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豐樂隊封神真相…_風聞
看鉴历史-看鉴历史官方账号-传统历史文化2021-09-08 10:28
“阿珍愛上了阿強,在一個有星星的夜晚…”
魔性的旋律一出來,許多青年小夥小姑娘就能跟着一起大合唱。
這首帶有方言味兒的歌曲來自那個又土又潮的五條人。

這支樂隊稱不上是最優秀的,但絕對是最特別的、大眾接受度最高的。當它走進大眾的視野,立馬引起了無數人尤其是青年羣體的追捧。
五條人為什麼能這麼火?又為什麼能引起廣大青年的共鳴?

2019年夏天,一檔特別的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撥開流行音樂的喧譁,首次將小眾的樂隊呈現到大眾面前。
樂夏第二季播出後,一支特殊的樂隊引起了大家的關注,一夜之間,五條人這三個字火遍大街小巷。

和流行音樂不同,通常情況下,樂隊的歌曲更難聽懂、傳播面更小,其粉絲一般是某個特定的羣體。但五條人樂隊似乎老少咸宜,神奇地和各個年齡段打成了一片,粉絲上至古稀老人,下至黃毛奶娃。
不僅年輕人一波接一波地跑去看他們的現場,鄭州70歲的爺爺都在街頭敲起架子鼓幫奶奶追星。
五條人之所以這麼火,有人説是他們太接地氣了,在以高雅為主流的音樂審美中,真實不做作的五條人便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

五條人到底有多接地氣?先來看看他們的土味裝備。
別的樂隊都追求更高端的樂器,他們的鼓手卻把垃圾桶翻過來敲,別的樂隊出場都展示精緻的隊名,而他們的隊名是用A4紙簽字筆隨手寫的,別的樂手上台都打扮得相對正式,他們卻喜歡西裝配人字拖。
五條人樂隊,一副鄉村演藝團的畫風,確實接地氣,但接地氣只是他們的風格,一邊仰望着星空,一邊描寫腳下的泥土和土地上的人才是樂隊的靈魂。

實際上,他們的音樂並沒什麼高深內容,唱的全是最普通的甚至被人們瞧不起的人,和最常見最容易被忽略的事,但聽起來卻不會覺得庸俗與乏味。
比如那首流傳得很廣的《阿珍愛上了阿強》,唱的不過是底層廠仔廠妹們間的愛情,但這種亙古不變的感情在歌中體現得無比微妙,又比如那首《道山靚仔》,唱的不過是一個生活窘迫還有點拽的縣城青年,但此類小人物卻在歌中展示出別樣的鮮活。
當然以前也有音樂人寫過這般煙火人間,但他們往往以自上而下的視角在寫,帶着批判語氣在唱,喊着要脱離這種庸俗的生活。五條人不一樣,他們是以自下而上的視角在寫,用平和的語氣在唱。

在他們的音樂中,沒有控訴,沒有憤怒,只有對平凡故事的記敍,這種温和反而體現出更強大的力量。對沉默的大多數普通人來説,比起打破、憤怒或批判的藝術,他們更需要一種對現狀和自我的認同。
在訪談節目《十三邀》中,當被問及樂隊為什麼受到觀眾喜愛時,仁科曾説他們的音樂是“在日常中製造極端”。發掘日常生活中的樂趣,並用質樸的詩歌表達出來,大概就是仁科所説的“極端”。
新鮮的生活氣息引起了普通聽眾的共鳴,質樸的詩意又點燃了普通人對生活的希望。在五條人的音樂裏,市井與詩歌產生了奇妙碰撞,於是他們的音樂格外打動人心。


提起羅大佑,人們會説那是來自鹿港的羅大佑,而提到五條人,人們會説那是來自海豐縣城的五條人。
《鹿港小鎮》是羅大佑首張專輯中的第一首歌,他創作這首歌曲時,台灣經濟百廢待興,與此同時城鄉經濟發展的不平衡也迫使部分年輕人從貧窮落後的小地方流向發展迅速的城市,歌中主人公就是這些背井離鄉的青年中的一員。
五條人的音樂和羅大佑的《鹿港小鎮》何其相似,他們同樣關注到了一個巨大的特殊的羣體“小鎮青年”。

如果説羅大佑唱的是台灣城市化進程中小鎮青年的鄉愁,那麼五條人傳遞的就是大陸城市化浪潮中小地方青年的心聲。
不同的是,羅大佑借用的載體是他從未去過的鹿港小鎮,五條人用的卻是他們土生土長的海豐。
上世紀末期,城市化進程迅速推進,導致區域間發展極度不平衡,對小地方青年來説,大城市無疑是一個充滿機遇的海洋,青年們躍躍欲試,人人都想到那裏去尋找一塊立足之地。
廣東省汕尾市海豐縣和當時的每個縣城一樣,一邊保留着原始而落後的經濟,一邊接受着來自大城市的文化,眾多新舊元素混雜,既有滿大街亂竄的摩托,也有街角播放的搖滾,呈現出一副“農村不像農村,城市不像城市”的景象。

仁科和阿茂(茂濤)就在這個又土又潮的縣城裏度過了少年時代,新的文化元素在他們心裏埋下了一顆音樂夢的種子。仁科上初中時就開始組建自己的“樂隊”,而阿茂通過四處淘來的打口唱片,廣泛聆聽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
但這段時期,他們並不相識,直到2003年,兩人才在海豐原創音樂會上相識。此時,阿茂已離開海豐,在廣州組建了一支四人的樂隊,而17歲的仁科剛從海豐的工廠辭職,來到廣州投奔阿茂。
原本四個人的樂隊,加上仁科,就成了五個人,取名五條人。所以五條人原本是有五個人的,樂隊名取得沒毛病。只不過由於樂隊沒有固定收入,其他人陸續退出了,只剩下仁科和阿茂兩個釘子户。

時間來到2008年,對五條人來説,這是樂隊的元紀年。
這一年,仁科和阿茂開起了自己的唱片店,也正是這一年,他們遇到了周雲蓬當時的經紀人佟妍,佟妍看了他們暖場表演後,當即表示要幫他們出專輯,於是經過一年,五條人就推出了第一張專輯《縣城記》,正式開啓了他們的音樂生涯。
首張專輯中的故事大多發生在海豐,也都採用當地方言演唱,所以第一批粉絲一提到五條人就會想起那個南國小城。
儘管在第二張專輯《一些風景》中,五條人開始更多地採用普通話,而到2015年第三張專輯《廣東姑娘》發行時,故事已不再侷限於海豐縣城,人們還是不自覺地將五條人與海豐聯繫在一起。

從小鎮到大城市,從小鎮青年到樂隊歌手,從寂寂無名到小有名氣,是五條人的成長曆程,也是無數小鎮青年共有的成長經歷。五條人妙就妙在用獨特的音樂美學記錄了這種切身感受過的變遷。
有網友評論説,五條人的歌就像紀實文學。許多人都能從五條人的歌裏看到自己家鄉的影子,每個縣城似乎都有那麼一羣穿着破拖鞋、騎着破單車還自信滿滿的青年。
當然,五條人現在已經簽約摩登天空,正式以音樂為主業,他們的音樂也開始有了許多不同的主題,他們開始唱情歌,甚至開始接廣告,但大多數粉絲們並不反感五條人的“商業化”。

因為他們音樂的形式和內容變了,但樂隊鄉土氣息和人文關懷的精神內核沒有變。
大家相信只要有仁科和茂濤這兩個釘子户在,五條人就會像仁科在節目裏説的那樣:寧願土得掉渣,也不俗不可耐。

五條人唱着海豐,其實早已離開了海豐。
2001年,阿茂前往廣州。那年他剛滿20歲,和那個時代的大多數小鎮青年一樣,離開家鄉時他並不清楚自己要靠什麼謀生,但也不為未來擔憂,只是希望能接觸到更多的好音樂。

在廣州城裏,阿茂靠賣打口CD為生,當起了一名“走鬼”(廣東話,指路邊攤小販),常常要和城管“鬥智鬥勇”。
2004年,仁科也離開了海豐,那時候他剛成年,和阿茂不同,他厭倦了眼前一成不變的生活,是從海豐逃走的。
仁科加入了阿茂,阿茂擺攤賣打口唱片,他就賣盜版書,尼采、叔本華等哲學家通過這些粗陋的印刷品影響了他的思想。
沒生意的時候,二人就搗鼓音樂,沒有人教,他們就自己琢磨。不僅自學吉他,仁科還自學了手風琴,沒地方練習,就在半夜兩三點,跑到喧鬧的馬路邊上彈。

那時候,兩人住在廣州最大的城中村石牌村中,那裏居住條件惡劣,密密麻麻的樓羣毫無章法地建起來,電線管道亂搭亂接,抬頭不見天光,樓與樓之間只留一條羊腸小道,其中擠滿許多麻雀商鋪,髒兮兮的小飯館、理髮店、修鞋鋪、碟片店、租書店、成人用品店……
但也充滿江湖氣息,潛伏着各色人物。租户大多是外地人,從落後的家鄉來到偌大的廣州尋找機會,也大多是無所畏懼的底層人,把這裏當成進入大城市的一塊跳板。他們之中有學生、IT從業者、“走鬼”小販、髮廊洗頭妹、站街女、作家……當然,也有藝術家。
在城中村當“走鬼”的時期是五條人生活最艱難的時期,這是小鎮青年努力融入大城市的過渡時期,有着身份轉變的陣痛與荒誕。

上世紀末,無數小鎮青年像五條人一樣出走,但這些普通的個人已經隱沒在歷史中,只有五條人把生猛的現實轉變成歌,把那些有着強大生命力的小人物記錄在作品中,比如,石牌村中就有個夢幻麗莎髮廊,不過人家做的是正經生意。
因此,仁科和阿茂可以説是上一代小鎮青年的代表,五條人的大多數作品可以説是小鎮青年之歌。
或許對於五條人們來説,逃離還是留在縣城,他們別無選擇,從小地方到大城市,是他們之中大多數人的選擇。但對於如今這一代青年而言,他們有了更大的選擇權。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城市化速度已經開始放緩,縣城和大城市的差距正在逐漸縮小,部分小城鎮憑藉優越的地理位置成為新的經濟增長極,在縣城也能接觸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逃離已不再是縣域青年唯一的出路。
但無論是留下還是離開,那些擁有獨立想法、不隨波逐流、無論在哪個地方都有一分熱就發一寸光的青年,絕對算得上平凡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