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利國家打工,真的很爽嗎?_風聞
环行星球-环行星球官方账号-2021-09-05 21:56

文/Léa
圖文:審稿-蟹黃撈飯、製作-七七
封面圖:©Oigres8 / Shutterstock
法國雖然比不上北歐,但也算是根正苗紅的福利國家。那麼,在這裏打工賺錢是不是很輕鬆呢?咱們今天來聊聊這個事。
01
安安穩穩的打工人
如果你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以“出任CEO,走上人生巔峯”為上班終極目標,法國就是你的風水寶地。
普通人能心安理得做個職場小鹹魚,都得益於法國的勞動福利保障。
保障一:有錢有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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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工作,接觸到的第一個詞就是SMIC,即最低工資。早在1970年,法國政府就將“最低工資標準”法律化。2021年的最低工資是1554歐元/月(約11800元)。

很多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如保姆、家政、農業工人等,都拿的是SMIC
圖:Le Parisien
也就是説,無論是餐廳服務生,還是電影院售票員;無論是固定員工,還是三個月的臨時工,僱主給你開的月薪都不能低於1554歐元。最低工資的設置,保證所有勞動者不分職業,都能過上差不多體面的生活。當然了,拿這點錢,指望過得多麼瀟灑,那不可能,但養活自己衣食無憂,絕對沒問題。
光有錢不行,還得有閒。
法國實行的是每週35小時工作制。在實際操作中也比較靈活,可以是每天工作7小時,每週5天;也可以是每天工作8個小時,每週4天半。很多職場媽媽選擇後面一種工作時間,因為法國小學週三下午不上課,多出半天休息可以在家帶小孩。

2000年開始,法國實行35小時工作制
圖:Le Point
工作時間本來就短,可偏偏假期還很多。
我以前在國內上班的時候,會收到法國公司這樣的郵件:“我部門將於8月1日開始放暑假,敬請周知”。我當時還納悶:又不是學校,放哪門子的暑假?
後來才知道,法國員工每年有整整5個星期的帶薪休假,而且其中4周的帶薪休假必須在5月1日到10月31日期間,**方便員工享受一年當中最美好的季節。**所以很多公司,尤其是生產性的工廠,一到夏天,乾脆集中關門一段時間,好安排員工休假。

因為雷諾工廠放暑假,連帶旁邊的麪包店都歇業一個月。收銀機上的通知説:7月30號到8月28號之間關門
圖:Le Parisien
但是,假期這麼長,如果員工自己閒不住,在帶薪休假期間又搞一份兼職,賺雙份薪水,會怎樣呢?
答案是:罰!
《勞動法》第D3141-2條規定:“如果僱員在帶薪休假期間從事有償工作,會剝奪其他求職者的潛在工作機會。因此,一審法院有權向其提起訴訟,要求失業保險計劃賠償。”
也就是説,法律不光保障你休假,它還強制你休假。
我住在法國南部的度假勝地,一到夏天,就能看到公路上很多汽車後面綁着自行車,有的還拉着橡皮艇、小遊艇,這些都是“奉旨休假”的法國人。

圖:Le Nouvel Obs

不玩不行
圖:Voile et Moteur
除去5個星期的帶薪休假,法國人還有10天的法定節假日,如國慶、聖誕、二戰停戰日等等。另外,員工還能額外請帶薪的私人事假,時間不等,例如:
本人結婚或者簽署同居協議:4天
子女結婚:1天
父母或者配偶父母去世:3天
25週歲以下子女去世:5天
這些事假都是獨立於5周帶薪年假之外的。總之,在法國打工,有沒有錢説不準,但有閒可是妥妥的。
保障二:有情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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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的《勞動法》有3500多頁,印刷品重達1.5公斤!為啥這麼重?因為這裏麪包含了對勞動者如山般沉重的厚愛。
勞動法幾乎支配了工作領域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是一些難以想象的細節。下面舉幾個例子,大家體會一下。

法國、西班牙、意大利、盧森堡、瑞士的《勞動法》體量對比,法國傲視羣雄
圖:Le Point
帶薪洗澡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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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法》第R3121-2條規定,如果工作場所不乾淨、不健康的話,僱主必須為工人提供淋浴間,而且洗澡時間與正常工作時間一樣支付報酬。連洗澡時間都有法律規定,最短的是一刻鐘,最長的是一小時。
帶薪換衣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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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洗澡,穿工作服、脱工作服的時間也要算進工時裏,支付工資。
2020年2月12日,法國最高上訴法院就判了這樣的兩個勞資糾紛案。幾名垃圾收集工把公司告上了法庭,因為他們要穿工作服,所以公司應該補發穿脱衣服這部分時間的工資。
法院選擇支持工人的主張,**命令僱主支付額外的穿衣工時薪水,**理由就是垃圾收集屬於“骯髒工種”,而且僱主要求他們在公司換工作服。

圖:Europe 1
體面吃飯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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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僱員超過50名,就必須提供餐飲區,餐飲區的設置也有相應的標準,如必須有足夠數量的桌椅,有冰箱、微波爐,另外,每10個員工需要配備一個飲用水的水龍頭,且同時有冷熱水。

法國一家軟件公司的就餐區
圖:ISAGRI France
上班餵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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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勞動法》第R4152-13至R4152-28條的規定,如果公司超過100名員工,就必須設立專門的母乳餵養室。
為了防止資本家找個犄角旮旯就糊弄事兒,法律對這個專用場所的舒適程度也有具體要求:
必須能夠提供每個兒童3平方米的面積,天花板下至少有3米高,而且每個孩子都必須配備一個嬰兒牀以及相應的牀上用品。
日常管理上,還必須保存登記簿,記錄所有在場孩子的詳細資料。此外,由僱主指定的醫生必須至少每週進行一次檢查。

圖:Welcome to the jungle
翻看法國《勞動法》的這些條款,感覺就像面對一個絮絮叨叨的慈愛老母親,穿衣吃飯無不過問,那叫一個滴水不漏。
這麼説來,在法國工作,日子過得很舒心嘍?然而,凡事都要看矛盾的對立雙方——有安心的打工人,就有鬧心的小老闆。
02
戰戰兢兢的小老闆
在法國做個小生意,**當個小老闆,隨時能被嚇出內傷。**給大家舉兩個近些年的例子,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工傷鑑定寬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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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TSO公司的技術員去盧瓦爾地區出差。到了外地後,這位有老婆有孩子的員工,與陌生女子發生一夜情,期間心臟病突發猝死。
員工私生活不檢點,倒黴的卻是公司。勞動部門認為,這位員工死在了出差期間,他的死亡就應該被認定為工傷。因此,公司必須賠償,每月大約需要支付80%的工資給他家人,直至這位員工的原定退休年齡。就算到了退休年齡這事兒也沒完,之後還得繼續支付養老金。
公司自然不服,與勞動部門在法庭上撕扯了6年。直到2019年5月,法院最終判決:約炮致死,屬於工傷!
理由是:員工在出差期間,無論是職業活動還是日常生活中發生意外,僱主都必須承擔應有的責任。性行為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跟洗澡、吃飯一樣。

法國媒體對此事的報道
圖:BFM TV
解僱員工難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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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解僱員工可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事。工作能力差、業務水品低,這些都不是解僱員工的正當理由。只有僱員犯了“嚴重過錯”時,僱主才能立即與其解除合同關係。
而且在實際的司法判例中,“嚴重過錯”的鑑定是非常嚴格的,如果企業缺乏足夠的解僱理由,法官可判決員工返回企業工作,或者要求企業支付賠償金。
2016年,POPB 公司的一名技術員在巴黎體育館維修時,往緊急出口處的電纜管道里撒尿。對此,員工的解釋是,他患有某種疾病,無法長時間憋尿。
但公司認為,不能憋尿可以理解,但是員工沒有在事後提醒主管或清潔人員,也沒有找醫生檢查是否適合這份工作,或要求調整崗位。所以,公司以嚴重過錯的理由將其解僱。
員工不服,向法院上訴,申辯理由是,他因為健康狀況受到了公司歧視,遭到不公平解僱。巴黎上訴法院於2021年4月7日作出判決,支持這位員工的主張,宣佈解僱無效,勒令公司恢復其職位,並支付193358歐元**(約147萬元)的賠償金**。
類似的事故,大公司自然扛得住,小企業攤上幾次就可以宣佈破產了。

圖:Chef d’Entreprise Magazine
在這樣的法律環境下,長了腿的資本可不是傻子。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嘛?能轉移到國外的產業統統轉移出去,實在動彈不了的,員工能招一個,絕不招兩個,能招臨時工,絕不招長期工。寧願少掙點錢,也不肯多招人擴大生產。
於是,就形成了非常弔詭的現象:**打工人的福地,無工可打。**法國目前的失業率是8.1%,相當於240萬的健壯勞動力找不到工作。
在二戰後經濟騰飛的年代,法國築起充滿人文關懷的普惠性社會福利制度,的確在促進社會公平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
然而,今非昔比,隨着經濟社會情況的變化,成本問題日益突出,借用《紅樓夢》裏的話,“如今都是可着頭做帽子了,要一點兒富餘也不能的”。
在新形勢下,如何解決高福利的結構性缺陷?如何在保障勞動者福利和鼓勵企業創造工作崗位之間找到平衡?這恐怕是個世紀難題。

在就業中心排隊註冊的失業者
圖:Les Ech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