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失調”：官方翻譯也不可亂抄_風聞

出品 | 外宣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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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漢學家Perry Link在An Anatomy of Chinese: Rhythm, Metaphor, Politics （2013）一書中講了一件趣事：

在上海的一場宴會上，有人幫朋友餐盤上添了一塊美味小點心，朋友連忙説：別客氣，自己來。對方風趣地説：不要緊，為人民服務。這句話引得賓客哈哈大笑。

眾人何以發笑？

“為人民服務”是帶有政治色彩的官方話語（official language），當人們把嚴肅正式的官方話語應用到輕鬆活潑的非正式語境裏，便造成一種話語“失調（incongruity）”，而正是這種“失調”引人發笑。

用Perry Link的話説：

… mixingof the official and unofficial languages produces incongruitythat people find laughable.

文刀君在生活中也見到過類似的例子，比如家門口拍的這張照片：

國際傳播工作者經常與官方話語打交道，時而翻譯，時而用英文闡釋。官方話語在白皮書、政府工作報告、領導人講話稿、央媒評論文章中比比皆是，已成為政治學、語言學、翻譯學等諸多領域裏中外學者研究的熱點。

比如，大家都不陌生的一句話：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官方語境下，一般譯為“stay true to our original aspiration and founding mission”。

官方話語與日常話語（非官方話語）並非涇渭分明。越來越多的日常話語進入官方文件，令官方話語更接地氣；同時，官方話語被日常話語借鑑的情況也不少見。“不忘初心”這句話除了在黨政軍等嚴肅語境下使用，似乎也已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一位英國專家曾問文刀君：某健身房裏貼着一張海報，上書“勿忘初心（Never Forget Original Aspiration）”，什麼意思啊？

文刀君忍不住笑了。

“勿忘初心”這四個字張貼在健身房，從中文角度看，沒什麼問題，但英文照抄官方譯法，問題就來了。問題還是在“Incongruity”。

在健身房這種輕鬆愉悦的非正式語境下，“勿忘初心”講的是“Never forget why you started”，但是把本該用在官方語境下的譯文照抄過去，造成話語“失調”，令真正的英文讀者困惑不解，甚至發笑。

文刀君把“Never forget why you started”這句英文講給老外，老外驚呼：

Oh！That’s much better, and more natural. “Original aspiration” does not hint toward that meaning at all to me.

Perry Link把中國的官方話語稱之為“officialese”。“officialese”略帶貶義，特點是“過於正式（excessively formal）”，且語義晦澀（obscure）。

英文“original aspiration”亂入健身房，在“笑果”上，好比中文“為人民服務”亂入輕鬆愉快的宴會場景。試想，我們跑到國外健身房裏喊：Never Forget Your Original Aspiration! 健身達人是會備受鼓舞並情不自禁地猛做20個深蹲？還是會報之以尷尬的凝視？

這個例子很有代表性。

從翻譯角度看，同一句話，在不同的語境下，可能需要調整措辭尋找最佳譯法。“千篇一律”搞不好翻譯。這是翻譯常識，也正是這一點常識，使得機器翻譯短時間無法取代人類。

從國際傳播角度看，當面向廣大外國普通讀者時，不論官方還是個人，若總是自覺不自覺地講“officialese”或者““formulaic jargon（程式化的行話）”，造成話語“失調”便可想而知。這恐怕難以形成“有效”對話。

如果無法形成“有效”對話，那麼，話語的影響力、感召力、親和力以及説服力便無從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