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倪萍到王冰冰,央視女神30年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1-09-05 16:30
娛樂圈地震了,但你永遠可以相信央視審美。
“流量密碼徹底被央視整明白了。”
央視的新綜藝《央young之夏》裏,年逾六旬的倪萍表演了一段脱口秀,節目中她調侃着正挑大樑的主持人們:“後面的年輕人很快就要衝上來了,隨便説一個人就值得害怕,王冰冰,出鏡才半年,已經成了央視的‘收視密碼’了知道嗎!”

王冰冰和李思思
沒人比倪萍更適合發出這樣的感嘆,曾幾何時,她也是央視的“門面”。1999年的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中,趙本山喊出那句“倪萍就是我的夢中情人”代表着彼時的國民偏好,隨着審美流變,王冰冰已經接替了夢中情人的位置。
隨節目出圈的,還有新一代主持人莊曉瑩、馬凡舒等。莊曉瑩是國防軍事頻道記者,甜美又不失英氣,比起頻道的整體風格頗具反差,受歡迎的理由與此前已被捧為“國民初戀”的王冰冰相近。

馬凡舒2014年起開始主持《天下足球》,原本的知名度僅限球迷圈。她走的是另一條路線,如今微博、豆瓣等平台關於她的讚譽多為“女團愛豆門面臉”,面對不遜於偶像的顏值身材,網友又想起了那句,“可愛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一代代“門臉”級的女主持人更迭背後,也是從官方塑造到全民狂歡的變遷,這種變化還會繼續下去,畢竟誰不愛王冰冰呢?
真正的“頂流打工人”
王冰冰依然“頂流”。
“央視頻”官方帳號在B站的視頻播放量多為3萬左右,標題帶上“王冰冰”,最高能破百萬。由她站C位的那段女團舞《娃娃臉》下的評論梗比去年更貼切:“夏日炎炎,我的心卻是冰冰的。”

被視作“夢開始的地方”的,是2020年8月一段吉林空軍飛行表演的視頻,王冰冰身着一襲紅大衣出鏡,齊肩短髮、空氣劉海加上甜美笑容彷彿從日系治癒劇裏走出的女主角,驚豔一大片年輕觀眾。不同以往的是,王冰冰的真正出圈並非央視推廣,而是始於B站二創,9月10日一則名為《每天一遍,初戀再見》的混剪視頻在B站瘋狂傳播,時期不同、甜美始終的王冰冰博得了大眾目光,該視頻如今播放量已經達到1461.7萬。

這則視頻發佈10天后,央視新聞官方賬號上傳了《總枱記者王冰冰:“快樂小草”,再也不用擔心會“禿”了》,宣傳對黃河流域的生態保護舉措,該視頻仍然排在帳號所有內容第5,前一位是“王冰冰喊你關注央視新聞”。
王冰冰的一夜爆火意外中帶着必然,最直觀的原因是“娃娃臉”和“治癒笑”。
早在1943年,奧地利學者康德·洛倫茲就提出了“嬰兒圖式”概念,指出嬰兒能夠引發人類產生一系列強烈的積極反應,而在一項研究中,**研究者們論證了這些積極反應也會泛化到非嬰兒人羣上,**當面對“娃娃臉”時,人們總會放下戒備,產生憐愛、關懷的慾望,並本能地將純真、誠實等孩童具有的正面品質,從外表“過度聯想”到性格上。
治癒系的笑容也是擊中人類本能的一項特質,威斯康辛大學的一項研究顯示,“面部模仿”是人們的一種本能反應,即當我們看到有感染力的笑容時,會在潛意識中產生模仿,喚起自己的快樂情感。

此外,王冰冰的身份職業無疑給她帶來了巨大加分。
她是國內第一位被大眾熟知的出鏡記者,這和聚光燈下的主持人們不同,沒有台上台下的區隔,出鏡記者可以帶觀眾親臨各類新聞現場,有機會將和受眾之間的距離感消弭至零,恰恰王冰冰的解説風格很有親和力,彷彿鄰家女孩,沖刷掉了人們印象裏新聞解説就得一板一眼的嚴肅印象。
而王冰冰能夠長久在網友心裏佔據一席之地,則離不開在公眾面前的持續輸出。
少女感、清新感包裹下的她實際已過30歲。在人人都能編輯的百度百科裏,王冰冰的公開經歷是按天來寫的。人們知曉她的高學歷和專業素養,也瞭解到她早年在一線採訪時青澀、土氣的一面,步步走來仍舊自視“打工人”,在採訪中將自己定位成“一個普普通通的社畜”,一個能與當下社會最廣泛青年羣體產生共情的真實形象便誕生了。
在那條《每天一遍,初戀再見》的視頻下,有高贊評論稱“兄弟們得想個辦法把她騙入B站才行”,三個月後,王冰冰開了自己的B站帳號,12小時內急速漲粉成為“百萬up主”,首支vlog播放量超230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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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東北看胖頭魚、擼貓、學滑雪、介紹出差所帶衣物……這些個人氣息濃郁的生活vlog,也和央視介紹環保生態、主講“青年大學習”之類的功能性視頻形成了明顯區別,時至今日,王冰冰和央視之間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流量互補”關係。
從倪萍到王冰冰:“國臉”的審美變遷
如果追捧王冰冰的年輕人們,去問父母那輩他們年輕時的“央視女神”是誰,得到答案多半是倪萍。

1992年,楊瀾、趙忠祥、倪萍共同主持央視春晚
80年代末央視總部搬遷,開始醖釀一系列商業改革,舉國漫過市場化浪潮的前奏裏,31歲的倪萍在1990年從山東調入《綜藝大觀》。這檔節目的風格原先一本正經,朱軍曾回憶,“女主持人都特希望自己光鮮、洋氣。人們的生活剛剛好,誰也不願沾着土腥味。”

倪萍年齡大,不懂播音主持,學歷用現在的眼光看算“雙非”,她第一次“踩高蹺般”邁進辦公室時,導演組集體傻眼:這哪來一山東土妞?她自嘲,自己的長相“符合工農兵審美”。
然而倪萍的到來改變了節目風氣,也順應了彼時市場經濟萌芽環境下大眾對主持人的親民需求。她不端着,習慣看完台本之後自己編大白話,在節目裏用山東膠州話念天氣預報讓觀眾記住了她:“今兒刮明兒刮後兒還刮……”僅一年時間倪萍就站上了春晚舞台。
**央視的黃金年代裏,春晚上的主持是誰,百姓心目中的“主持一哥一姐”就是誰。**90年代的春晚基本屬於倪萍,從1991到1999年她讓自己講人味、有人情的颱風家喻户曉,而也就從90年代初開始,春晚除了“閤家歡”屬性也開始承載國家層面的宏大敍事功能,其他三位主持人分別是新聞聯播欄目的張宏民、李瑞英再加趙忠祥。
離開央視後,倪萍迴歸演員本行,也迴歸兒時夢想,在戲裏演“大自由天地裏的農民”,2017年她迴歸公益節目《等着我》時更加從心所欲,常以一件布衣搭一條麻褲出鏡。

倪萍主持《等着我》
和她同時代的主持人敬一丹認為,倪萍“很中國”,這包括她的道德感、語言風格,還有做事周到、顧全大局:“這是五六十年代人常見的價值觀。我們接受的教育就是集體主義。”
不過,被貼上“平民化”標籤的倪萍沒有跳出時代侷限。在當時的文藝節目裏刻意設置若干情緒點幾乎已成“固定程式”,倪萍的風格也蒙受過不少非議和批評——台上的她似乎隨時情緒飽滿,擅長煽情和催淚,帶着教育者的温柔姿態,或許感動,但並不真實。
她的接棒者們和她有明顯不同,國家的經濟環境和審美取向都在變化,周濤、董卿們展現着女性知性、優雅、強勢和精英主義的一面。

周濤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家教嚴苛、情感內斂,考全市第一也會被母親説“你要努力比現在更好”。她從北京廣播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在北京電視台主持新聞節目,進入央視的契機也是《綜藝大觀》,有一期節目需要主持人蹦極,這種如今司空見慣的節目尺度在當時並無先例,周濤卻毫不猶豫。
這一跳之後,周濤出現在了1997年的春晚主持名單裏。第二年春晚,零點前時間空出了1分48秒,時間太短不能插節目,當時的主任鄒友開拿來一沓祝福電報讓周濤念,“都不知道站哪”的周濤臨危受命,“最後我表現得很好,冷靜自然、全無慌張,這件事之後我被賦予了更多信任。那1分48秒幾乎奠定了我後來20年在央視的發展狀態。”恰值倪萍因兒子病情離開了一陣,周濤搭檔朱軍成為了晚會新的“定海神針”。

1999年,周濤、朱軍、趙忠祥、倪萍共同主持春晚
用周濤自己的話説,她在央視的生涯“趕上了中國電視業的大發展、大繁榮,這20多年中,祖國經歷的幾乎所有重要時間節點,都參與其中”,也就從周濤開始,公眾默認一號女主持得是“國臉”——端莊、大氣,能在宏大敍事裏收放自如,代表着高速發展的中國。
2005年,董卿站上了春晚,同一年湖南台推出的《超級女聲》幾乎顛覆電視產業,地方台開始崛起。若干年後,電視業受到網絡衝擊,央視已經不再是絕對的聚光中心,2014年董卿決定給自己“按暫停鍵”,去美國遊學了一年。
**某種意義上,董卿像電視時代“金牌女主持”的最後一道餘暉,**在春晚舞台接下她重任的李思思擁有幾乎無可挑剔的外表,卻不再能吸引同等量級的關注度。央視的引流方式更加多元,2020年春節聯歡晚會邀請演員佟麗婭跨界主持,觀眾們也並不覺得違和。

而被年輕人們“選”出來的王冰冰並沒有在總枱內部的奮鬥過程,卻先是在2021網絡春晚名單中位列表演嘉賓首位,8月成為央視七夕晚會的主持人之一,有她參與的那台晚會也幾乎沒有懸念地以7.17%市佔率拿下了當晚收視冠軍。
央視“奪回”審美話語權
從倪萍式的“知心大姐”,到王冰冰式的“鄰家女孩”,看似是國民審美傾向在發生變化,實質是審美話語權的轉移。
2005年之前,電視媒介是人們獲取信息的主要渠道,央視擁有無可比擬的中心地位,而早年的央視也的確立在潮頭引領着潮水方向,對節目形態進行過一系列改革。新聞方面打造了《東方時空》《焦點訪談》等,綜藝領域有《開心辭典》《幸運52》等王牌節目,白巖松、李詠、王小丫等名嘴從這些節目中走出,被千家萬户熟知。

《非常6+1》中的李詠
在這種模式下,主持人在人們心裏的地位甚至高過娛樂明星,“審美”的盡頭是央視,影響力自上而下傳遞,央視的門面主持就是“國臉”。
2004年廣電總局發佈《關於促進廣播影視產業發展的意見》,這紙文件埋下了中國電視娛樂化的種子,新聞宣傳以外的“社會服務類、大眾娛樂類”節目自主經營、自負盈虧,這給限制較少、經營壓力較大的地方台帶來了機遇,央視的地位隨之產生變化。
從《超級女聲》開始,湖南台在一系列娛樂化嘗試下高歌猛進,央視索福瑞收視數據顯示,2009年湖南衞視的月收視率就首次超過央視升至第一。其它地方台看到“挑戰權威”的可能性也陸續跟進,《非誠勿擾》《中國好聲音》《奔跑吧!兄弟》等爆款綜藝層出不窮。
遍地開花的局面下,觀眾的注意力被分散,“國民級主持人”本身就成了偽命題,也不會存在“一呼億應”的“夢中情人”了。
**第二次衝擊來得更加迅猛,**2014年《奇葩説》等內容形態更新穎的網絡綜藝進場,整個電視行業日薄西山。艾媒諮詢統計顯示,到2017年單年度的網綜數量就已經超過台綜,而在互聯網語境裏,“中心”更是無處可尋,一些熱門網絡綜藝裏主持人的工作分量被淡化、甚或被明星所取代。

新世紀至今,春晚收視率最高的一年還要追溯到2005年,達到37.6%,2015年一度跌破30%。
好在經過多年蟄伏,面對收視率下降、觀眾流失和話語權轉移,央視的調整再次跟上了時代。**“流量密碼”的本質是重新和年輕人建立聯繫,**首先改變內容產出平台,2019年8月央視《新聞聯播》入駐抖音、快手,官抖帳號第一條內容裏,康輝呼籲着:“常聽一些年輕人説,《新聞聯播》那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才看的節目,但最近真的很多年輕的朋友‘粉’了聯播。”

事實證明,央視“光環”在Z世代心中並非沒有分量,抖音帳號首日就漲粉千萬,同年10月初,央視新聞、央視頻入駐B站,兩個帳號的粉絲量級分別為700萬+和200萬+。
2019年年底,一檔中斷9年的節目《中央廣播電視總枱2019主持人大賽》復活,康輝、撒貝寧、朱廣權、尼格買提四位男主持“組團出道”,B站官方投稿將他們成為“央視F4”,相關話題在微博獲得3.2億閲讀量。

王冰冰成為新一代國民級“央視女神”的過程堪稱“自下而上”,順應觀眾需求的央視大有重新奪回審美話語權之勢,甚至有網友評論:“娛樂圈地震的時候,還得央視來立標杆。”
22年前的春晚上,趙本山“等着盼着見倪萍”,或許再過幾個月,新一代網友們就可以在春晚的某個小品裏,聽到“我的心是冰冰的”了。
文 | 廖藝舟
編輯 | 趙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