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人都罵無能的總理，其實只是生錯了時代【如妮所説·潘妮妮】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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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日本大新聞大概就是日本歷史上第99任首相菅義偉他宣佈不再參選自民黨總裁，就等於説是從首相這個位置上退下來。

這個其實倒一點都不意外，去年菅義偉就任首相的時候我就做了一個視頻，裏面我的態度就是覺得這是一個各方都認可的過渡性政府，它的持續性應該不會太強。請叫我穿越者。

開玩笑，開玩笑。它只是其實是一種合理的推測，然後我猜中了而已。

日本媒體對菅義偉的辭職，它當然也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因為在日本的輿論裏面，描述起菅義偉來用的最多的詞彙就是“無能”。當然日本媒體這麼説也有它的理由，比如説新冠疫情的問題我們先不説，

然後就是菅義偉在個人的形象上也沒有什麼吸引力，而且還老是説錯話，回答記者提問也不夠機智，總之就是媒體形象和輿論口碑很差。所以他説要辭職，大眾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今天我們要來説一下，菅義偉真的“無能”嗎？我覺得其實是未必如此的。我是覺得，如果把菅義偉放在上世紀70年代或者是80年代，我覺得以菅義偉做的事情可能會被認為是一個很合格甚至是優秀的政治家。

其實從這一年的時間看，因為他是一個本身沒有太強的政治基本盤的那麼一個“秘書”型政治家，所以他更願意提出一些野心勃勃的計劃，包括他宣佈要在2050年讓日本實現温室氣體的零排放，還有在政府建立數字技術廳，希望來改變日本在IT時代，在AI智能時代這樣一個落後的這麼一個狀態。但是他做的所有的事情當中，我覺得有兩件事情是最大的了。

還有在政府建立數字技術廳，希望來改變日本在IT時代，在AI智能時代這樣一個落後的這麼一個狀態。但是他做的所有的事情當中，我覺得有兩件事情是最大的了。

第一件大事當然就是推動了RCEP協議在國會通過，等於這個措施它不但有利於深化區域合作，而且也是為當前缺乏朝氣和目標的日本經濟找到了一個動力和催化劑。

不過這種本來是光明正大的好事情，在日本媒體上卻搞得像進村偷雞一樣，匆匆發個消息就了事。這就是我覺得真的是中日恢復邦交50年來未有之怪現象。

而另外一件事情當然就是繼續深化鞏固美日同盟，甚至直球地表明要和美國一起幹預台灣問題。這件講完一時爽，但是事實上是把日本自己放在火上烤的事情，卻被媒體和輿論大炒特炒，還幫菅義偉的支持率挽回了好些分數。所以我覺得這兩件事情放在一起其實是挺有趣的，媒體態度我們先放在一邊，但是這兩件看起來看似相互矛盾的政策，確實也是日本當年獲得繁榮發展的一個重要的法寶。

所謂這個法寶的內容就是政治上和美國高調地卿卿我我，堅持公開的反共路線，但是一邊在給美國順毛的同時，對蘇東陣營和第三世界國家也採取一個非常柔軟和靈活的政策，既可以獲取經濟利益，又打造一個人畜無害的日本的對外形象。

這個寶藏路線它其實有一個專門的名詞就叫“保守本流”路線，制定這個路線的人是吉田茂，他在1945年到1955年之間，五次組織內閣，被認為是日本戰後最重要的一位首相。

這個路線的第一個核心內容就是繼承日本歷史上的慕強傳統，日本歷史上其實你看它明治維新以來，它就一直是慕強的，堅決依靠美國，為什麼要依靠美國？因為美國它為了對付蘇聯這些社會主義陣營的力量，它願意保住日本的天皇制的國體，還可以幫助日本政府反共，還可以給日本提供技術轉移、經濟援助，還有市場。

所以甚至到了今天，是有很多日本的政治和社會精英他們內心把美國和日本的關係看作一種封建領主與家臣的關係。就認為如果日本拋棄了美日同盟，就像是背棄了這種封建主僕的恩義關係一樣。

所以今天我們會看到美國不管怎麼地蠻橫，而日本明明也有很多的抱怨，但是還是不離不棄，所以這裏其實除了有利益上的算計，還是有一點玄學的思路的，就是一種自我內心的暗示，認為失去了美日同盟，日本的國內就會變天。這就有點像日本古代傳説中那些武士是寧可切腹，他也不敢違背領主的意思，有點這個感覺了。

所以我們可以看，菅義偉他堅持美日同盟，還有在美日聲明當中對台灣問題的表態，它既反映了日本對美國亞太進攻性政策的配合，它也反映了日本擔心美國跑路，所以就要用台灣議題把美國放在火上烤的這樣一種未雨綢繆的思想。但是總之都是絕不放棄，哪怕實際會對日本危險它也絕不放棄。

而“保守本流”的第二個核心內容，就是所謂的堅持議會政治和官僚主導，這個聽起來好像很正常，

不過這個路線其實是有深意的。因為早年日本自民黨他雖然在議會里面有多數，但是左派的社會黨和共產黨他們是有能力在議會之外發動大規模的羣眾運動的。我前陣子《大師計劃》那個課程裏面就有講到日本當時的學生運動的部分。所以吉田茂他講重視議會政治和官僚主導，其實就是發揮執政黨自民黨的優勢，而削弱社會黨和共產黨影響力的這麼一個思路。

而這次在菅義偉當首相期間，政府是一方面動員公眾來罵中國，但是另外一方面又通過國會和官僚的主導，把RCEP給簽署通過了。然後就偷偷摸摸的，不在媒體做宣傳，這其實也是當年日本“保守本流”路線下的一個非常傳統的做事的方法。

而“保守本流”的第三個核心內容，這個就有點意思了，就是説雖然我們日本要緊緊依靠美國，但是對於美國提出的各種要求，我們是出錢可以，出人和出力我們就不願意。

我在之前的視頻裏面也談到過，日本現在的和平憲法，其實它有好幾個方面的作用，

它對於美國而言是拴住日本，對於日本國內愛好和平的羣眾，還有亞洲國家而言，可以防止日本軍國主義復活。

但是其實它對日本的保守派而言也是有很大的好處的，那就是可以不大量的搞軍備，發展經濟，避免捲入到美蘇的激烈衝突當中去。

這個思路其實是對日本的利益是很大的。但是如果你只出錢不肯出力，那美國人也很不爽，對不對？

事實上美國國內在這個問題上不爽的人事實真的很多，所以特朗普時期才順着美國國內的民意口嗨，宣稱説我們美國為日本犧牲太大了，我們要讓日本多交軍費。

後來拜登政府上台之後説暫時不加錢了，日本政府就非常地高興，為此還專門發了篇通稿來讚頌美日友誼的萬古長青。我之前在動態裏面其實也轉發過這個事情。

而上個世紀，日本為了不讓自己完全變成美國的提款機和家臣，還是想了一些辦法的，那就是儘量和蘇東國家也保持往來，除非美國發飆，它們都儘量地避免過度捲入到美蘇對立當中，同時也積極地和東南亞國家發展經貿往來，試圖把過去侵略的事情早日翻篇。而對於中國也是這個態度。

1951年的時候，舊金山和會簽訂了對日合約，日本名義上就恢復了主權，所以這個時候它就面臨是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還是和敗退到台灣的國民政府建交的問題。

吉田茂他為此就進行了一些高度展現日本語言曖昧技巧的這麼一個發言，他説：“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美國不認，但是國民政府英國人又不認，我也很為難。雖然發展和國民政府的關係是我的夙願，但是中國市場那麼大，我們還是要做生意，對吧？好為難的啊，好為難啊。”所以他就講，他説“我們要繼續考慮客觀環境，不要輕易下結論。”

這句話當然説得很好，你看説得多漂亮，説得特別地漂亮，會説理由多説點，但是他説了這麼多，美國人聽了卻非常地不耐煩了，説你們煩死了，趕緊和民國政府建交，不要講那麼多，講那麼多有什麼用。所以日本講那麼多也沒用了，所以它只能聽從。

但是它那個時候又努力地找了一個很荒唐的藉口，就硬説是因為《中蘇同盟條約》是針對日本，於是它自己又硬要擺出一個，我其實還是不是被美國強迫，是因為你中國針對我。所以這是它一直以來的一個感覺。

不過歸根到底，因為它的內心當中，內心當中還是很想通過中日之間的貿易去獲取經濟利益的，所以後來一旦有了機會，就日本還是擺出了一個“我全都要”的這樣的一個姿勢。

1970年代的時候，日本就搶在美國的前面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恢復了邦交，而1990年代蘇東鉅變之後，歐美列強曾經一度對中國實行封鎖，而日本也是率先站出來恢復與中國的經濟往來，甚至為此還安排了日本天皇訪華，被日本的一部分右翼稱之為國恥。

但是這樣一來日本也因此在中國市場獲取了大量的經濟利益。所以我們看菅義偉政府在RCEP問題上這個積極的態度，當然就是這個“保守本流”路線的一貫的連續。

但是我們要説了，一個在上世紀70和80年代會被視為非常優秀的政治家，他怎麼在新時代就變成了“無能”的代表呢？簡而言之我們可以説，因為這種保守本流它非常嚴格地依賴兩個條件，和當下的日本新保守主義路線還是有所不同的。

第一個條件就是冷戰的美蘇對峙結構，只要美國有冷戰需求，日本才能在美日同盟當中獲益，為此去喪失部分主權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蘇聯解體之後要繼續維持這種同盟關係，並且持續從當中獲益，你就需要一個新的戰略對象，而這個新的戰略對象就只能是迅速發展起來的社會主義中國，

但是這裏問題又來了，日本當年積極和中國進行貿易往來，除了這個錢實在是賺的太多了之外，也是因為它想要扮演一個溝通中國和美國的橋樑，從而在維持美日同盟的前提之下，又可以給自己增添一個博弈的砝碼，保障自己不要過度地捲入到美蘇的武裝對抗的危險當中。這樣一來，蘇聯一解體，日本在對外戰略當中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放中國的位置。

所以這個時候你菅義偉政府繼續推行“保守本流”的路線，就會顯得有些毫無章法。你以前是你跟蘇東陣營對抗，同時用經貿往來拉攏中國，現在就變成了既要和中國加強經貿合作，但是同時又要對抗中國，這種分裂的政策，分裂的政策它是不會給人留下一個你很“能幹”的印象的，只會覺得你腦子有問題。

而“保守本流”它維持的第二個條件，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議會政治和官僚主導。這種路線的好處它當然是有的，就是你決策的時候可以對形勢做全面的分析和預判，而且你的政策也會比較有章法，比較有規律，比較有持續性。

但是它有兩個缺陷，首先是因為官僚主導，它都是各司其職，一個蘿蔔一個坑，所以你應對突發的黑天鵝事件就會非常地吃力。

比如你應對新冠疫情，日本政府就非常地僵硬，一團亂麻，病例暴增，疫苗也不好打，醫療資源不足，經濟受到打擊，也沒有人能夠提出什麼讓大眾信服的措施。

但是與此同時，對於早早計劃好的奧運會，不管是賽事還是資金的調撥，還是醫療資源的安排，還是社交聚會，都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這就體現了當年“保守本流”之下這種官僚主導的系統的厲害之處。但你這樣對比起來就顯得很糟糕了。所以總結起來就是辦奧運是會辦的，完全沒問題。但是為了更嚴重的新冠問題而停辦奧運這樣一個事情，日本就完全不會做了。所以這就是同時體現了自民黨和官僚主導的優勢和缺陷。

但是這兩個場景它是同時戲劇性地出現的，所以同時出現自然的結果就是日本民眾就會覺得政府無能，政府不關心民眾的利益。

而這個官僚主導它還有一個缺陷，就是在網絡時代，你的執政黨和官僚，你們主導這個事情就容易引發網民對“秘密政治”的厭惡。上個世紀的政府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霸道總裁了，很多事情不用給民眾解釋，

但是你這個習慣延續到了今天，這個不解釋就搞出了偷偷摸摸的感覺，尤其是RCEP這麼大的事情，它對民眾也有利，但是卻搞出了一個偷偷摸摸鬼子進村的感覺。

菅義偉他自己是作為一個老派的政治家，他也不太善於和媒體溝通的。其實他早先的時候還是努力了一把，

甚至還在NICONICO上進行了直播，故意用一些很萌的語氣和詞彙説話，我當時看了一下是感覺挺微妙的，而且當時NICONICO的彈幕裏面還有人在刷可愛。但是推特上基本上都是認為這些彈幕一定是水軍了，只要你看了這個視頻你也會有這種感覺。

總之，這個老牌的政治家他確實不太適合做自己不太擅長的事情。特別是今年，日本民眾因為新冠疫情的問題，實際上也是越來越暴躁的。

而菅義偉在會見記者的時候，也越來越多地嚴格地念稿，因為怕得罪人，他嚴格地念稿，但是你這樣一來就更加為媒體提供了更多的負面素材，就讓媒體覺得你對這個事情完全不瞭解，所以你只能念稿。

不過比起菅義偉的辭職，不管日本媒體還是我們可能也會更關心誰會接班，但是這裏確實有一種無力感，日本人把那些能夠接班的人全部列了一遍，然後每個都覺得哦，看到每個人都説哦，哦，哦的感覺。

所以這個其實某種意義上也體現了真的不是人的問題，完全不是人的問題。所以你看誰會當日本歷史上第100位首相，這個數字真的是充滿着宿命感。

不過我覺得可以肯定的是，看到菅義偉政府這個慘淡收場的樣子，我覺得日本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面，恐怕是很難再出傳統的務實型的首相了，政治家的明星化趨勢應該是無法避免的。

而政治家如果他是一個明星的話，他肯定會更多地説出對中國的暴言。所以我們中國在未來的相當長的時間之內，我們還會聽到日本對中國的越來越多的暴言，所以我們需要做好這樣一個心理準備。

好，今天就聊到這裏，下期再見吧，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