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虛假簽收的AB面：水果爛在快遞點無人知，網點半年經營虧損15萬元_風聞

文/中國產業經濟信息網新經濟頻道、柒財經聯合出品

曾經，價格戰讓快遞行業長期陷入極度“內卷”境地之中。一邊，電商商家們深刻體會到寄件上的“實惠”。而另一邊，快遞公司利潤空間被侵蝕殆盡，快遞員不斷流失。

事實上，惡性的價格競爭不會有真正的贏家，而且服務質量也大打折扣，本應送上門的包裹，成為“難上樓的服務” ，快遞被“拘”在快遞櫃，或被放置在代收點。

日前，因“確認簽收加1元服務費”一事，順豐深陷輿論漩渦。

對此，順豐回應稱，增值服務是目前快遞行業中的通行做法。這類口令服務最先源於珠寶首飾、3C電子以及奢侈類客户的特殊需求。若消費者不認可，可不選擇該項服務。

不過，有網友認為，簽收確認是快遞員本職工作，不應該被定義成“增值服務”。而浙江省消保委就此事表示，順豐推出的“簽收確認”服務實則為快遞公司應盡的法定義務。

事實上，今年8月底，中通、申通、圓通、百世、韻達、極兔等6家快遞公司宣佈，從9月1日全網末端派費每票上漲0.1元。

究竟，0.1元能改變什麼呢？日前，柒財經實地走訪快遞網點、驛站，並與快遞員深入溝通，瞭解到快遞行業面臨的窘境及快遞員生存的困境。

▲ 北京某快遞驛站

01快遞送貨上門成為“奢求”

對於前述順豐的做法，在浙江省消保委看來，其擅自把“簽收確認”從應盡的法定服務內容中拆分出來，涉嫌巧立名目收入，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

且順豐推出的此項增值服務，容易使得消費者誤以為不勾選此服務項目，則順豐可不提供“簽收確認”服務，存在誤導消費者的嫌疑。

而順着“簽收確認”這個話題，快遞送貨上門是一種奢求成為絕大多數網友的共鳴。

“我買的蘋果，放在樓下快遞點一個月了，全都壞了，還招來了很多小飛蟲。”近日，家住北京昌平區的李華抱怨道。

原來，李華曾想在某電商平台拼單購買一箱蘋果，可彼時並沒有人加入，以為未拼單成功。

一個多月後，當他再次打開該平台，發現這個訂單早已簽收，可其沒有收到快遞電話或短信。

北漂王東也遇到了類似問題。未經過他的允許，快遞員將其網購的捲紙放進快遞櫃。因出差在外，王東未能及時取出快遞，導致存放超時，他不得不支付5元的費用。

“捲紙是節日促銷商品，加上快遞櫃費用變得不划算了。”王東稱，自己也弄不明白，快遞櫃到底方便了誰呢？

事實上，快遞服務的本質是物流企業將包裹從發件人送到收件人的門到門（手遞手）的運輸方式。可不知道何時起，快遞虛假簽收成為普遍性問題。

在北京昌平某住宅區，柒財經注意到，很多家快遞包裹被整齊地擺放在一個空場地上，且每個包裹外包袋上被快遞員寫上一串號碼。

據一位快遞員表述，這些被放在地上的包裹均是當天要派送的快遞，號碼前兩位（或一位）是日期，後面是給快遞“上”的編號。

接着，快遞員會將號碼發給收件人，後者會根據這一串數字找到對應的快遞。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塊集中放快遞的地方並無專門人管理。

且若收件人當天沒有取回快遞，包裹就會被堆放在旁邊的鐵架內。柒財經注意到，甚至有很多一個月前的快遞仍無人認領。很多包裹上收件人信息等都已經被曬得模糊、發黃。

公開資料顯示，今年7月，國家郵政局和各省（區、市）郵政管理局通過“12305”郵政業用户申訴電話和申訴網站處理涉及快遞服務的申訴約2.5萬件。

其中，投遞服務申訴4739件，同比增長近60%，涉及主要問題為虛假簽收及未按明址面交。

事實上，按照《快遞暫行條例》相關規定，快遞公司應當將快件投遞到約定的收件地址、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並告知收件人或者代收人當面驗收。

而如今，快遞員未經允許將快遞包裹放在快遞驛站、快遞櫃等已成常態。以豐巢快遞櫃為例，普通客户享有18小時內免費保管包裹服務，超時後每12小時收取0.5元，3元封頂。

究竟，這“變了味”的快遞服務因何所致？中通、申通、圓通等宣佈派費上漲，這是否能夠改善快遞的服務質量呢？

02快遞員們“揹負”的簽收考核

“若虛假簽收被投訴，總部罰網點五六十元，網點就按同樣的數額罰快遞員。”北京某圓通快遞網點老闆程振表示，前不久，虛假簽收專項考核中，其網點被罰款1500元。

中通快遞員劉濤表示，如果虛假簽收被收件人投訴，快遞員會被罰30元到上百元不等。

那麼，快遞員為何還要冒險虛假簽收呢？劉濤表示，簽收率排在第一位。“公司有簽收率指標，早上到的快件中午前必須簽收完，若當天簽收率不達標，少一件，總部就罰派費0.5元。”。

另外，劉濤還在程振的網點做臨時代派員，每天派送共600件左右。此次派費上調，他每月收入能增加約1800元，當柒財經問及收入時，他當即直言道，“月入過萬？不可能。”

按其所述，派費上調前，中通給的派費為每票1元，圓通給代派員的派費是每票1.5元。而他的派費至少一半要給驛站或快遞櫃，加上每月2000元左右的罰款，月收入在8000元左右。

於程振而言，網點只有4個快遞員和2個臨時代派員，每天要派送5000件快遞。“沒時間挨個打電話，送貨上門更是不現實，只能放在驛站、快遞櫃或超市。”

事實上，程振一直在招募快遞員，但總是招不到人。現今快遞員多是從業多年的“老人”，新人基本上堅持不了多久，就辭職不幹了。

當然，並不是所有快遞員都身處生存困境。京東一快遞員對柒財經表示，自己既派件也收件，主要客户是寫字樓裏的白領，每個月大約能掙15000元。

03網點被困於經營泥沼之中

2012年，程振開了圓通快遞網點，見證了快遞行業的變化。他表示，兩年前其經營的網點還可以收支平衡。如今算上房租、運輸費用和人工成本，網點每月虧損1萬元左右。

“2019年時，網點每派送一個件，公司給2.1元派費，電商客户的寄件價普遍是每票4.5元，在此次派費上調前，圓通給的派費是每票1.7元，電商客户寄件價為每票2元。”

據他坦言，網點從公司拿到每票1.7元的派費，網點再給快遞員每票1.2元，給代派員每票1.5元，基本上無錢可賺。

“我天天都在找人接手，逮着機會就談，可沒人願意買，大家都知道這個行業不賺錢。”程振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經營下去。

長春某百世快遞網點老闆李益也在找“接盤俠”。今年3月，他花費44萬元接手網點，至今虧損已達15萬元。為減少開支，他既當卸貨員，也往驛站送快遞。

“派一個件掙幾毛錢，還被要求送貨上門，這是不合理的，服務需要等價值的回報。”他稱。

據李益透露，此次上調派費前，百世給網點的派費是每票1元左右，其中0.7元被驛站或代收點拿走，0.25元歸快遞員，網點每個月還要交1萬元左右的罰款。

“快遞站點是不允許關門的，合同是終身制，若扔下不管，公司手裏的押金和沒發的派費都拿不回來，我只能找下家。”李益無奈道。

按照慣例，11月到次年2月，百世會給該網點發每票0.3元的冬季補貼，他期待到時候能挽回部分損失。

對於快遞公司上調派費的事，程振和李益均表示，已收到公司通知。程振還談到，網點快遞員的派費從9月1日開始就上漲了，如果沒有落實，公司會罰款2萬元。

“公司一邊上調給快遞員的派費，一邊對網點的寄件每票多收0.1元，我沒辦法，已經通知電商客户，從9月10日起寄件價每票上漲0.1元。”程振稱。

在他看來，如果公司給網點的派費達到每票2.1元，網點才能生存，才有提高服務質量的可能，虛假簽收的問題才能有所緩解。

04下滑的快遞平均單價

快遞行業中，虛假簽收氾濫是低價競爭帶來的“惡果”。國家郵政局數據顯示，從2012年到2020年，我國快遞業務量從57億件增至835億件，快遞平均單價從18.5元降至10.6元。

今年7月，順豐、圓通、申通單票收入分別為15.96元、2.02元、1.97元，對應同比下降10.69%、6.33%、7.08%。另中通今年上半單票價格較上年同期下降5.9%。

2020年上半年財報顯示，順豐、圓通、中通、韻達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均同比下滑，而申通處於虧損狀態。

具體來看，今年上半年，申通實現營業收入110.12億元，同比增長19%，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虧損為1.46億元，上年同期其淨利潤超過7000萬元。

若申通一力承擔增加的派費，以上半年業務量48.32億件計算，其派費支出增加4.83億元。

此外，2021年上半年，順豐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7.6億元，同比下降近80%，扣非淨虧損為4.77億元，而上年同期扣非淨利潤為34.45億元。

財報顯示，順豐主要服務於主體電商市場的經濟快遞產品增長較快，因該部分產品定價偏低，一定程度影響整體毛利率水平。

在人民網、人民郵電報專欄作者張書樂看來，作為人力密集型行業，快遞物流業在扁平化能力和渠道縮短能力上，在現有技術條件下已經達到極限。

“由此，在市場份額和爭奪戰進去一個相對平穩期後，為保證整個行業的利潤，各公司之間將形成‘媾和’和價格普漲。”他直言道。

在張書樂看來，快遞公司要在技術迭代下，依靠大數據、人工智能和雲計算，達成技術革命，在人力密集型依然不可逆的前提下，再一次用技術手段扁平化渠道、降低成本，形成局部優勢來確保下一輪價格戰之中，自身不至於陷入“以本傷人”的惡性循環。

*文中李華、王東、程振、劉濤、李益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