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對搖滾和説唱的刻板印象,被這幫哥哥們撕碎了_風聞
蹦迪班长-蹦迪班长官方账号-2021-09-13 07:54
這幾年的綜藝越來越多了,不斷挑戰“互聯網老年人”們對於綜藝的認知。
上世紀90年代的《綜藝大觀》和《正大綜藝》可以説是大陸觀眾對綜藝這種節目形式的初體驗。

此後芒果台的《快樂大本營》跳脱出正襟危坐的形象,明星們在做遊戲時上躥下跳、抓耳撓腮,着實給人很強的衝擊,於是快本很快風靡全國。21世紀的頭十年,超女、快男、我愛記歌詞等一系列綜藝節目在各大衞視開花結果,綜藝進入了諸侯割據的時代。
到了10年代,隨着經濟的發展,綜藝的形式也迎來了大爆發,各大平台想出了多種多樣的玩法。
有推理懸疑類的,有明星帶娃的,有在街頭做遊戲任務的,有面向畢業生求職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綜藝做不到的。
這兩年,綜藝的另一個玩法又突然火爆起來。與許多綜藝一味關注25歲以下的年輕人不同,這類綜藝尋找到許多已經成名但遠離主流舞台許久的明星,再加上一些已經出道但相對缺少主流曝光機會的藝人,聚在一起排練、pk,然後登台獻藝。
其中的現象級代表,當數《乘風破浪的姐姐》,以及現在正在熱播的《披荊斬棘的哥哥》。

老話説,金盃銀盃不如口碑。兩檔以“熟齡人士”為主角的綜藝火了之後,一個問題也隨之而來——
1.我們為什麼愛看這類綜藝?
從最淺層,也是最初的原因來説,就是情懷。
大多數的哥哥都闊別舞台太久,他們的粉絲大多都已經步入中年,要麼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要麼上有老下有小,為生活辛苦奔波。
而當哥哥們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裏的時候,粉絲們看到的不僅是偶像們曾經的崢嶸歲月,還有那個當年意氣風發、無憂無慮的自己。

就像《天下足球》的那句經典解説詞説的:放眼望去,都是自己17-8歲的影子。
當然,我説過,這是最淺層次的原因,如果只是情懷加成,顯然不足以讓一檔節目火到出圈。而深層次的原因,則是各種標籤的碰撞。
社會學家項飈曾經提出過一個概念,叫附近的消失。
移動互聯網雖然讓我們實現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但在網上衝浪多年之後,我們會發現一個問題:斷網後,我們在一公里內都很難找到一個説話的人。

地鐵上、路上的人往往都神情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而同一屋檐下的合租室友,也只會在收水電費時有那麼一兩次短暫的交流,老子的“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社會圖景,居然在21世紀有了實現的可能。
而這種狀態下帶來的一個副作用,就是習慣性的標籤化。人們在互聯網上總是用各種細則,比如性別、年齡、地域和工作屬性去劃分人羣,然後熟練地貼上各種標籤。
中年男人就總是油膩、爹味兒,女人都是作的、不能講道理的。
程序員總是脱髮、木訥、收入高;二次元都是肥宅。
等等等等。
這種簡單粗暴的歸類法則令很多人自帶有色眼鏡觀看這個世界,哪怕他們並沒有接觸過自己貼過標籤的人羣。
而只有切身處地地接觸過這些人,你才會發現自己的標籤有多麼可笑。
而《披荊斬棘的哥哥》就是把身上帶着各種互聯網常用標籤的人聚到了一起,讓他們進行碰撞。
按照年齡分,60後、70後、80後、90後齊聚一堂;按從事的藝術門類分,美聲、搖滾、説唱、流行音樂、影視劇應有盡有;按照地域來分,港澳台同胞加上大陸明星一應俱全,還有外國人。


正是這種不同經歷,不同職業,不同文化氛圍下的碰撞,讓他們的日常交流分外有趣,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趙文卓。

習武出身的趙文卓講的是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站如松坐如鐘,這種成長環境下養成的價值觀和玩説唱的熱狗、GAI等人可以説是完全兩股路子,所以當趙文卓和説唱歌手相遇時,總會有出其不意的喜劇效果。

比如趙文卓認認真真地講抱拳禮的內涵,以及覺得“社團”的名字不好,把組合名稱改成了“街道辦事處”。

觀眾在看到這些捧腹之餘,也會扭轉心中對兩個羣體的刻板印象,發現説唱歌手並非那麼桀驁不馴,面對老前輩的教導,也會欣然接受,而趙文卓這樣的中年大叔,雖然已經跟不上時尚,但在練習中拼命努力,希望能形成肌肉記憶,還蠻可愛的。

這也是《披荊斬棘的哥哥》更深層的意義:撕掉標籤,以及其帶來的偏見。
2.被扭轉偏見的,
不只是明星本人
除了改變明星本人給人留下的刻板印象外,這款綜藝的哥哥們,也撕碎了人們對於兩種藝術形式的刻板印象,那就是搖滾和説唱。
在我國的主流價值觀中,評價一個藝術形式是否入流,同是否體面,或者説,跟看上去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有着強烈的正相關。
搖滾樂在中國大陸的發展的主色調就可謂是窮困潦倒,搖滾電影《北京樂與路》中一針見血地指出:北京搖滾的主要特點,是窮。

中國搖滾本來綻放於大眾舞台,也有着光芒萬丈的開始。但自誕生後,卻歷經坎坷沉浮,在長達二三十年的時間裏,都在主流大眾平台缺少展現機會。
八十年代末,雖然唐朝、黑豹、指南針等樂隊已經成立,但每晚演出收的門票錢,還換不來一星期的飯錢,成名的樂隊成員也都是當時社會的邊緣人,基本沒有正經工作,放現在話説,就是街溜子。
一頭長髮,穿着破洞牛仔褲走在街上,也更容易被警察查身份證,按《我愛我家》里老傅的話説,這些人的打扮,看着就不三不四。
唐朝的丁武為了買把吉他給別人畫風箏,張楚跑卡拉OK裏給人放碟賺錢。
官方對這羣人自然不會友好,有人就在《人民音樂》上批判:搖滾和毒品、濫交、犯罪掛鈎,應該予以抵制!
所以不難理解,崔健在參加孔雀杯通俗歌曲大獎賽的時候,第一輪就被淘汰。之後要不是扮演過《白毛女》裏喜兒的老藝術家,時任東方歌舞團團長的王昆力排眾議,崔健也不會出現在1986年的百名歌星演唱會上。
但據説崔健在演唱會上唱完一無所有之後,有的老幹部就憤然離席,説這是什麼牛鬼蛇神,之後也有老藝術家發聲,覺得搖滾樂就不該出現在首都的舞台上。

雖然90年代前幾年,大陸搖滾有過一段黃金歲月,但卻如夏花般短暫。1995年,唐朝的貝斯手張炬不幸車禍身亡,令這支曾在日本、德國演出過的中國第一金屬樂隊遭遇重創;而“魔巖三傑”也都因為各自原因,從90年代中期開始陸續“死了、瘋了、成仙了”。他們這些令人唏噓的結局,是中國搖滾坎坷命運的濃縮,也呈現着搖滾與固有觀念的衝突。

之後大陸搖滾樂想要活得好,幾乎就不敢越雷池一步,要麼像許巍一樣出世,我不批判任何人,我就過我自己的;要麼就像汪峯一樣,不是怒放的生命,就是勇敢的心,渾身充滿正能量。至於90年代末活躍在樹村,以“痛苦的信仰”為代表的那批樂隊,更是趕上了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搖滾寒冬,每個月賺幾百塊是常態。
新褲子在《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裏喊的那句: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死去,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里,可謂是一代樂隊與一代樂迷的集體呼聲。
而説唱在內地的歷史進程,更加一言難盡。
上世紀80年代,香港歌手林子祥和台灣歌手庾澄慶分別在專輯中第一次推出了粵語説唱和國語説唱的曲目,而大陸的説唱則相對晚一些,甚至有點眾説紛紜。
1993年,尹相傑、謝東、圖圖合作發行的“Rap”專輯《某某人》。然而只要細聽這張專輯就知道這仨人只是玩票,説唱根本不是主角,本質還是流行樂。

至於春晚説唱第一人,很多人調侃説是趙麗蓉,但學委在此發揮考據精神,告訴大家:這並不準確。
我查了1995年的春晚節目單,發現解曉東的《今兒高興》比趙麗蓉老師的《如此包裝》要早一個順位。
也就是説,如今已經成為某公司董事長的解曉東,才是當之無愧的春晚説唱第一人。

不過,解曉東也好,趙麗蓉也罷,他們的表演嚴格説來,其實只是帶有一些説唱元素,並不能算是真正意義的説唱作品。要真較真起來,或許崔健在80年代末寫的《不是我不明白》,更有資格成為中國內地説唱的起點。
而真正影響到一代年輕人的內地Hip-Hop組合的誕生,要等到20世紀即將過去的時候。
1999 年,內地説唱歌手小獅子和尚思揚在上海組建Hip-Hop組合“黑棒”。2004年,黑棒推出專輯《嘻哈第一棒》。

這張專輯將兩位少年的鋭氣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Diss電視綜藝就像兒童遊戲,批判娛樂圈裏的人想一夜成名的浮躁,顯露出一股與主流流行文化對着幹的衝勁。
看得出來,説唱這種誕生於美國黑人社區的藝術形式,誕生起就帶着濃烈的叛逆因素,這讓中國聽眾很難迅速適應,所以總是有點水土不服。
在主流渠道難以獲得展示機會的説唱歌手、組合們只能在LiveHouse釋放表達欲,常年處於地下狀態。
這幾年,説唱從地下走到了地上,但之後一些説唱歌手的出格言行導致人們對説唱的偏見並沒有改善。
其實單就音樂本身來看,是不分高低的。京劇就曾經是典型的窮人樂,有品位的士大夫都去聽崑曲,京劇就是普通老百姓聽的,但兩百年後,京劇早就登上了大雅之堂。
相聲誕生之處就是一羣底層窮人為討生計想出來的東西,甚至大户人家都不會請相聲演員來表演,因為丟不起那人,但建國後,相聲不僅登上了大雅之堂,還一度成為春晚最值得期待的節目。

所以説,搖滾也好,説唱也罷,即便曾經屬於地下,但也不代表着,他們無法登上大雅之堂。
3.披荊斬棘的哥哥,
讓搖滾與説唱令人眼前一亮
不過好在,有了互聯網,有了用心的綜藝,搖滾和説唱這兩種音樂形式再度通過創新讓人眼前一亮,任何對它們依舊抱有偏見的人,在看了《披荊斬棘的哥哥》後,想必都會有所改觀。
在初舞台上,黃貫中、張淇、陳輝的搖滾串燒,既講述了一出搖滾編年史,也給所有樂迷們來了一記回憶殺。
陳輝先是演唱了面孔樂隊2018年的歌曲《幻覺》:

隨後張淇表演了黑豹樂隊的經典作品《別來糾纏我》:

最後黃貫中獻上了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不再猶豫》:

然後是集體合唱《不再猶豫》,把氣氛推到了最高點:

一公舞台上,《悽美地》因為黃貫中、陳輝兩位搖滾人的加入,更多了一絲荒涼美;

《yellow》給大家展示了什麼叫神仙舞台,有力量,嚮往美好:


二公表演,三位搖滾老炮兒:黃貫中、陳輝、黃和説唱無冕之尊,搖滾新手歐陽靖帶來了竇唯的經典之作《明天更漫長》,讓人感嘆秩序從荒蕪處重建,搖滾精神永不滅;

《悟空》則是傳統藝術與搖滾的融合。

説唱方面也是如此。
歐陽靖、熱狗、周延、布瑞吉、劉聰的初舞台,你永遠不用擔心氣氛,嗨到爆,大型沉浸現場。

李承鉉的《天上飛》是另一種風格的説唱,通篇充斥着高級。

《離開地球表面》,與傳統武術的融合,張力十足;

《彩虹西服》,不穿西服的無厘頭説唱;

《我站在高崗上》,磅礴而感染力極強:

而在二公時,説唱直接開始了大內卷,紛紛突破舒適圈嘗試説唱的哥哥們,讓網友熱議#披荊斬棘的哥哥開始Rap內捲了嗎#?

《往事只能回味》,粵語rap、重慶話rap、國語rap同時出現在一個舞台,荒誕而又和諧;

《飛雲之下》温柔rap,靜靜講述遊子故事。

網友@YUKI-最上佑希感嘆“這個節目讓説唱的好感度直線UP”,她自己頭一次瞭解到“原來説唱也可以這麼多變,這麼高級。”

在刻板印象裏,搖滾和説唱屬於人頭攢動的“地下”,他們是極具煽動性的音樂形式,用敏感的觸角去摸索人性的B面,呼喊着宣泄自我,而這樣的他們總能讓人陷入羣體亢奮,並沉浸其中。
鑑於當代年輕人愈發鍾愛於這種沉浸感,underground也日益獲得追捧,繼而被人們爭先恐後的端上更大的餐桌。
當沉浸式的地下體驗被簇擁到地上,《披荊斬棘的哥哥》這些或讓人熱血沸騰,或讓人驚訝,或讓人感動的表演,向我們展示了搖滾人和説唱人打磨過後的璀璨面。
有人在他們身上,喜歡上此前並不瞭解到説唱:

有人從説唱這種在印象裏很叛逆的音樂形式裏,聽到了感動:

而對於搖滾,《披荊斬棘的哥哥》這檔節目,也讓網友們拓寬了正向認知。
有人感慨“世界上不能沒有搖滾樂,搖滾是一種活着的感覺”:

有人深深地感受到了搖滾的魅力,讚譽搖滾是一種讓人擺脱麻木的態度與精神:

甚至有人從中聽到了熱愛生活的力量,被幾位搖滾人唱得熱淚盈眶,並感嘆“因為唱搖滾才年輕,生活需要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的態度!”

而節目改變的,還不止於觀眾們對於搖滾、説唱的直觀態度。在這些藝術形式產生濃烈興趣後,他們開始主動了解中國搖滾與説唱的歷史,並開始聆聽經典作品——再好的作品,也需要有人去聽,才能延續它的價值。
比如有人因為陳輝、張淇,去看面孔樂隊的古早演出視頻,去了解黑豹樂隊經歷的三十多年沉浮;

有人因為節目重新演繹了《明天更漫長》,去重聽竇唯的原版,感受這個作品可以穿越時空的力量,繼而發現《黑夢》這張專輯的先鋒性:


所以你看,搖滾和説唱,並不是專屬於地下的,也並不是只有地下狀態的才有力量。走向大眾舞台的搖滾人、説唱人,只要態度足夠真誠,就可以讓更多人愛上這兩種音樂形式。
説唱og和搖滾老炮們在這個舞台上與其他藝術形式的無縫對接,正是這個舞台對音樂無限包容的體現,x-part創作給哥哥們發揮的空間,也讓藝術有了各種各樣融合的形式,各種藝術的無限活力與精彩在這個舞台展現得淋漓盡致。
日後,當我們想起這個節目給自己帶來的感動,以及打破刻板印象時那種進入新世界的快感時,我們或許也會思考一下對他人的標籤是否合理。
如果真能如此,那麼這款綜藝就善莫大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