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驚魂，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_風聞

作者丨木馬君

　　假期的後半程，我們在克羅地亞的一個大型海灘度假村裏玩耍。

　　這次度假，同行的還有我朋友蘭達一家。

　　因為我們住的近，家裏都有小孩子，又都想來克羅地亞度假，於是今年就難得相約去同一個度假村度假了。這樣，小孩子們可以在一起玩耍，大人們晚上就着海風喝一杯啤酒，閒聊幾句，好不愜意。

　　度假村裏的日子美好又閒適，上午海邊泡水，下午參加一些體育活動，晚上帶孩子看演出，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假期行將結束，到了最後一天。

　　我們和蘭達一家都想着要好好利用這最後一天，再享受一下這藍天碧海，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天竟成了一次海灘驚魂之旅。

　　蘭達和她的先生老R以前年輕時常愛去大型樂園，過山車，大型滑梯，水上衝浪等等，這類略為刺激的項目都是他們喜歡的活動。

　　我常常羨慕蘭達的膽量，因為我自己是一個膽小如鼠的人，既怕高又怕水，前怕狼後怕虎，對於刺激的遊樂設施一向是有賊心沒賊膽，哪怕是坐兒童過山車都要驚叫半天。

　　我們所在的度假村裏也有一些很常見的海上游樂項目，摩托艇，香蕉船，還有海上降落傘。

　　前幾日我們忙着海邊泡水玩沙，竟忙得沒有時間去了解這些項目。

　　這一日的早晨，蘭達和我並肩走路去游泳池，她説：

　　一直想玩一玩海上游樂項目，但是昨天有風，他們取消了一些項目。今天天氣好，風平浪靜，想必有得玩。

　　我問：你想玩什麼項目？

　　她開心地説道：

　　我早就想玩海上降落傘了。

　　上次在一個綜藝節目裏看到有人玩了，看上去也不是那麼可怕嘛。被降落傘託舉到空中，迎着海風，一定很爽。

　　我很慫地表示：

　　這個我真不行，我怕高，而且我也不大擅長游泳，看到下面茫茫海面，就更心虛了。

　　她很豪氣地安慰我説：

　　不要怕，我先玩，給你打個樣。我下來再告訴你是什麼感覺哈。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裏還是充滿了抗拒。

　　圖片來自網絡

　　下午兩點，到了蘭達一家預約的海上降落傘飛行的時間了。木馬爸爸剛好帶着攝影機，自告奮勇給他們跟拍錄像，做個度假紀念。

　　我則留在海灘上，帶着小木馬和蘭達的小女兒莎莎一起玩沙。

　　蘭達，老R，還有他們十多歲的大女兒貝貝，三個人坐上快船，駛向了海中央。木馬爸爸在岸邊舉着攝像機，拍下他們的啓航。

　　船隻駛向了很遠的海面，攝像機裏已經看不清人臉了，只有幾個小黑點。

　　遠遠地，我們看到降落傘被放下水面了，船隻徐徐航行，降落傘在水面慢慢展開，漲滿了海風，向着空中上升。

　　一會兒，降落傘越升越高，能看到下面似乎是有三個小黑點一樣的人影，正站在空中飛着。

　　船隻逆着風向慢慢航行，船後的降落傘就越升越高，穩穩地飄在空中。傘下固定着的人，正在半空中體驗着這難得的逆風飛揚的感覺。

　　圖片來自網絡

　　腳下是碧藍的無垠大海，眼前是萬里晴空，耳邊是海風吹拂，你在風中展翅翱翔。

　　我雖然自己無福消受這樣的樂趣，但是卻也能想象，對於喜歡户外刺激活動的人來説，這大約也是極大的快樂。

　　陽光太刺眼，我看了一會兒，便又帶着孩子們去海灘邊玩沙了。

　　我們一邊玩沙，一邊等着他們回來。

　　又過了一刻鐘，木馬爸爸突然帶着朋友的大女兒貝貝來到了我們的海邊帳篷前，他站在離帳篷5，6米遠的地方，急促地叫我過去。

　　我懶洋洋地抬起頭，一臉困惑地看着他，陽光炙烈，我躲在帳篷的陰影裏，不大情願走出去。

　　他又喊我，讓我趕緊過去，看上去非常焦躁。

　　我於是起身，向他走過去，不明白有什麼事情不能在帳篷裏説，非要離着幾米遠喊我過去。

　　走近他們，我才察覺貝貝小姑娘正裹着一條毛巾在發抖，木馬爸爸在我耳邊低聲快速地説道：

　　“蘭達出事了，情況不大好，滿臉都是血。你帶着孩子們，收拾所有東西回公寓。貝貝受到了驚嚇，你要安撫她。我要回去看蘭達和老R他們，救護車馬上來。。。”

　　我被這隻言片語驚得頓在了原地。腦袋裏一時間很混亂，出什麼事了？什麼血？什麼救護車？

　　雖然心裏充滿了震驚，但是此時也來不及再細細追問，只知道他們出了事故，要馬上送去醫院。

　　我腦袋如一團漿糊，但是也明白此時必須強作鎮定，因為有三個孩子在我身邊。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木馬爸爸不能在帳篷裏説，因為怕兩個年幼的孩子聽到這個消息。

　　木馬爸爸又迅速地返回了出事地點，我趕緊收拾起散落在海灘上的各種物件。

　　7歲的莎莎問我：為什麼我們這麼快就要回公寓了？

　　我含糊地説：因為陽光太烈，不想玩水了，我們先去公寓休息一下。

　　兩家人的海灘物品甚多，我沒頭沒腦地把各種挖沙玩具，鞋子，毛巾一股腦地都塞進大袋子裏，整整三四個大揹包，再加上一個帳篷。

　　朋友家的帳篷我不知道怎麼收疊，此時的腦子也已不大靈光，只好隨便折了一下，就扛起來走。

　　貝貝是和爸媽一起參加了海上降落傘的，她幸運地沒有任何受傷，但是卻親眼目睹了她媽媽滿臉是血地被人從水裏撈出來。

　　她站在那裏，在烈日下發抖，不是平時怕冷的那種抖，而是全身都不受控制地篩糠一樣地抖。

　　我趕緊又放下手裏的東西，用力把她抱住，小聲安撫她。

　　她非常懂事，知道不能嚇到妹妹和小木馬，所以她沉默着，關於事故一個字也沒提，既沒有哭喊，也沒有流淚。

　　我扛着帳篷，帶着三個孩子和很多包裹，走到了朋友住的公寓，遇到了木馬爸爸和老R。

　　救護車已經把蘭達送去附近醫院了。老R要立刻開車趕過去。

　　他慘白着一張臉，毫無血色，眼鏡也在事故中遺落了，張着一雙迷茫的眼睛。

　　進了公寓裏，他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櫃找東西，護照，醫保卡，現金，藥物，保險公司電話。。。

　　救護車送去了哪家醫院，因為驚慌和語言不通，他也根本沒有聽清。

　　他謝過我和木馬爸爸，讓我們安心回公寓繼續玩，説他自己能處理。

　　我知道他是不想打擾了我們的假期，畢竟暑期假期是德國家庭一年當中最重要的事。但是他的樣子分明是還在shock中，六神無主，還帶着兩個孩子。

　　畢竟剛剛親歷了事故，看到自己的太太被救護車送走，又怎麼可能冷靜。

　　我和木馬爸爸不放心，終於説服他，讓木馬爸爸開車送他去醫院。我則留下在公寓裏照顧三個孩子。

　　在公寓裏守着三個孩子，我心裏很驚懼，時間變得沉悶又難熬。

　　木馬爸爸説蘭達滿臉是血，臉頰看上去面目全非，上來時已經失去了部分意識，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只能自己胡思亂想。擔心她的頜骨會不會骨折，又不敢想難道是掉進水裏被捲到發動機裏了？

　　我實在想不出，海上的降落傘會發生什麼事故，讓人滿臉是血。

　　越想越害怕，卻又不能去詢問貝貝。

　　我和貝貝很有默契地裝作沒事發生，打開了電視，拿出零食，讓兩個年紀小的孩子安心打發時間。

　　後來我才從木馬爸爸和老R那裏知道，他們在降落傘收傘時，出了事故。

　　海上飛行結束，降落傘緩緩從空中落下，他們三個人也被工作人員順利地接到了船上甲板上。

　　這時，落下的降落傘意外地完全沉入了水中，船隻航行推出的水流，加上海浪潮汐，把水裏的降落傘向遠處帶去。

　　海浪裏藴含的巨大力量和船隻向前航行的動力拉鋸着，降落傘的傘繩很快不堪重負，突然繃斷了。

　　站在甲板上的三人，還沒來得及解開身上綁着的安全背心和繩索，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甲板上猛地被拖入水中，

　　在傘繩繃斷時，失控的鋼鐵固定架裹挾着巨大的衝力撞在了蘭達的臉上。。。

　　他們三人在瞬間被拽入海中，穿着救生衣，老R在海里浮起來，才發現蘭達已經在鋼鐵支架的撞擊中失去了意識，昏過去了，腦袋耷拉着，頭完全沉在水裏。

　　他拼命靠近蘭達，把她的頭從水裏托起來，他們的女兒貝貝也驚恐地在水裏抱着爸爸。

　　木馬爸爸原本要幫他們拍度假視頻，因此舉着攝像機等在岸邊，要拍下他們凱旋歸來的鏡頭，直到他在鏡頭裏看到蘭達無力地倒在老R身上，臉上都是血，他才意識到出事了。

　　磨難使人瞬間成長。

　　貝貝原本只是十多歲的孩子，但是經歷了事故，也明白媽媽現在在醫院，爸爸不在身邊。

　　她彷彿在一瞬間就長大了，明白自己要在父母不在時，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

　　她去洗手間迅速地換下游泳衣，穿上乾淨的衣服，然後張羅着切面包和火腿，給妹妹和小木馬做下午茶。我趕緊攔住她，讓她去休息，我來收拾廚房做餐點。

　　她又細細地告訴我，公寓裏還有多少飲料，幾杯酸奶，幾盒意大利麪，晚上我們可以做麪條吃。

　　我讓她不要操心這些，安心坐下休息。

　　她剛坐下兩分鐘，又惶惶地站起來，在屋裏打着轉，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準備打包。

　　因為原定明天要出發回德國，她擔心父母沒時間，便自覺擔起了打包全家行李的任務。

　　我耐心勸她不急着打包，等晚上她爸爸從醫院回來，我們再一起打包。

　　我不忍心説的是，蘭達只怕傷得重，要住院，明天是斷然回不了德國的。

　　到了傍晚，孩子們餓了，為了改善沉悶的氣氛，我帶他們去一家餐館的露台吃飯。

　　到了室外，夕陽正好，海風温柔地吹着，年紀小的莎莎和小木馬在玩鬧，他們還不懂得憂愁。

　　貝貝這時才稍微放鬆下來，暫時忘記了驚恐，露出了一個10多歲孩子本來的樣子來。

　　吃晚飯的途中，木馬爸爸和老R也從醫院回來了。

　　不幸中的萬幸，面部骨頭沒斷，但是臉部和舌頭損傷，需要縫針。

　　她大約是在撞擊中經歷了腦震盪，仍然不記得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在度假，卻不明白為何突然躺在了醫院裏。

　　老R取消了第二天回家的計劃，需要在這裏繼續逗留，直到蘭達能出院。

　　在克羅地亞就醫，語言不同，急救的醫院條件看上去不值得信任。因為新冠，不準家屬探視病人，老R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在這裏奔波，何其艱難。

　　我們也臨時取消了回德國的行程，多逗留一天，卻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老R去醫院時，幫他照看一下孩子們。

　　老R原本聯繫了境外醫療救援，如果情況更嚴重，就讓救援公司直接運送回德國治療，幸好CT顯示骨頭應該沒事，所以他打消了運回德國的打算，暫時留在這裏的醫院治療。

　　人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卻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後患等着老R去處理。

　　木馬爸爸陪他去和度假村交涉，沒想到負責海上降落傘的是一家外包的第三方公司，並非是度假村自己在運營。

　　當晚又聯繫了克羅地亞當地警察備案，德國的律師開始介入，保險公司那裏要報備，公司要請長假，德國的醫院和醫生也提前預約起來。。。

　　不管是跨國打官司索賠，還是保險公司的各種理賠手續，都讓人心力交瘁。

　　僅僅在一瞬間，事故發生，生活便陷入了一團混亂。

　　一直到寫着這篇文章的時候，還是有點恍惚，過去的兩天像是一場驚悚的夢。

　　心裏既惶恐又感慨，忍不住動筆記錄下這可怕的經歷。

　　現在再去責備“早知這麼危險的活動就不該玩“已沒有多少意義，世事無常，即使活得小心翼翼也仍然常有不可預料的意外發生。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能和身邊的家人平安健康地相守，已是最大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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