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富們的淘金歲月_風聞
地产风声-地产风声官方账号-听,这风声,好像在说秘密2021-09-09 13:59

文|內幕君
歷史先選擇了一部分人。
1
1978年的温州解放北路,就像藩籬外的小世界。
不少人在家門口偷偷擺地攤,“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人隨時會來沒收東西。
姓“資”還是姓“社”?大地被濃霧籠罩着。
19歲的章華妹出攤,主要賣紐扣、手錶、錶帶。小生意還不錯,每天都能賬好幾塊錢。
後來政策有所鬆動,地方政府見勢決定頒發個體工商業營業執照,這在國內還沒有先例。
温州市工商局個體經濟管理科的人,只好自己設計樣本,然後印發。章華妹拿到了編號10101的執照本,成為改革開放後的首個“個體户”。
温州人率先撥開了迷霧。
儘管後來出現“八大王事件”,也沒有阻擋私營經濟在温州星火燎原,按不住一座城市萬眾創業的野望。
永嘉一對彈棉花的兄弟從外地撿回不少次品紐扣,拿到鎮上賣,沒想到瞬時兜售一空,兩人順勢做起紐扣買賣。
別人見了也跟着搞,永嘉橋頭的攤子越擺越長。
直到1983年,形成了全國最早的農村專業市場——橋頭紐扣專業市場,聚起近300個攤位。每天都有紐扣從外面運往橋頭,再從橋頭運往全國,供銷大軍穿梭如織。
短時間內,像橋頭這樣的專業市場在温州崛起10個,有的專營五金電器,有的賣紡織品、編織袋。
專業市場將銷路打開後,一些頭腦靈光的温州人開始自產,家庭小作坊風起雲湧。
1985年5月12日,《解放日報》在頭版發的一則長篇報道寫到:
温州三十三萬人從事家庭工業
這種形式讓經濟界大為震撼,費孝通稱它為“温州模式”。
活躍的私營經濟,讓一批温州人先富起來。首個合法個體户章華妹,在1986年成了眾多“萬元户”裏的一個。
大家騎着“二八大槓”,温州的菲亞特出租車已經滿地跑。
2
1988年1月13日晚上,蛇口招商局大廈九樓一間會議室裏,來了當代中國四大演講家裏的三個:曲嘯、李燕傑、彭清一。
這次,他們以中國青年教育專家的身份,到深圳和蛇口年輕人談價值觀。
改革開放前沿的深圳,來淘金的人絡繹不絕,他們跟時間與效率賽跑:到了蛇口的年輕人,上班賺錢;到羅湖和鹽田的一些年輕人,當“倒爺”賺錢。
1983年初到深圳的王石,就有過一段倒賣玉米賺了300萬的歲月。
交談會上曲嘯嚴肅地表示:
個別人來深圳的目的,是為了在別人創造的財富中撈一把,特區不歡迎這樣的淘金者。
專家們認為,許多個體户把收入大部分獻給國家,做公益,精神與做法都值得提倡。
觀點遭到在場年輕人反對,一位青年代表説得很直接:
3位老師的思想在蛇口沒有市場。
年輕人認為,“淘金者”來蛇口為賺錢,客觀上也為蛇口建設出力了,沒有觸犯法律,無所謂過錯,也沒什麼不好。
激辯過後,李燕傑任所長的北京師範學院青年教育研究所,向上提交一份材料,直指蛇口一些青年存在錯誤言論。
蟄伏了19天,蛇口方面才隔空回應,在報紙上刊發這樣一篇文章:
《蛇口:陳腐説教與現代意識的一次激烈交鋒》
一場小範圍會議,最終掀起全國對新時期青年思想工作的大討論。
這篇文章撰寫之前,袁庚秘書給報社編輯部去電,傳達了袁老的意思:
我站在年輕人那一邊。
3
兩個率先衝破藩籬的地方,後來開闢了不同的發展道路:
一個擠出去,一個吸進來。
老北京人都知道,30年前豐台南苑鄉有個“浙江村”,更準確地説,應該叫“温州村”。
當時本地農民只有1.4萬人,外來人員有11萬,其中95%是温州來的。
街巷裏,服裝、五金電器、小商品、髮廊等攤位和店鋪盤根交錯。想買皮夾克了,就到“浙江村”的街頭走一走。
不是在家辦廠,就是在外做老闆,哪裏有賺錢的機會,温州人就走到哪裏。“浙江村”只是一個縮影。
而深圳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吸附各個階層的掘金夢。
1990年,深圳股市突然燥熱起來,聞風而來的全國“股民”,在證券公司門口擠成沙丁魚。
那是一場買到就是賺到的財富盛宴。
當時深圳還只有包括深發展、萬科在內的5只股票在售。年初到10月,深發展股價漲近30倍。
有人在碼頭的黑市股票攤買入,在車站賣出,一個來回就賺到了鉅額差價。
火熱到短短一個月內,有關部門修改了3回漲停板制度,想要抑制人心和金錢的躁動:
先是每天限制漲停10%,後來改成5%,最後乾脆殺到1%。
就是這樣,依然天天封停。
沒辦法了,乾脆開徵印花税、入息税,嚴禁一些幹部參與買賣股票。
然而,在唾手可得的財富面前,沒人會輕易收手。
1992年8月9日,深圳發售500萬張“新股認購表”,每人憑身份證可以購表一張。
300個發售點被120萬股民擠爆。炎熱的夏天,人貼着人、肉擠着肉,後面的用緊緊抱住前面的,不給別人留一絲加塞的縫隙。
絕大多數人提前三天來排隊。
有個廣州股民帶着100張身份證提前一天趕到,轉遍了所有發售點,根本擠不進隊伍,最後坐在其中一個發售點對面的醫院台階上,看着人羣發呆。
《蛇口消息報》刊登過一組搶購照片:一個被“清理”出隊的股民抓着汗水浸透的錢和身份證,絕望地看向鏡頭。
報道説,這位江西來的股民喊了一句:
我排了兩天兩夜的隊啊!
多年以後,這兩個敢為人先的城市,在樓市裏交匯了。
4
2001年8月18日,《温州晚報》組織157個温州人到上海看房,成交5000萬。那一天開始,“温州炒房團”五個字,成了白鹿銜花之城抹不去的標籤。
先富起來的温州人,不斷尋找能安放金子的倉庫。
把自個城市的房價拱上“全國第一”後,他們北到哈爾濱,南下三亞,西至伊犁,東涉深廈滬杭……
扛着蛇皮袋裝的錢,温州富人夢迴80年代,像當年的供銷大軍走遍千山萬水。
2005年,時任住宅與房地產業司司長的謝家瑾對媒體説,一季度上海成交單價超1萬元的新房,外省居民購買佔43%,其中温州人買走7成。
説起北京樓市,她直言:
大家都知道温州炒房團,山西炒房團在北京能量也比較大。
當年長安街東側的賽特購物中心,經常有温州太太團和山西煤老闆買白菜一樣買奢侈品的身影。
2008年樓市遇冷,炒房客清倉甩貨,接了不少“單子”的七彩尾房超市透露,委託他們賣房的,主力是温州人和山西人。
“少的七八套,多的幾十套。”
最多的一位,囤了400多套房子,專門成立公司,僱人打理房產。
謝家瑾指出,一些煤老闆在北京投資炒房,既有投資,又有投機。有媒體直接以《京城有“山西炒房團”》為題報道。
山西省政協副主席邊鳴濤後來在公開場合表態:北京不存在山西炒房團。
有還是沒有?潘石屹是知道答案的。
他曾經穩穩地拿捏住了山西煤老闆的投資命脈。
每次有貨要出,潘石屹就會帶上銷售團隊去山西,有時候乾脆在太原搞售樓處。他們和煤老闆們吃飯嘮嗑,送上SOHO項目樓書,捎帶着老潘出過的書和電影。
大家聊的最多的,是老潘的創業經驗。
一來二去,潘石屹成了煤老闆們的偶像,想和老潘吃飯的門檻日漸拔高:最開始,買夠5000萬的客户可以約到潘菲特午餐,到後面得過億。
SOHO中國曾在2006年時透露:山西客户近兩年購買金額佔到SOHO中國總銷4成。
SOHO中國旗下一項目,單筆購房金額超過10億的有十多個。
對比之下,温州團重在快進快出,山西團更講究長期主義。臨汾煤老闆楊三俊以兒子名義,在北京東城區買下109套房,2006年買入,8年後才拿出其中99套躺着賣:
買進時每平一萬一,賣出時五萬多。
山西人進京,最喜歡買三環內,離天安門越近越好。讓煤老闆去買望京,他們只有一個想法:
在山西天天望北京,來了北京還要望京?
5
而過去20年的深圳樓市,讓大家明白一個道理:
明明可以買房致富,卻要裝x創業。
明明是你,是我,也可能是他。
謝家瑾發聲的2005年,深圳新建住宅均價在7千元左右,2007年漲到1.3萬元。
房價野馬脱繮,讓人赤腳難追。
一名叫鄒濤的市民2006年在網上發起“不買房行動”,號召沒買房的人蔘與進來,三年不買房,他説:
要讓房子爛在炒房人手中。
就跟當年炒股一樣,深圳炒房也成了全民參與的掘金遊戲。青銅有青銅的玩法,王者有王者的套路。
高段位的聯合坐莊控盤,專挑些總房源在兩三百套的二手房小區,一有業主出售就合夥接盤,直到形成房源壟斷掌握定價權。必要時戲份做足,成員們互相高價買賣幾套,結合中介推波助瀾,市場分分鐘熱鬧起來。
南山一小區2009年底均價7千左右每平,莊家控盤半年後逐步拋售,一年多點的時間,價格上到1.6萬元。
鄒濤發起號召的10幾天時間內,超過1.6萬人響應。但沒兩年他就倒戈了,還組建了萬人購房團,説要讓一部分人先住起來。
又過兩年,他在博客上為當年的號召道歉,表示“我們唯有順勢而為”,還勸大家:
要在大部分人恐懼的時候貪婪。
6
如果鄒濤們那時多買幾套房,現在應該會特別感謝當初貪婪的自己。
2017年央視財經報道深圳炒房客,標題是這樣寫的:
100萬變成5000萬隻用了兩年!但如今,他們如坐針氈……
把時間維度拉長點看,話還是説早了,後半句放到當下更應景一些。
十年來,深圳房價把天花板一捅再捅,抬高四五倍。2020年底,還沒被“指導”的深圳二手房,成交均價直逼9萬大關。業主抱團漲價、眾籌炒房、全民打新……
大家在深圳明白另一個道理:
來了不一定是深圳人。
就跟當年排隊兩天兩夜出局了的江西股民一樣,在深圳掘金,你的對手太多太多了。
歷史無意,但確實先選擇了一部分人。
中國加入WTO之後,原煤出口的道閘拉開,同時國家取消電煤指導價,煤炭價格一路瘋漲,“煤飛色舞”中造就了無數暴富的神話。
山西柳林首富邢利斌嫁女兒,那一場花費了7000萬的婚禮,充分展示了煤老闆的萬丈壕情。
電煤指導價取消那年,邢利斌以8000萬元的價格獲得了當地最大的煤礦的全部股權。按照可開採儲量14021.2萬噸計算,這次接盤,邢利斌付出的代價是:
每噸0.57元。
跟一斤白菜的價格差不多。
山西人甯浩和賈樟柯都開過玩笑説,如果不當電影人,可能就成了煤老闆。不過,山西煤老闆也不都是山西人,少説也有三成福州福清人和温州平陽人。
在煤礦裏滾雪球的資本,除了炒房,一度也熱衷投資電影。投電影時,煤老闆的要求很簡單:
拍什麼內容不干預,能讓我女朋友當主角就行。
編劇汪海林2018年大發感慨,説經歷過地產商、互聯網企業投資人,最讓他懷念的是煤老闆:
除了找女演員以外,沒有別的任何要求,他們特別尊重專業。
舞榭歌台,風流輪轉。
下一個四十年,歷史又會選中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