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調查41所職校生的進廠實習, 結果讓人無法平靜” | 文化縱橫_風聞

✪ 鄧東京 易素紅 | 長沙師範學院

✪ 歐陽河 | 湖南省教育科學研究院

✪ 鄧少鴻 | 長沙理工大學

(本文原載《中國職業技術教育》)

【導讀】據媒體報道，近日中部某省一職校學生在頂崗實習期間手被捲入機器致殘，引發輿論關注。該生稱學校強制要求，“不到工廠實習就不能畢業”，出事後又讓其自行找工廠協商治療，而且實習期間工廠存在超時勞動現象。數月前，更有一名未成年職高生因不接受強制加班而跳樓自殺。頂崗實習是現今流行的職業人才培養模式，可為何屢出問題？已有一些調查指出，實踐中普遍存在“企冷校熱”的困境，乃至出現了企業、學校、中介的利益共謀現象——企業獲得廉價學生工、勞務中介掙錢、學校完成實習任務(部分存在收“人頭費”回扣情況)，而實習學生卻缺乏合法權益保障。

本文對全國41所中高職學校1700餘名學生抽樣調查後發現：在抽取樣本中，近2/3的學生並未完全按實習計劃進行實習；近三成的學生實習與專業不相關或不對口，近兩成學生的實習其實就是“打工”；更有13%的實習單位未提供實習工資；多數學生不瞭解相關政策，且對事關個人安全保障的事項“不清楚”；存在勞動力強度特別大或經常加班現象，且情況嚴重。儘管教育部門對實習實訓有明確規範，但只能管到學校，對院校選擇怎樣的企業、企業參與進來後有哪些監管機制等問題，缺乏約束。這些問題都迫切需要解決。

本文原載《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15年第12期，原標題為《職業院校頂崗實習現狀調查》。僅代表作者觀點，特此編髮，供諸君思考。

職業院校頂崗實習現狀調查

▍一、調查設計與方法

本研究以我國職業院校2014屆畢業頂崗實習學生為調查對象，從校企合作的角度，立足學生、學校、企業三方制定了《職業院校學生頂崗實習及成本調查問卷》，為保證調查的有效性，調查組對問卷的信度和效度進行了檢測，並組織100多名學生進行了網上預調查，經過多輪討論和修訂，形成了最終問卷。

2014年4月—7月，課題組採用分層隨機抽樣的辦法，從全國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地區，在線調查了全國18省市自治區的41所中高職學校，其中高職19所、22所中職。每校抽取50名不同專業的畢業頂崗實習生，由所在學校的教師組織實習學生通過登錄指定的網絡鏈接在網上填寫問卷，為了控制調查誤差，事先告訴學生調查是匿名的，學校、企業之間也不排名，以保證調查的客觀真實性。

（圖為近期事件報道）

▍二、調查結果分析

考慮到研究的需要，課題組抽取其中32所學校（高職學校19所、中職學校13所，其中行業辦學1所）的1802份樣本，刪除非2014屆畢業頂崗實習學生樣本和通過SPSS軟件的查找重複記錄功能，剔除重複記錄後，得到學生有效樣本1762份，問卷有效率達97.8%，涉及財務、電子、動漫、機械、電氣自動化、工程技術、建築、物流、營銷、護理、醫藥、汽車、計算機技術、服裝、園藝、英語、旅遊等133個專業的1762名學生，其中男生886人、女生876人，高職學生1122人、中職學生640人。運用SPSS和EXCEL等統計工具對數據進行了整體性和交叉性分析，具體分析結果如下：

（一）學生頂崗實習任務完成率偏低

從“學校安排的實習時間”“實際實習時間”來看，學生頂崗實習時間無論是周次還是學期數，這兩項數的差異性並不顯著，**各職業院校都重視學生頂崗實習，基本上都安排了至少1個學期的頂崗實習，**學生實際實習時間為1個學期的佔37.3%，實習2個學期的佔62.7%。其中，中職學生實際實習時間為1個學期的佔34.4%，2個學期的佔65.6%，高職學生頂崗實習1個學期佔78.9%，實習2個學期的佔21.1%。按照國務院所規定的“中等職業學校在校學生最後一年要到企業等用人單位頂崗實習，高等職業院校學生實習實訓時間不少於半年”的要求，學生實習任務的完成率偏低。

（二）“完全按實習計劃”實習的比例偏低

高職學生的實習“完全按照計劃”進行的只有35%，中職學生“完全按照計劃”實習的只有42.7%，**學生“完全按照實習計劃”頂崗實習整體比例偏低，平均比例只有38%左右，**不到一半，如果學生的頂崗實習都不能完全按實習計劃進行，那實習的效果該如何去監控和評價。

（三）由學校安排實習單位的佔44.7%

從“尋找實習單位的方式”來看，**只有44.7%的學生頂崗實習由學校安排。其中，中職67.3%的學生實習由學校安排，高職31.9%的學生實習由學校安排，**另，中職近三成的學生不由學校安排實習單位、高職近六成的學生不由學校安排實習單位，這將直接影響學生頂崗實習是否按實習計劃進行、實習崗位和內容是否與專業對口等，學校在安排實習單位時的主體缺失性，勢必導致部分學生的實習流於形式，出現“專業不對口”“打工”實習等現象的存在。

（四）近三成的學生實習與專業不相關或不對口，近二成學生的實習為“打工”

從表1可以看出，學生的實習內容、崗位與所學專業“完全符合”的中職27.5%、高職23.4%，“不太符合與不符合”的中職佔27.2%、高職佔29.2%。而且，學生頂崗實習“打工”性質的接近二成，其中，中職22%，高職17.6%。“實習的性質”和“實習的專業對口度”關係到頂崗實習教學的成敗和實效，頂崗實習內容與崗位所學專業不相關或不對口，和“打工”性質的實習將直接影響學生崗位操作技能的獲得和零距離上崗，這將影響職業教育培養技能型人才、應用型人才或實用性人才的培養，在一定程度導致社會對學生頂崗實習實際意義的質疑。

（五）學校實習指導老師經常臨場指導的不足佔35%

學生頂崗實習過程中知識、技能的獲得，相關技術問題的解決，離不開學校實習指導老師和實習單位師傅們的耐心、有效指導。從學校和實習單位雙方來看，實習單位對實習學生的指導的重視程度明顯高於學校，實習單位71%的師傅們會經常臨場指導學生的實習，而學校實習指導老師經常臨場指導的不足35%，有近40%的學生沒有學校實習指導老師臨場指導（表2），可見學校對學生頂崗實習的指導缺失，這勢必導致學校實習管理責任的不到位，也影響學校與企業雙方的有效溝通和實踐教學的質量。

另外，數據分析中發現不管是師傅還是學校實習指導教師，一般都喜歡是“一對一現場指導”的實習指導方式，其次才是“電話及網絡溝通”和“帶隊下班後指導”，這也反映出實習過程中學生趨向於“一對一”的現場指導，希望能像師傅帶徒弟一樣習得技術和經驗。

（六）學生更換實習單位過於頻繁

**高職學生在實習期間更換實習單位1~2次的達86%、中職學生更換實習單位1~2次的達88%，沒有換過實習單位的分別僅佔3%、2%。**究其原因，有11%的學生是因為專業不對口，有13%的學生是因為工作壓力過大，有15%的學生是因為待遇低，其他原因變換實習單位約61%（表3），這種頻繁的更換實習單位一定程度影響了實習計劃的完成，也影響實習的實效，還會增加企業接收實習生的成本，直接影響到校企合作的正常進行，同時，也從側面反映出學生誠信意識的淡薄。

（七）學生實習期間的住宿、餐飲、交通以學生自理為主

從表4來看，55.4%的學生由自己解決住宿，38.6%的就餐自費，74.7%的學生實習期間的交通自理，從數據可知學生頂崗實習期間的吃住行的成本主要由自己承擔，據統計分析，平均每個高職學生需承擔成本495元/月，每個中職學生需承擔成本478元/月。

（八）13%的實習單位未提供實習工資

從數據分析來看，第一，絕大部多數實習單位給實習生提供實習工資，其中，87%的實習生有實習工資，13%的實習生無實習工資。第二，實習期間每月的平均工資為1718.18元，其中東部地區的實習平均月工資略高於中部和西部地區，月工資區間處於1001~2000元的人數佔65.7%（表5）。

（九）學生頂崗實習安全、權益有待提升

學生頂崗實習期間的安全保障主要涉及實習安全保障、實習合同或協議的簽訂、實習期間的補貼等情況。具體如下：

1. 學生對實習政策的知曉程度不高

當問及“瞭解教育部門關於頂崗實習的相關政策”時，有超過20%的學生回答“不瞭解”，**其中，高職學生只有12.6%的學生“完全瞭解”，中職學生只有23.1%的學生“完全瞭解”，還有超過一半的學生只瞭解一些政策。**學生如對頂崗實習的相關政策關注度不夠、知曉度偏低，就無法為實習期間的維權等找到有力的政策依據和支撐。如，調查中發現，5.3%的實習生還向實習單位交納了實習費，《職業學校學生頂崗實習管理規定（試行）》規定，“學校和實習單位不得向學生收取實習押金、實習報酬提成和其他形式的實習費用”，實習學生如知曉這些實習政策，就可以維護自己的權益。

2. 實習期間，安全保障問題值得重視

36.8%的學生回答實習期間，“完全有保障”，80.9%的實習單位未有過侵權行為，77.4%的學生與實習單位簽訂了實習合同或協議，其中，32.8%的學生是由校方與實習單位簽訂了實習合同或協議，44.6%的學生自己與實習單位簽訂了實習合同或協議。除此之外，還有15.4%的學生未與實習單位簽訂實習合同或協議，7.2%的學生根本不清楚是否與實習單位簽訂過實習合同，這22.6%的學生應成為實習關注的重點，學校應督促學生與實習單位簽訂好實習合同或協議，從而保障實習期間的權益。另外，51.1%的實習單位為實習生購買了工傷保險、意外傷害保險、醫療保險或商業保險，但調查中也發現，有48.9%的實習生不清楚實習單位是否為其購買相關保險，這值得引起學校的重視（表6）。

3. 實習期間從事過勞動力強度特別大的工作和經常加班現象比較嚴重

在實習過程中，實習生除了跟師傅學習工作技能和獲得工作經驗外，有時也會因為實習單位工作的需要從事一些體力勞動。調查中顯示，“偶爾從事”勞動強度特別大的體力工作的達50.1%，“沒從事過”勞動強度特別大的體力工作的達40.4%。另，**加班情況在實習單位也比較常見，其比例達到50.1%，**其中，週末加班佔19.7%、加夜班佔11.4%、日均加班2小時以上的佔19.1%。

（十）學生對所經歷實習基本滿意度

學生實習平均滿意度達到66.5%，實習單位接納學生頂崗實習的態度基本比較好（見表7）。調查中發現，頂崗實習中學生最為關注的是“獲得工作經驗”和“獲得就業機會”，最後才是“獲得實習工資”，可見，在競爭如此激烈的職場，學生越來越理性，把工作經驗的獲得放在了首位。另，學生明顯感覺通過頂崗實習後從事本專業的工作能力有了明顯的提升，基本上能實現零距離上崗，其中“實習後能零距離上崗”的達到了95%，“實習後明顯提高從事本專業工作能力”的達到81%，由此可見，頂崗實習對提高學生的工作技能、解決零距離上崗等方面具有很大的成效。另外，不同地區的實習單位接納學生實習的態度都呈良好的態勢，接納實習生態度良好的平均佔到90.3%，其中，態度“很好”的達51%，“好”的達39%，這些數值可以説明，近年來隨着職業教育的大力發展，校企合作的深度明顯加強，企業參與的合作意識明顯提升。

▍三、基本結論

通過以上研究和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一是學生頂崗實習幫助學生獲得了工作經驗，大部分學生畢業能夠適應上崗要求；二是學生頂崗實習還存在許多問題，實習的有效性和質量亟待提升；三是學生頂崗實習的權益難以保障，應該引起職業院校和主管部門的高度重視；四是有效解決實習中“專業不對口”、“打工”性質實習、實習難、實習權益保障難等問題是當務之急。

**本文原載《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15年第12期，原標題為《職業院校頂崗實習現狀調查》。**限於篇幅，註釋從略。歡迎個人分享，媒體轉載請聯繫版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