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君：無論美國是否願意承認，“9.11”後這個世界已經改變_風聞

17萬條人命，2.6萬億美元，20年越反越恐的尷尬悲劇是如何釀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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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11日，是一個令世界震驚的日子。隨着“9.11”恐怖襲擊對美國本土的大規模攻擊，不可避免地加速了這個世界的轉變。

這場恐怖襲擊給號稱“美國世紀”的20世紀畫上了休止符，在開啓21世紀之門的同時，使得美國從單極的頂峯驟然滑落，並以此為發端，不僅改變了美國的走向，而且也加速了世界多極化發展及世界格局的改變。

圖：2001年9月11日紐約世貿中心雙子塔遭受飛機撞擊的組照(新華社發)

無論美國是否願意承認，“9.11”後這個世界已經改變

作者：學術plus高級觀察員 徐秉君（華語智庫高級研究員、新華社瞭望智庫國際觀察員、軍鷹智庫特約研究員） 

“9.11”堪比珍珠港？

美國哈弗大學約翰·肯尼迪政府學院前院長約瑟夫·奈在“9.11”事件20週年前夕發表文章稱，“9.11”事件給美國造成深刻心理創傷。並猜測，未來的歷史學家會承認這些事實，但他們會認為2001年9月11日與日本偷襲珍珠港的日期1941年12月7日同樣重要。這兩起事件主要影響是對公眾心理的影響。

為什麼約瑟夫·奈要把“9.11”同珍珠港聯繫比較？除了這兩起事件給美國公眾造成的心理衝擊外，更重要的是事件本身給美國及世界帶來的影響。

**珍珠港事件之前，美國奉行的是孤立主義政策，**儘管第二次世界大戰歐亞戰場激戰正酣，英國及歐亞多國呼籲美國參戰，可美國卻作壁上觀。直到二戰開戰兩年後的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後，不僅對美國的心理造成重創，而且使美國在遠東和太平洋地區的利益受到嚴重挑戰。12月8日，美國總統羅斯福宣佈，1941年12月7日，將成為我國的國恥日。並要求國會宣佈：美國同日本已經處於戰爭狀態。美國這才決定正式參戰。

圖：1941年12月7日，遭到日本偷襲的美國戰列艦西弗吉尼亞號和田納西號正在珍珠港內燃燒。

珍珠港事件促使美國結束了“中立”政策，激發了美國的團結，並使美國加入到世界反法西斯的陣營裏來，加速了德意日“軸心國”的覆滅及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從而改變了美國的戰略態勢和世界格局。

發生在2001年9月11日的“9.11”事件，是繼珍珠港事件後美國本土再次受到來自外部的攻擊，這對於正如日中天的世界頭號強國來説是不可接受的，無論是對其國家尊嚴和公眾心理都造成巨大沖擊，並激發了美國空前的“愛國熱情”，向恐怖主義宣戰。****“9.11”事件之後不到一個月，小布什總統下令美軍入侵阿富汗，自此開始了這場美國史上最長的戰爭。

美國以反恐名義發動的阿富汗戰爭，歷時20年，於今年8月30日深夜隨着最後一名美軍撤離阿富汗，這場曠日已久的阿富汗戰爭以美軍的狼狽撤離而宣告終結。

圖：當地時間8月30日23點59分，哈米德·卡爾扎伊國際機場，美軍第82空降師的指揮官克里斯·多納休一路小跑，趕在“最後期限”前登上了一架美C17運輸機。

珍珠港和“9.11”這兩起事件相同之處都是美國本土遭受攻擊，但不同的是戰爭的結局以及所產生的影響。珍珠港遭受日本攻擊後，美國參戰有力推動了結束二戰的進程，不僅加速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而且改變了美國的戰略態勢，使美國由此走上了全球擴張的霸權主義道路。

“9.11”之後的阿富汗戰爭，是美國遭受恐怖襲擊後小布什政府以反恐的名義發動的一場反恐戰爭。僅用3個月的時間就推翻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美國本可以就此結束戰爭，可是美國並沒有這樣做，**而是憑藉軍事優勢，又接連發動伊拉克戰爭和利比亞戰爭，推翻了薩達姆政權和卡扎菲政權，把兩個主權國家搞的支離破碎，同時美國也由此深陷中東戰爭泥潭。

昂貴的戰爭代價

實際上，“9.11”恐怖襲擊所造成的損失遠低於給美國造成心理衝擊的影響。這也是美國在恐怖襲擊事件後，迅速發動“全球反恐戰爭”的成因。對此，美國學者認為，直接的有形損失對美國的實力來説遠非致命。

據數據分析，“9.11”事件後，2001年美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下降3個百分點，相關損失的保險賠償金額最終達到400多億美元，僅佔當時10萬億美元經濟總規模的一小部分。“基地”組織劫機者當時把4架飛機變成“巡航導彈”，造成近3000人遇難，這一數字僅為當年美國交通事故死亡人數的一小部分。

但在心理上美國無論如何是無法接受的。因此，發動反恐戰爭便成為無可改變的選項。美國在發動反恐戰爭時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場戰爭竟會持續20年，前後跨越4任總統任期，成為美國曆史最久的一場戰爭。

那麼，20年的“反恐戰爭”又帶來什麼？

17萬，2.6萬億

數據顯示，20年間，超過2400名美軍在阿富汗喪生，而失去性命的阿富汗人則數以萬計。據布朗大學研究人員估計，在美國入侵和佔領阿富汗期間約有17萬人死亡。另根據布朗大學的戰爭成本項目，全球反恐戰爭最終花費了美國大約8萬億美元，而在阿富汗至少花費了2.6萬億美元。即便分攤到許多年，這也是一筆鉅款，原本可以用在研發、基礎設施建設、教育、醫療或者國家實力的其他任何要素上。

社會危機，走向絕望

不僅如此，美國還打造了一個爛攤子。伊拉克和利比亞由此陷入赤貧，阿富汗陷入戰亂並有三分之一的民眾捱餓。更為嚴重的是，由於美國入侵阿富汗還成為世界毒品的巨大窩點，鉅額利潤卻流向了美國。《紐約時報》對美國一系列的阿富汗“小目標”進行了梳理，認為“幾乎所有目標都失敗了”，其軍事幹預使超過47000位阿富汗平民喪生，由於面臨安全和糧食方面的危機，阿富汗數百萬人將“走向絕望”。

這場失敗，難以面對

儘管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美國卻不願意承認失敗。正如美國媒體所説的那樣，美國贏得了戰術勝利，卻輸掉了戰爭。也有一些人在炫耀美國的戰績：本·拉丹及其許多基地高層領導被擊斃；薩達姆和卡扎菲都被推翻；恐怖襲擊得到遏制，美國本土再未發生像“9.11”那樣的大規模恐怖襲擊等。但皮尤研究中心8月31日公佈的民調顯示，近七成美國民眾認為美國未能在阿富汗實現目標。

越反越恐，好諷刺

然而，具有諷刺意義的是，美國在阿富汗持續20年的反恐戰爭並沒有消除恐怖主義，反而越反越恐，直至8月30日狼狽撤離，以高昂的代價不光彩地結束了這場戰爭。這不僅對美國的國際形象造成沉重打擊，而且對美國人的心理造成極為深重的創傷，以至於美國不再像“9.11”之前那樣自信了。

改變世界的轉折點?

美國哈佛大學國際關係學教授斯蒂芬·沃爾特在美國《外交政策》雙月刊撰文指出，**“9·11”事件或被視為加速美國衰落的重大事件，原因是美國領導人選擇了災難性的應對方式。**他在文中發出世紀之問，等到100週年紀念日時，人們將如何看待“9·11”恐怖襲擊？它會被視為一個戲劇性但歸根結底微不足道的悲劇，還是一個從根本上改變了美國和世界政治軌跡的轉折點？

在“9·11”事件20週年之際，美國人開始反思，但問題在於如何反思。《參考消息》駐華盛頓記者撰文稱，20年過後，美國面臨的不僅是結束“9·11”事件後發動的戰爭，而且需要改變美國看待世界的整體方式，重新思考美國政府和社會的方向。

圖：美東時間週六早上8點40分，紐約世貿中心遺址舉行9/11事件20週年紀念儀式。包括總統拜登夫婦、前總統奧巴馬伕婦、前總統克林頓夫婦，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和參議院多數黨領袖查克-舒默在內的與會者，在8點46分（第一架飛機撞向世貿中心的時間）開始默哀。 

霸權思維，仍未改變

**可是，美國的反思仍停留在霸權思維上。**美國前國務卿、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所長康多莉扎·賴斯在《華爾街日報》網站撰文表示：“9.11”20週年值得美國反思。但她認為，阿富汗是一場關乎最高國家利益的戰爭。這很艱難——因為艱難，我們會犯錯誤——但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把戰火引向恐怖分子，這樣他們就永遠不能再讓我們經歷戰火。

20年的反恐，又回到原點

然而，事實並沒有按美國決策的方向發展。當年的反恐戰爭20年後又回到了原點，恐怖主義非但沒有被消滅，反而仍在擴散；被推翻的塔利班又勝利凱旋重新掌握了政權。對此，賴斯承認：“**現在，我們的軍事存在結束了，但戰爭沒有結束。**我們需要找到取代伴隨我們軍事存在的途徑。”但仍然是一副霸權嘴臉。

拜登，似乎作出反思

拜登總統就阿富汗戰爭結束講話時不得不承認，數千軍人死亡，回家的數十萬軍人則受到精神創傷。但他強調，沒有任何低級別、低風險或低代價的戰爭。最後拜登似乎也作出反思，美國花了20年，才吸取了這一教訓。

可是美國真的反思了嗎？

當然，也有人開始反思決策者的錯誤。美國前政府高官大衞·羅斯科普夫在《大西洋》月刊上撰文評論説：“無論以何種標準衡量，這場美國曆時最長的戰爭都是一場代價高昂的失敗……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美國政治和軍事領導人20年來錯誤決策的頂峯。”

“9.11”也使一些理性的美國人有所清醒。一位接受記者採訪的理查德·格雷厄姆牧師這樣回答媒體：“9·11”事件是對美國的一個警示，那就是世界對美國的看法，並不像美國人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美國需要更加了解世界各國民眾怎麼看待美國。”前美國駐阿富汗大使厄爾·安東尼·韋恩回顧説：“我們的部分錯誤在於，我們認為我們可以用自己的硬實力做太多事情。”

**實際上，美國在阿富汗戰爭的失敗，恰恰反映了20年來美國內外政策的雙重失敗。**20年的時間美國的決策者和精英們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反思，但美國並沒有真正反思，更沒有汲取20年來的慘痛教訓，這也是美國自越戰以來遭受的最慘重失敗的成因。儘管美國並不願意承認這一現實，但事實上“9.11”已經成為一個轉折點，從這一天開始，不僅美國開始走向失敗，而且世界也由此發生改變。

值得警惕的是，**美國並沒有因此而清醒，而是又在謀劃將戰略重點轉向印太對付中俄競爭對手。**歷史早已預示，如果美國精英及決策層繼續堅守僵化的冷戰思維，美國將遭受比“西貢時刻”和“喀布爾時刻”更慘重的失敗。因為美軍從阿富汗的倉皇撤軍，標誌着“世界警察”已經下課了，美國面對的競爭對手更不是阿富汗、伊拉克及利比亞，無論美國多麼“強勢”和“自信”，無論美國願不願意承認，這個世界已經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