全康復的郎平火線復出，帶隊出征。
那屆世錦賽小組賽中，中國女排遺憾輸給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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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為止，郎平的膝蓋手術已經超過12次，“幾乎整個髕骨軟骨都沒有了，不能劇烈運動，否則就會非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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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解郎平的朋友曾向媒體透露，郎平晚上睡覺時，身體和牀之間所有的縫隙都要塞緊，否則會疼得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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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早年過度訓練，導致自己因傷病退役，她格外關心隊員的身體。
女排隊員丁霞的腿總是抽筋，並伴隨着劇烈的疼痛，郎平第一時間找到體能訓練師，要求他對丁霞進行針對性訓練，同時找到營養師，改善丁霞的飲食。
朱婷喜歡吃麪食，於是每次吃飯，郎平都會叮囑她，多吃蔬菜，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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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郎平持有殘疾人證。
駕車出行時，郎平會在車上懸掛殘疾人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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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母親節，郎平回到家中陪伴父母。那時已重病的父親郎家驊深夜敲開了郎平的房門。
他説自己這輩子還有兩個心願：一是希望能看到郎平帶領中國女排登上世界巔峯；二是希望她找到一個疼愛的人，組建幸福穩定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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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6歲的郎平與中國社科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王育成，在京舉行婚禮。
那天到場嘉賓聚集了世界排壇的重量級人物。郎平説：
“藉着這次排球界大家庭的聚會，還有這麼多好朋友相聚的機會，我也想告訴大家：‘紅娘’不用再做了，我已經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和心靈上的伴侶。”
74
2021年8月31日，郎平離開中國女排。
她將前往她的母校、北京師範大學珠海校區工作。
……
此後，她將是一個年過六旬的母親、一個終於迴歸家庭的妻子、一個已經失去父母的女兒。
關於鐵榔頭的一切，就此成為回憶，成為傳奇。
遺憾總是人生的主旋律，輝煌和成功只是偶然；時間終將塵封一個人的一切，也總會開始新的詩篇。
再見，鐵榔頭。
前半生已足夠輝煌，人生下半場，願您身心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