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中國銀行副行長王永利：小微企業“滴灌通”，奇蹟還是神話？_風聞

滴灌通定位於連接中國小微企業和全球資本的投融資平台，把“大”資金和“小”經濟完美結合，引發一場劃時代的投資革命，開啓小微企業投融資的新紀元，其最終能否落地實施？

　　2021年8月3日，由前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和香港東英金融集團前行政總裁張高波共同創立的香港牛碼集團召開發佈會，對其籌備已久即將推出的定位於連接中國小微企業和全球資本的投融資平台——“滴灌通”項目進行了專題介紹，併發布了關於滴灌通《致資本市場的一封信》，其中主要明確：

　　1、滴灌通的使命：致力於創建一個將國際資本與中國小微企業互聯互通的金融基礎工程，着重解決的是小微企業的投融資而非借貸，將以數字化技術賦能，實現對海量且分散的小筆投資高效精準的管理，通過香港將國際資本精準引流至中國千千萬萬小微經濟，並以最符合小微經濟發展規律的方式助力其健康發展，同時為國際投資者帶來與經濟週期關聯度較低、可持續增長、風險高度分散和高質量投資回報的機會，把“大”資金和“小”經濟完美結合，引發一場劃時代的投資革命，開啓小微企業投融資的新紀元。

　　2、滴灌通的投資策略：歸結為六個英文字母 “SHARPE”，分別代表六大理念：

　　● Small in amount — 單筆小額投資

　　● Huge in number — 為小微企業建羣，構建海量分散的小微投資組合

　　● ARM （Automated Repayment Mechanism） — 透過數字化的收入管控機制和節點企業網絡，搭建資本與小微企業之間最好的橋樑

　　● RDR （Revenue-based Distribution Right） — 通過收入分成安排，為小微企業提供靈活、透明、同甘共苦的長期資本

　　● Progressive position allocation strategy — 持續優化的投資組合配置體系，為海量的小額投資定價

　　● Exchange-enabled ecosystem — 透過新型專業的數字化交易平台，為小微投資提供長期穩定的流動性

　　3、滴灌通運行的核心內容：

　　A、滴灌通要構建的是大型投資組合，即把海量的小微企業組合在一起進行規模化投資。一個投資組合內的企業數目越多，企業間的相關性就越低，風險就越分散，投資越安全，回報質量越高。這其中，“節點企業”是資本與小微企業之間最好的橋樑。節點企業是以供應鏈為核心的商業生態圈中的核心企業，包括供應鏈或加盟連鎖中的龍頭企業、互聯網平台企業等。它們離小微企業最近，對小微經濟規律最為了解，而且具備和小微企業的數字化互聯互通能力，就像滴灌工程的基礎設施，將萬千毛細管道鋪到了每棵農作物的根部。通過與各生態圈中的節點企業合作，對小微企業進行篩選，並對資金投放和回收實施管控，國際投資者的投資可以抵達小微企業，來自小微企業的收入分成可以及時回收，節點企業也可以與投資者共同分享投資回報。

　　B、滴灌通向小微企業投資者提供的是靈活、透明、同甘共苦的融資產品 — 收入分成權。從經濟本質來看，它就是與股權類似的長期資本，但在分成機制安排上，它又是一個更適合於小微企業融資的創新：即投資方與小微企業按事先約定的比例和節奏，直接在收入上完成傳統意義上的“分紅” ，雙方是同甘共苦的命運共同體。這種“現收現分”的模式，為投資者的權益確認和精準估值提供了一個全新的透明機制。這個分成權未來還可以上市交易，為投資者提供有效的退出機制。這個創新可以徹底解決小微企業股權投資者在確權、估值和退出等方面的難題，同時為小微企業提供友好、靈活和同甘共苦的長期資本。

　　C、滴灌通的投資配置策略。以專業團隊的豐富經驗為起點，與優先涉足的行業及地區和精心挑選出來的節點企業相結合，形成配置體系的起步策略和投資計劃；採用小額、多批次的方式，對不同組羣的小微企業進行投資；投後藉助及時的數字信息反饋，不斷加深我們對行業、節點企業和小微企業的認知，通過持續漸進的自我學習，不斷優化配置策略，實現科學有效的價格發現，從而高效地為大規模資金帶來風險高度分散的、回報優良的投資組合。

　　D、滴灌通將創建一個新型的數字交易平台。為所投資的小微企業提供一個信息發佈以及投資和分成權的交易平台，為小微投資提供穩定的流動性支持和持續的價格發現，實現小微企業投資的另類“掛牌上市”。

　　綜上可見，滴灌通要做的是龐大而複雜，充滿理想又必定充滿挑戰的重大系統工程，儘管宣講中的滴灌通從節點企業入手，依託數字化的抓手、標準化的產品、持續優化的投資組合配置體系和新型的數字化交易平台，似乎已經形成了完整的解決方案，但是，因為小微企業投融資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滴灌通的設計又涉及跨境的多個環節和參與者，如此龐大的宏偉規劃能否落地實現健康發展，又着實讓人充滿擔憂。

　　這至少涉及以下問題：

　　首先，滴灌通的職能定位與合理監管。滴灌通是純粹的小微企業投融資P2P信息平台嗎（滴灌通強調其不是做“助貸”，而是做“助投”）？滴灌通的專業團隊和“持續優化的配置策略”如何發揮作用？如果小微企業篩選、數據把關、資金投放和收入分成、平台運營、投資轉讓等都要通過滴灌通進行，滴灌通需要對小微企業的數據真實性、準確性負責，估計滴灌通很容易像借貸P2P一樣演變成為資金池和信用中介，需要如何監管才能防止出現類似甚至超過借貸P2P那樣的重大風險？大量的節點企業、小微企業、投融資相關數據等都集中到滴灌通，這些數據的產權如何界定與管理？如何防止滴灌通出現資本無序擴張和高度壟斷以致衝擊金融體系穩定，危害經濟社會安全？

　　其次，滴灌通與節點企業以及相關的小微企業連線實現數字化收支管控的機制安排。這涉及到節點企業及相關的小微企業與滴灌通之間數據分享中權利義務如何合理界定，特別是節點企業需承擔的職責及其參與分享投資回報如何安排才能合理並形成足夠的吸引力；通過節點企業所能掌握的小微企業數據全面性（小微企業並非所有的交易和收支活動都通過節點企業進行）、及時性和準確性（能夠反映出小微企業經營效果，使投資者能夠據以做出投資決策）是否足夠等問題。

　　再次，數字交易平台的審批與監管。滴灌通的規劃中特別安排創建和管理一個新型的數字交易平台，這種“投融資P2P平台+交易平台”的綜合設計更具創新性突破性，這可能與李小加曾任港交所行政總裁的經歷和資源有關。但交易平台需要嚴格的金融審批和監管，不知是否在香港很容易獲得批准，並且有比較成熟的監管規則？

　　最後，不同地區的法律和監管協調。滴灌通註冊在香港，目標是引入國際資本投資到中國的小微企業，並推動這些投資與收益上市交易，這不僅涉及到投融資雙方以及平台交易的引流問題，還涉及到中國、香港、國際相當廣泛的法律和監管協調問題，也對相關法律和監管提出了新的挑戰。

　　由此，儘管滴灌通擁有美好的理想，但滴灌通的目標過於宏大，規劃過於理想，實際上恐怕很難實現。特別是在中國深入治理互聯網金融，嚴格控制網絡平台型公司無序擴張和壟斷經營，更加強調數據安全和保護消費者權益的情況下，滴灌通的落地實施恐怕更不容易。滴灌通的規劃設計讓人充滿期待，但也可能只是神話而非奇蹟。

　　真心希望上面提到的問題並不存在。無論如何，對“滴灌通”創始人李小加和張高波及其團隊致力於解決小微企業投融資這一世界性難題、努力開啓小微企業投融資新紀元的大膽探索和雄心魄力表示敬佩，也衷心祝福“滴灌通”能實現突破健康發展，發揮出積極作用。

　　(本文作者介紹：前中國銀行副行長，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