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與南京,相煎何太急_風聞
新潮沉思录-新潮沉思录官方账号-2021-09-07 08:12
文 | 飛劍客
上回聊了蕪湖起飛和蚌埠住了,也聊了泄洪背鍋省份安徽的前世今生。蕪湖尚未起飛,蚌埠已然住下。背後的陰影其實是南京和合肥。
南京,是千年以來南方的政治經濟中心。昔楚威王築石頭城,見此有王氣,買金以鎮之,故曰“金陵”。作為曾經的六朝古都以及民國的政府要地,心氣不可謂不高。用南京人的話説,吊的一比,大藍鯨!

眾所周知,南京被安徽人稱為“徽京”,卻不在安徽,類似科尼斯堡是普魯士的發源地現在不屬於德國;因為和安徽聯繫緊密,人文地理相親,又時常成為江蘇內鬥的公共靶子,故有好事者曰:南京是江蘇的“薩拉熱窩”,是安徽的“柯尼斯堡”,是南偽政權的“耶路撒冷”,還是鴨子的“奧斯維辛”。上個月南京又有了新冠的“君士坦丁堡”之稱。
合肥是安徽省會,人稱霸都,小名二胖。不過有一説一,合肥聽起來確實有點土,尤其農村孩子聽了還以為是個生產複合肥的地方呢。其實合淝的字面意思,是東淝河和南淝河匯流之地,因此成為古代溝通江淮的水路要衝,兵家重地,有些人想改回廬州,一下子就文藝了起來,然而合肥比廬州更加久遠,秦朝就置合肥縣,後來才有廬州府,嚴格來説,廬州不等於合肥,要大於合肥縣的範圍,只是它的府治是在合肥縣。
合肥隋唐後一直屬於廬州,那為何現在不叫廬州呢?因為民國廢府,各城都被以縣命名,比如西安府被廢后城郊都歸長安縣管理,後設西安市。合肥在廬州府被廢后都叫合肥縣,又因為合肥地位較低,所以後來並沒有分出合肥縣城而設廬州市,解放後新中國才改合肥縣為合肥市,原來的合肥縣拆建為合肥市、肥東縣、肥西縣,所以歸根結底是合肥在民國時期政治以及經濟地位不高,甚至在安徽省內地位都不高。

從明朝的南直隸,到清朝的江南省,兩城都同出一系,歷史的紐帶早早種下。而今寧合也面臨着相似的課題:提升首位度和長三角格局。
南京作為蘇省省會,很長一段時間,在江蘇被另一番眼光看待。因為經濟不夠強勢,經濟首位度上全國倒數(和北方的濟南是難兄難弟)——這意味着省會的影響力弱,無法從江淮穿透太湖吳語區,沒有蘇錫常這蘇南“三虎”那般有存在感。究其原因,是改開後出口貿易造就了一批外向型的城市,能夠把掌握行政資源的省會都踩在腳下。這些現象無一例外,都誕生在沿海省份。
就江蘇而言,蘇南就是江蘇的縮影,蘇南的發展,就是通過鄉鎮政府主導鄉鎮企業發展,完成資本原始積累,催生出許多強縣域。那麼這種遍地工廠、煙囱林立的開發優勢從哪裏來呢?相當部分是把蘇北各市的工業用地的指標轉給蘇南,蘇北來種地,包括南京也有一半以上不能開發的地,以此代價打造並維繫“蘇南模式”。
南京能長期維持省內前三的水平,主要靠的是揚子石化、南化、南鋼、南瑞、華泰、十四所這類的“國”字號企業,以及碾壓全省甚至全國的科教文衞。這藍鯨散佈着32所三甲醫院,8所211,擁有諸多的研究院,省級行政單位,中央機構駐點;江蘇的國企、央企多數都在南京;還是南北鐵路的大樞紐。拋開單一的GDP來談首位度,昔日南直隸的氣象尚存。雖然這仍然是蘇南各種瞧不上的“體制城市”,但憑藉金融稟賦吸引安徽人口過來斬鴨子,未嘗不能一點一點拉近與蘇州的差距。另外,即使蘇南不服這大哥,還是會承認南京這房價體現了省會應有的地位。

但這頭大藍鯨把安徽人吸引過來吃鴨子的躺平思路,十年來也只新吞了130萬人口。在大省省會里是最少的,近年來又遭遇了距離不到兩百公里的,被自己視為大縣城的二胖的“進擊”和奪食。
合肥過去經濟地位一直不高,底子太薄。二十年前平平無奇,GDP只能和黃岡、綿陽過招。08年那會合肥趁着深圳被夏普忽悠那陣,拿財政收入的大頭引進傳聞瀕臨破產的京東方,被時人説打腫臉充胖子。事實證明,二胖賭對了一半,因為它還賭了長虹的等離子。雖然引進京東方過程中驚險,但當時合肥的家電製造業起來了,要解決屏幕供給受制於日韓的局面,必須有自主的高世代線。後來有了京東方自主的6代線,在中科大國家科研團隊的基礎上,使合肥成為中國家電業的製造中心。
合肥自郭孫兩條龍到來後,在中央的支持下開始了大建設,基礎設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要知道合肥05年之前坐火車出省,大部分時候還要去蚌埠和南京中轉。隨着中央的支持多條高鐵從合肥過,一下把合肥從小站變成樞紐。同時國家同意安徽省拆分巢湖市,讓合肥享巢湖之濱,規劃濱湖新區。19年合肥又賭新能源,大力扶持蔚來,還引誘來了大眾入資江淮汽車。你發現合肥確實壯實了,還是個靈活的胖子。

這兩年自媒體為二胖寫了很多爆款文,給合肥送去“賭城”美譽,給合肥的國資委封神云云。客觀來講,合肥被很多自媒體吹過頭了,在抖音上,很多自媒體明顯是房地產中介。**其實二胖在“進擊”路上也不是一帆風順,換句話説,又不是隻吃肉不捱打,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就比如12年那會,合肥曾大舉進軍光伏太陽能產業,大舉引進了諸如晶澳太陽能,賽維ldk等光伏企業,後來光伏泡沫破裂,整個產業慘淡收場。合肥就沒少在它身上虧錢,還淪為接盤俠。只不過實業投資本身有個好處,就算失敗了,配套產業就業機會相關經驗總能留下一些。
合肥的崛起給旁邊的南京帶來了不少的壓力。眾所周知,南京多年的發展,靠的是廣大的安徽人民持之以恆地流入,成為新南京人。目前南京已不再是安徽人口流入最多的城市了。當然,這個壓力不僅是合肥給的,南京與前幾年明顯提升首位度的杭州的差距也在拉大。以前南京的好幾家著名的民企都是做零售、代銷起步的,比如蘇寧、三胞、福中等等,都在和以杭州為代表的電商經濟的競爭中,落了下風,轉型都沒能成功。
隔壁兩省都在拿首位度咄咄逼人,江蘇內部又缺乏向心力,這不是好事,因為長三角除了上海,還缺了一個懸而未定的國家中心城市,明顯合杭寧都有爭取的意圖,猶記19年時任南京市領導在做政府工作報告時,首條即提“提升省會城市功能和中心城市首位度”,説要“以國家和省全力支持南京”,要“理直氣壯講首位度、全力以赴幹首位度、名副其實增首位度。”,讓人側目以視。沒過多久,領導就去蘇州任市委書記。
**對於南京來説,提升首位度的方法,無非是人口上有所突破,這又要產業上擴容——難就難在土地,南京想施展拳腳,能級提升,終究繞不開土地。**然而南京的市域面積在省會中排名倒數,同時受自然因素的限制,東面有紫金山的阻隔,南面有牛首山,將軍山的遮擋,低山、丘陵廣佈,可供連片開發的土地十分有限,沒有辦法如上海、蘇州那樣呈環狀像外發展。這點來説,合肥優勢明顯,合肥這樣的平原城市一張大餅無限往外攤就行,而南京只能成點狀向四周輻射。加之由於地理位置上離上海太近,南京也無法向武漢、成都這些城市那樣很好地擴張服務業。

再看看合肥,15年合肥通過炒地皮抬高地價,靠賣地收入支撐新一輪的基礎建設投資(地鐵)。領導班子換屆後,合肥提出向旅遊文化方向發展,集中整合了全省的資源(這一點被周圍城市詬病),通過刺激房市短時間內讓經濟數據快速的增長。其實合肥的土地儲量很大,本地人應該都知道,奈何限量供應,且對炒房有意縱容,使合肥房價15年到疫情前直接翻一倍,還擁有了“70城漲價第一”的頭銜,被中央多次點名。
從產業發展來看,合肥近幾年引入了不少高新技術產業,先進製造業,相比於隔壁南京依然是傳統工業、金融和體制為主的經濟結構,合肥吸引了更多的人口增量。就安徽這個對外務工率前二的大省來説,一些人總要回流,況且,和南京杭州動輒三四萬的房價比,合肥房價最多隻是追隨他們。然而疫情後合肥又一輪上漲,導致打工人聚集的政務、濱湖這些地方已經超過了南京的橋北、浦口和江寧,假設南京能順利產業擴容,控制好現行地產價格,合肥的人口勢頭也可能會被扭轉。
(事實上,合肥從19年起經濟增速要小於南京。)

年初,國家發改委正式批覆同意了南京都市圈的發展規劃,指示了由江蘇和安徽共同推進,這是國家首個跨省的都市圈。對於南京來説,意味着南京將近郊的安徽城市納入到自己的腹地範圍;對於馬鞍山滁州來説,終於可以不看合肥臉色和“大哥”肆無忌憚地走在一起。目前,南京正在修建S2號線到馬鞍山,S4線對接滁州,公交車已直達相通。普遍來説,南京相比一線福報城市加班現象少些,但南京的房價讓人敬畏,留不住人,最好的辦法是地鐵開通以後,一邊在南京提供剩餘,消費,一邊在滁馬置房,馬滁將來也有人從其他地方迴流,前者也可以在自身土地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利用後者的土地和人口,當郊區用,簡稱南郊。
這讓合肥咋辦呢?從當時公佈的都市圈的時候派過去開會的人級別不高,看得出一些端倪,但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隨他們去好了。安徽省之前重點發展合肥,其他城市難以顧上,南京都市圈或許還能緩解安徽省內的財政壓力,有餘力可以幫扶一下六(lu)安和淮南。另一方面,合肥肯定不能放棄自己的定位,要專心發展高科技,建設國家科學中心。在更遠的將來,當馬滁蕪和和南京融為一體以後,合肥自然而然和南京融為一體,屆時蘇皖分省對江淮團結的負面影響也將一併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