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危險_風聞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何國勝

　　從9月9日開始，斯里蘭卡呼籲讓女性推遲懷孕。在國家層面上，這種呼籲是罕見的。

　　原因跟新冠疫情有關。

　　從今年5月份記錄首例孕婦感染新冠死亡的病例以來，4個月內，這個島國有40多名孕婦因感染新冠而死亡。

　　與常人不同的是，孕婦的死亡，意味着兩個生命的逝去。而難以被人關注到的不只是她們失去的生命，還有在那之前，她們面臨的不同於常人的風險。

1

　　疫情難以樂觀

　　根據斯里蘭卡健康促進局局長奇特拉馬利·德·席爾瓦對法新社的説法，斯里蘭卡目前有5500名孕婦已感染新冠。

　　而包括世衞組織在內的多地研究結果均表明，孕婦感染新冠後有更高的危重病例和死亡病例風險。斯里蘭卡的衞生官員也表示，Delta變種似乎會增加她們出現嚴重症狀的風險。

　　同時，斯里蘭卡的疫情仍難以樂觀。自從4月份因慶祝傳統新年活動而放開出行和聚集限制後，斯里蘭卡很快迎來了第三波疫情。直到現在，其形勢仍沒有得到緩解的跡象。

　　斯里蘭卡因防控疫情實行宵禁令，圖為軍警對宵禁外出人員進行檢查

　　據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最新統計數據，截至北京時間9月12日，斯里蘭卡累計新冠確診病例483280例，累計死亡病例11152例。在過去一天內，新增感染病例2802例，新增死亡病例157例。

　　自8月以來，斯里蘭卡這個2100萬人的國家一直處於輕度封鎖的狀態。政府預計在9月中旬解除封鎖，但在斯里蘭卡的世衞組織專家對此仍不樂觀，呼籲在10月之前實施更加嚴格的限制。

　　此外，健康促進局局長席爾瓦還説，正常年份裏，斯里蘭卡每年有90-100名產婦死亡，而在今年前9個月份中，僅感染新冠致死的，就已達到往日數字的一半。

　　斯里蘭卡政府婦產科醫生哈莎·阿塔帕圖 (Harsha Atapattu)建議，鑑於新冠疫情的風險，那些新婚夫婦和想要孩子的人，至少要將懷孕推遲一年。

　　印度斯里蘭卡政府呼籲女性推遲懷孕

　　孕產婦新冠感染率和死亡率上升的不止斯里蘭卡一國。

　　根據孟加拉國《每日星報》的消息，早在今年6月底，孟加拉國首都達卡兩家醫院婦產科病房的新冠感染率已經達到了頂峯。這兩家醫院——達卡醫學院附屬醫院和穆格達醫學院附屬醫院——是達卡最多孕產婦選擇的醫院。

　　但就7月26日，穆格達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新冠陽性孕婦就有45人，而前一天，達卡醫學院附屬醫院有新冠陽性孕婦50人。而在7月的前25天中，有14名孕婦在達卡醫學院附屬醫院因感染新冠死去。

　　此外，孟加拉國一個維權組織——法律與生命基金會在7月29日向政府發出法律通知，如此寫道：“成千上萬的孕婦和未出生的孩子因新冠病毒感染而死亡。”

　　這份法律通知發出的目的在於，要求孟加拉政府在24小時內採取必要措施，優先給準媽媽接種新冠疫苗，以保證她們和孩子們的安全。

　　斯里蘭卡為孕婦接種疫苗

　　但一切沒那麼迅速，孟加拉國衞生服務總局發言人Robed Amin博士表示，由於尚未收到國家技術諮詢委員會關於為孕婦接種疫苗的任何建議，所以他們還未做出決定。

　　給孕婦儘快接種疫苗，同樣是斯里蘭卡在發出推遲懷孕的呼籲後最為重視的任務，但醫院的超負荷運轉，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大量的疫苗接種。

　　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切的背後，是我們沒看到的，孕婦這個特殊羣體在新冠大流行背景下的困難圖景。

2

　　孕婦危險

　　與一般人羣相比，孕婦感染新冠概率相對較高。這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在公佈的不同羣體感染新冠病毒風險的通告信息中指出，因為懷孕後的身體變化，孕婦“更易感染COVID-19致病呼吸道病毒”。

　　“懷孕以後，全身的血流增快，還有來自父系同種免疫的激發，會導致孕婦整個的免疫機能狀態發生改變。”暨南大學附屬醫院產科副主任劉海智告訴南風窗記者，整體而言，懷孕後女性的免疫能力會有一定程度的降低，這也是為了避免過強的免疫反應傷到胚胎。所以在各種疾病的人羣歸類上，孕婦都是易感人羣，新冠也不例外。

　　西班牙衞生部緊急要求：優先給孕婦接種新冠疫苗，因為她們面臨很大的風險

　　劉海智稱，儘管孕婦屬易感人羣，但這又會使她們有較高的健康和防護意識，會更少的外出和在人羣中聚集，尤其是在新冠大流行期間。

　　但在不少國家，這並沒有減少她們被感染的概率，原因如上述孟加拉麥格達醫學院附屬醫院婦產科主任Fahmida Khan教授所説，“（孕婦們）被不得不外出的家人感染”。因為大部分人在家裏，總是會放鬆防護。

　　此外，孕婦雖避免了日常性的外出，但頻繁和不間斷的產前檢查，使得她們去醫院的次數比常人高。一個共識是，醫院，是比其他地方有更高暴露感染風險的地方。

　　當然，新冠疫情後，大多數國家建議孕婦儘量少去醫院進行線下檢查，而是更多地採取遠程會診的方式，除了出血或疼痛等緊急情況外。劉海智所在的醫院在疫情期間實行預約制和堅持一人一診室，減少孕婦到醫院後的暴露和感染風險。

　　而對一些國家而言，一人一診室和遠程會診的服務可能無法實現。

　　印度新德里的一家醫院診室人滿為患

　　首先是醫療技術本身的落後和醫療資源的缺乏，做不出可信承諾。

　　其次是在新冠大流行的背景下，絕大多數醫院都在超負荷運行，全部的資源和精力幾乎都用在防疫和治療感染人員，根本沒有多餘的能力顧及孕婦這一羣體。

　　有時候甚至是已經感染新冠病毒的孕婦，都無法保證其順利生產。

　　據朝日新聞消息，8月17日上午，日本千葉縣一位30多歲感染新冠的孕婦，在懷孕29周的時候發生急性出血，因為醫院人滿為患，找不到可以接收她的醫院，在自己家中誕下一名男嬰，但孩子卻沒能活下來。

　　日本一孕婦因感染新冠無法及時入院生產，導致嬰兒早產死亡

　　這位孕婦的遭遇，是新冠給孕婦帶來的其中一種顯著的危害。美國疾控中心在上述關於孕婦感染新冠病毒風險的通告信息中明確指出：“與未感染COVID-19的孕婦相比，患有COVID-19的孕婦更有可能發生早產（早於37周分娩），並且更有可能出現與懷孕相關的其他不良後果。也存在其他不良妊娠結果（如流產）的報告。”

　　美國公佈的2020年感染新冠的26447名孕婦中，有3131名孕婦早產，其中更有496名孕婦在懷孕不足14周時早產。

　　另一種顯著危害是，孕婦感染新冠後更容易出現危重情況。美國疾控中心將孕婦列入COVID-19重病高風險的基礎疾病列表，日本的一項研究也表明，懷孕25周以上的女性如果感染新冠病毒，出現嚴重症狀的風險很高，同時，30歲及以上的孕婦出現嚴重症狀的風險也更大。

　　美疾控中心數據顯示，孕婦感染新冠後住院或需要重症監護的可能性更高，也增加了嬰兒早產的風險

　　世衞組織近期的一則警告，也讓人揪心。警告指出，當下世界各國的孕產婦衞生服務，如健康檢查、疫苗接種以及產前和產後護理等都受到干擾，原因是資源有限，以及因害怕感染COVID-19而普遍不願意使用衞生服務。今年夏天在77個國家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63%的國家報告產前檢查受到干擾，59%的國家報告產後護理受到干擾。

　　由於害怕感染新冠病毒，不少家庭不再重視產前和產後護理，這使孕產婦和新生兒都面臨風險。今年5月，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一項調查顯示，由於COVID-19造成的干擾，過去6個月，118個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中已經有144000位產婦死亡，而且之後的6個月內還可能發生約56700位產婦死亡。同時，新冠病毒的干擾，使得5歲以下兒童的死亡人數可能會增加至每天6000人。

　　這些事實和調查都在強調，各個國家，尤其是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在新冠流行背景下需對孕產婦進行更多的保護。

3

　　疫苗之惑

　　當下，各國對保護新冠流行背景下孕婦的舉措，呼聲最高的是接種疫苗。

　　的確，避免和減少孕產婦感染新冠病毒，便可以解決上述大多問題。但實際上，孕婦接種疫苗一事，並沒有在各國真正大範圍的實施。

　　最開始時，孕婦屬於疫苗接種的特殊人羣，多數國家並不建議孕婦接種疫苗。世衞組織在今年1月就指出，目前而言，可以用來評估妊娠期疫苗安全性的數據過少。所以，除非孕婦有很高的感染風險或有合同期疾病，否則不建議孕婦接種疫苗。

　　同時，世衞組織也指出，沒有證據表明在懷孕期間接種疫苗會導致傷害。這同樣也是因為用於評估妊娠期疫苗安全性的數據過少。這種利害不明的狀態，使得大部分國家對孕婦接種新冠疫苗持觀望態度，孕婦們也因考慮到腹中孩子和自己的安危，大多選擇不接種疫苗。

　　5月11日，巴西一名孕婦接種阿斯利康疫苗後死亡，全國暫停孕婦接種此類新冠疫苗

　　疫苗在上市之前必須要經過人體實驗，很難説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風險存在。基於此，大部分的疫苗研究包括新冠疫苗都會將孕婦排除在臨牀研究之外。

　　而且對製藥公司來講，研究疫苗或藥物對懷孕人羣影響的風險很大，它需要額外的專業知識和成本，並帶來潛在的責任問題，但回報卻很少。

　　在這種利益衝突中，製藥公司必然更保守。美國2020年5月的一份分析發現，正在進行的927項COVID-19相關臨牀試驗中，只有18項包括孕婦。

　　另一方面，考慮到人類妊娠期的長度和觀察嬰兒成長所需的額外時間，一種被認為在懷孕期間安全的疫苗可能需要數年才能上市。

　　但到今年5-6月時，“風向”開始轉變。在此期間，世衞組織發佈的多個疫苗（包括輝瑞、科興、國藥、莫德納、楊森）使用建議中，都提到在動物身上進行的發育與生殖毒理學 （DART）研究未顯示對妊娠的有害影響，還表示已經開始收集關於孕婦的研究數據。

　　美疾控中心CDC建議孕婦接種新冠疫苗

　　2021年6月15日更新的輝瑞疫苗的使用建議中還提到，“小規模研究的數據表明，COVID-19mRNA 疫苗在孕婦中具有免疫原性，疫苗激發的抗體會輸送至嬰兒臍帶血和母乳之中，表明母嬰均有可能獲得防護”。

　　也是在此期間，世衞組織將之前不提倡孕婦接種疫苗的建議改為：“在孕婦接種疫苗的益處大於潛在風險的情況下，為孕婦接種疫苗。為幫助孕婦評估風險，應向她們提供以下信息：懷孕期間感染COVID-19的風險；在當地流行病學背景下接種疫苗可能帶來的益處；目前孕婦安全數據的侷限性。”

　　8月開始，美國大範圍鼓勵孕婦接種疫苗。包括美國疾控中心及美國婦產科醫師學會和母胎醫學學會都表示，所有的研究都表明接種新冠疫苗對孕婦沒有危害，也不會對備孕人士的生育能力產生影響。

　　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一名孕婦正在接種新冠疫苗

　　但在全球範圍內，給孕婦接種疫苗並沒有大範圍實行。

　　一是整體上關於孕婦接種新冠疫苗的數據仍不夠多。美國上述的主要依據，是通過接種疫苗時已經懷孕女性自行填報的“安全卡”數據。早前，參與這個“安全卡”計劃的人數是5000名。

　　二是很多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有很大的疫苗缺口。不要説孕婦還沒接種，大部分非特殊人羣也沒有接種。根據世衞組織最新的數據，在低收入國家，只有不到0.3%的人接種了疫苗，而在高收入國家，這一比例超過了44%。儘管世衞組織已經在協調疫苗生產和公平分配，但成效並不顯著。

　　視線回到國內，對孕婦能否接種新冠疫苗一事，政府的態度是謹慎的。劉海智告訴記者，國內目前對備孕女性建議接種疫苗，對接種第一針後發現自己懷孕的女性，不再建議接種第二針；對明確已知懷孕的女性，不建議接種疫苗。這主要是考慮到新冠疫苗作為新生疫苗，它對孕婦和胎兒的影響數據太少，觀察時間也不夠，安全性仍不清晰。

　　而清晰可見的是，很多國家依然深陷新冠疫情中，經濟和社會運轉受到巨大阻礙。也是因此，斯里蘭卡在短時間內出現數量較多的孕婦死亡病例後，開始緊急呼籲該國婦女推遲懷孕。

　　新冠仍在流行，人們應該看到全球懷孕的女性在其中面臨的困境，國家和政府應儘快給出一個安全且有效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