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商人“買斷”威尼斯，“背井離鄉終年無休，只為將來回國養老？”_風聞

　　疫情期間，世界各地經濟都受影響。“水城”威尼斯也不例外，不少幾十年老店都紛紛關閉，其中有個現象讓威尼斯人心中五味陳雜：許多倒閉的本地店鋪，都是中國商人收購的。

　　伴隨着威尼斯本地店鋪的數量驟減，華人商鋪的註冊數量卻在急劇增加。AGI機構分析了最近十年威尼斯註冊公司數據，結果顯示華商在威尼斯的發展勢頭太過迅猛，媒體甚至打出了誇張的標題：“這裏幾乎都是中國商業，威尼斯被中國買下來了！”

　　近些年來，**意大利本地商家數量一直在減少，從2010年的34325家，到2020年的29613家，10年減少了4712家。**其中酒吧和餐廳減少了6%（從4379家降到4090家），零售的小商店減少了23%（從8259家降至6341家），而在這些領域的華商註冊公司均增長明顯。

　　數據顯示，**1998年，中國商家在威尼斯的註冊數量是45家，2010年這一數據攀升至528家，而到了2020年，中國註冊商家已經高達968家了！**這其中還不包括沒有註冊公司的華商，他們一樣在威尼斯做生意賺錢。

　　看到數據後，意大利人心情異常複雜。有人在威尼斯地標聖馬可廣場的照片上，P上了一面五星紅旗，寓意當地商家應該多努力，時刻警惕華商“攻城略地”。

　　在莎士比亞名著《威尼斯商人》裏，猶太商人一度讓當地人感到恐懼，因此飽受歧視和排擠。現在華商和他們處境有點類似，但又有所不同，因為華人勤奮、努力、能吃苦，在當地勞動力市場很受歡迎。

　　只是，威尼斯人不明白的是，華商努力賺錢後為什麼不消費呢？又為什麼執着於帶錢回老家呢？

　　在威尼斯“攻城略地”的華人商人

　　**在意大利人眼中，威尼斯已經越來越“中國化”。**許多老牌企業因疫情關門，而華商卻在趁機收購這些品牌。不論是酒吧、餐館還是旅行社，到處都是説中文的人，他們猜想酒店很快也會這樣。

　　Da Nini 是家歷史悠久的冰激凌酒吧，創建於1972年，店裏的冰激凌和甜品是幾代人的共同記憶。它扛過了2008年的經濟危機，卻抗不過疫情的衝擊。

　　老闆瓦爾特是從父親那裏繼承酒吧的，他不想再傳承下去了。他解釋説：“在過去的幾十年裏，我們全家人早出晚歸，機器一整天都在運轉，不停地做冰激凌和甜品。在過去，只要努力就能賺到錢，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這是沒有前景的事兒……”

　　前不久，酒吧被中國商人購買了，沒有人知道具體是誰。

　　有類似經歷的還有 Ma Ciao、MQ10，作為當地老字號的餐館、酒吧，這些店鋪都處於市中心位置，起着傳承文化的作用，在威尼斯本地人心中有着很重的份量。

　　不過在今年年初，它們都被華商收購了，正式歸屬中資企業。

　　有家賣傳統琉璃工藝品的老闆説：“轉讓店鋪的廣告，我已經懸掛了兩年多，一直都沒人問。我家店附近都是賣紀念品的小店，很少人來我這裏。轉讓實在是沒辦法了，最後賣給了華人……”

　　從品牌店到街邊小店，越來越多的意大利商家被華商收購或取代。類似事情近幾年報道得太多了，意大利人悲哀地發覺，威尼斯的經濟幾乎是掌握在中國商人手中。

　　華商：我做的一切，只為賺錢！

　　華商對威尼斯的影響力，不是一夜之間突然形成的。

　　據《青田華僑史》記載，最早去往意大利移民的華人，是浙江省青田縣的一個小商販。那是在1894年，這個小商販不知怎麼漂洋過海到了意大利。靠着家鄉特產與自己的努力，他在那裏賺了些錢，由此帶動青田縣的人頻繁往來意大利。

　　近代史上大規模的移民，出現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當時意大利生產加工類企業崛起，但勞動力相對匱乏，由此出現了大量的華人移民。其中既有正式移民，也不乏偷渡者。不過鑑於勞動力緊缺，意大利政府對非法移民打擊力度並不大。

　　當時華人主要從事縫紉、裝修、打工等苦力工作，在勞動密集型的生產流程中處於從屬地位。

　　中國底層勞動者最不缺的精神，就是吃苦耐勞。這點在威尼斯尤為可貴，作為旅遊城市，遊客隨時隨地都有衣食住行的需求，而當地人的生活節奏卻以緩慢著稱。

　　2014年，意大利的人均工作時間僅有35.4小時。當地人開的小商鋪或餐廳，大多週日是不營業的。每天上午11點是他們固定的咖啡時間，不管在做什麼工作，一到時間當地人都會暫停下手邊的一切，和身邊人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

　　中國人不同，他們拼盡全力去工作，一旦在當地站穩腳跟，會抓住一切時間和機會去賺錢。

　　從最初的底層工人脱身後，華人很快發現了新的商機，逐漸轉向紡織商品、時尚女裝、小商品店、特色餐廳酒吧等行業。

　　最初很多都是小店，為了賺錢，他們會壓低商品價格，同時延長營業時間，甚至能夠做到全年無休。

　　浙江温州的一對夫婦，跟着老鄉去了威尼斯。丈夫和老鄉組成了工程隊，日常接些裝修或修繕房屋的零工。威尼斯人工成本很高，在當地人懶散的工作狀態襯托下，中國裝修工人幹活兒簡直是又好又快，從不愁接不到活兒。

　　妻子也沒閒着，她在一家中餐館做服務員，每個月工資1000多歐元，摺合人民幣約1萬左右，幾乎是國內同行的兩三倍。工資高，消費自然也高，不過妻子的工資足夠養活夫妻兩人，丈夫的錢就存下來寄回老家了。

　　**為了存錢，他們真是的將省吃儉用做到了極致：**四五年沒回過老家，一年也難得買件衣服，其他日用品也都是能省就省。

　　嫁給青田留學生的加拿大記者 Suzanne Ma，曾寫過一本書叫做**《Meet Me in Venice》**，講述了很多移民威尼斯的普通人生活，其中就包括了青田女孩兒葉佩一家人的打拼之路。

　　最初，葉佩的父母決定離開老家，去意大利謀生。母親的簽證第一個通過，但到了威尼斯，才發現原本安排好的工作早就“不翼而飛”，人生地不熟的她不得不在一家工廠打工。直到5年後才換到稍微輕鬆一些的農場工作。

　　2011年，年僅17歲的葉佩出國了。沒受過高等教育的她，第一份工作是在小鎮咖啡廳打工，每天的工作時長很長，與想象中的大城市生活完全不同。但她沒有喊過一聲苦，努力賺錢養家餬口，希望能讓父母早日退休安度晚年。

　　在威尼斯的華人，大多來自浙江青田和温州。為什麼要去威尼斯？對他們來説，無非賺錢養家，還有衣錦還鄉，帶領老家親人一起過上好日子。

　　1998年，22歲的林建勇去了意大利，有10年的時間是給人打工。在32歲那年，他在威尼斯開了一家中餐館，逐漸積累了些財富。

　　40歲，就在家庭條件穩步變好時，他突然決定拋下國外打拼的一切，回到國內老家。衣錦還鄉的林建勇積極參加村幹部競選，當選了村委副主任。他最想做的事，是推動家鄉的石雕文化帶着鄉親們一起致富。

　　與林建勇情況類似的人還有很多，他們在國外賺錢後，回鄉投資建立各種進口商品城，與歐洲各國開展經貿合作。

　　甚至有人抱團建別墅，名字就叫**“威尼斯小鎮”**，以後就在這裏養老。

　　**移民的華商身上，大多有一種強烈的犧牲精神。**他們通過自己的辛苦打拼，省吃儉用，逐漸積累財富，從而換取家人和自己晚年的安定生活。

　　威尼斯：該有的税收，

　　都到哪裏去了？

　　意大利現有30多萬華人華僑，他們是意大利的第四大移民羣體，但威尼斯對華人的情感卻異常複雜。

　　一方面，他們喜歡總是充滿幹勁兒的華人，那些髒活兒、累活兒、本地人不願意做的活兒，幾乎都被華人承包了；

　　另一方面，他們也感到恐懼，隨着華人購買的高端企業越來越多，他們明顯察覺到本地商業受到威脅。更糟的是，那些原本該增加的税收，遲遲不見蹤影。

　　威尼託金融警局曾公佈過一組數據**：截止2019年1月31日，意大利的華商企業有10214家。按評估營業額應該在9億歐左右****，****但是，華商申報的營業額竟然只有3300萬！**那也就意味着，大約有8.67億的營業額是沒有任何税收的。

　　這些信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他們時不時會針對華商展開各種搜查，比如偷税漏税、安全檢查等。2008年金融危機時檢查尤其嚴格，許多華人製衣廠、小作坊被查封，老闆需要補繳之前欠下的税款，甚至面臨牢獄之災。

　　至今，仍有許多小型服裝廠尚未恢復。

　　不守規則的華商確實是有的，他們不顧生產安全，偷税漏税，甚至造假售假，這些行為遭到了全體華商的抵制。警方對此也心知肚明，不過如何區分違法與守法，他們在實際調查中也很困惑。

　　比如説，有個中國職工的月薪是800歐元，這在意大利是低收入，勉強維持基本生活，但是有天他突然成了一家酒吧的老闆。警方自然要盤問錢是從哪裏來的，他會出示銀行轉賬記錄及之前的存款信息，並解釋説錢是從中國朋友或親戚處借的。

　　涉及跨國轉賬，警方也無法深入調查，他們不會為此專門發出國際調查信件，要求司法部和外交部來配合查銀行流水，更不可能實際到中國來確認那些轉賬人的真實身份。

　　**意大利人總認為，華商在想盡一切辦法避税，更糟糕的是，他們無法查清楚資本的來源和去向。**不管是白手起家的店鋪，還是有相當規模的企業，警方都很難搞清楚那些錢是否是努力合法得來的。

　　他們只知道結果：截止目前，大約有6億歐元被華商帶回了中國。

　　兩個世界的愛恨情仇，

　　各自意難平

　　面對威尼斯人的羣體排擠，華商無疑是憤怒和無奈的。

　　華人移民，輸出最大的是人，通常是一人帶全家，老鄉帶老鄉。比如浙江青田縣共55萬人，其中33萬是華僑華商。他們背井離鄉，飽嘗顛沛流離之苦，只為賺些辛苦錢。

　　在異國他鄉，他們從事着最髒、最累、最基層的活兒，唯一的心願就是攢錢。辛勤奮鬥、榮歸故里，那是他們內心最終極的目標。

　　對千千萬萬的華人而言，移民不容易獲得永久居留權，他們內心也不會將威尼斯當做家園。幹活可以，賺錢可以，賺錢後再在那裏花掉？不好意思，那豈不意味着白忙一場！

　　同時，他們也認為自己為當地經濟發展帶來很大貢獻。比如通過投資店鋪、買房子等商業行為，無形中挽救了經濟危機。那些將要關閉的威尼斯本地商鋪，如果華商不買，他們就會一直虧損下去？

　　**但威尼斯人顯然不理解華商的想法。**在他們的概念裏，是威尼斯這座包容的城市，給了華商提供了容身之所，華商應該懷着一顆感恩的心來生活。

　　除了積極地幹活賺錢，華商也應該融入到城市建設中。按時繳納税款是最基本的，能賺錢也要能消費。當然也需要入鄉隨俗，儘快融入到當地的文化氛圍中去，同喜共悲，這樣才能和本地人和睦相處。

　　雖然同在一個城市生活，分屬於兩個國度的人們卻涇渭分明，無法做到相互理解。

　　或許很多年後，華商後人能夠徹底融入威尼斯，偶爾放鬆下來休息時，可以和威尼斯本地人一起喝喝咖啡，再聊聊幾代人糾葛的愛恨情仇。直到那時，彼此才能各自放下心中偏見，消除意難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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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

　　1.華人志，《威尼斯的中國商人，不懂意大利人的悲傷》；

　　2.人民日報海外版，《威尼斯的中國“小人物” 背井離鄉為賺錢全年無休》；

　　3.張愷在意大利，《中國人“買下”威尼斯背後！意大利人驚了：月薪800咋當的老闆》；

　　4.浙江僑聯，《跟歐洲越來越近啦！僑鄉青田被點贊上了《人民日報》海外版！》；

　　5.世界青田人，《重磅！4位華僑村官，要在青田建設4個“都”》；

　　6.Suzanne Ma，“Meet Me in Venice”；

　　7.Affari cinesi, Venezia ‘comprata’ da Pechino. Indagini della Finanza；

　　8.Venezia è sempre più ‘cinese’,  quasi raddoppiate le imprese  in 10 anni；

　　9.Venezia, i bar storici che non vanno avanti e diventano tutti cinesi；

　　10.LAGUNA GIALLA - VENEZIA ORMAI PARLA CINESE: 850 TRA NEGOZI, PUBBLICI ESERCIZI E HOTEL SONO PASSATI NELLE MANI DI CITTADINI PROVENIENTI DALLA REPUBBLICA POPOL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