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風起之前5：從釜山到仁川_風聞

老旦聊歷史微信公眾號/B站“老旦聊歷史”已關注1,101 人贊同了該文章1950年8月23日，解放軍總參謀部作戰處處長雷英夫在周恩來總理的帶領下，來到了主席所在的菊香書屋。

這是新中國成立後雷英夫第一次向主席彙報。

周總理和藹地告訴雷英夫不要緊張，把他剛才彙報過的內容再跟主席彙報一遍就好。

雷英夫不由一個立正“是！”

於是，雷英夫攤開了朝鮮地圖，開始向主席彙報總參謀部剛剛得出的結論：

“儘管此時人民軍已經在釜山包圍了美軍，但我們判斷，美軍很快將會在人民軍的後方登陸，試圖一舉扭轉戰局，因此，朝鮮戰場的局勢現在已經非常兇險。”

“經過總參謀部的綜合分析，並且考慮到美軍主帥麥克阿瑟的性格，我們認為，美軍最有可能選擇的登陸地點是——”

雷英夫的手指向地圖，堅定地停在朝鮮半島的中部。

“仁川。”

一、釜山防衞戰1950年8月-9月中旬在朝鮮半島進行的釜山防衞戰，是軍事史上最有趣的戰例之一。

美軍和韓軍建立的釜山防禦圈大概是長這個樣子：

在提到這次戰役時，美軍和韓軍都大肆渲染了自家軍隊的英勇，他們的戰史中充斥着自家軍隊如何在“艱苦環境”下“拼死阻擊”，戰士們如何“奮不顧身”地一次又一次擊退“強大的敵人”，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釜山這個“最後的橋頭堡”。

但是，這些戰史中——尤其是寫給大眾看的那一批——有很多都非常刻意地避開了一個本來是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話題：在釜山，交戰雙方的實力對比到底是什麼情況？

從美軍和韓軍的描述來看，朝鮮人民軍一定是佔據了絕對優勢，才會讓戰局變得如此辛苦吧。

我們先來看看人民軍的情況：

6月25日開戰時，朝鮮人民軍總數約為10萬左右，儘管人民軍自開戰以來就沒有吃過什麼敗仗，但因為採用一線平推戰略，導致傷亡一直都居高不下。到8月初圍住釜山為止，人民軍合計損失兵力5.8萬人——超過了開戰時人數的一半。

不過，經過7月中、下旬兩次大規模的募兵補充，8月初釜山周圍朝鮮人民軍的總數約為9.8萬人，基本恢復了開戰時水平。儘管臨時招募的士兵肯定不如開戰時那些久經訓練的老兵，但是至少人數上沒有太大的問題。

朝鮮人民軍最大的問題是重裝備損失極其慘重。

在美軍參戰之後，朝鮮空軍很快就接近全軍覆沒，基本放棄了和美軍爭奪天空的嘗試。

而人民軍的最佳武器T-34坦克同樣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美軍帶來了大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配合空軍精準的對地攻擊，朝鮮的T-34從一開始的無敵利器已經變成了只能偶爾使用的普通武器，而數量也剩下僅僅不到40輛。

在美軍日夜不停的轟炸下，人民軍的火炮和坦克一樣損失慘重，僅剩下開戰時的三分之一。

除了重裝備的損失外，隨着戰線的拉長，人民軍的後勤也成為影響作戰的重大問題。

由於美軍完全控制了天空，朝鮮軍事物資的輸送變得極其困難，為了保證前線的作戰能力，金日成一共調集了30萬民工負責運輸工作，並下了死規定要求每位民工每天必須把20公斤重的物資運送至少20公里——這個方法非常有效，至少在釜山戰役期間，朝鮮的軍事物資沒有出現過太大的短缺。

但是，如此低下的運輸能力只能保障軍事物資，人民軍所有糧食必須就地籌措，由於釜山周圍絕大部分是山區，糧食供應能力非常糟糕，朝鮮幾乎所有的部隊都是長期餓着肚子作戰。

簡單總結一下，朝鮮人民軍包圍釜山的部隊大約有10萬人，重裝備只剩三分之一，沒有空軍，糧食只夠勉強填飽肚子。

那麼，被這批部隊包圍的美韓聯軍是什麼情況呢？

根據聯合國的統計（美軍自己的統計比這個更多），8月-9月間，聯合國軍數量大致如下：美軍8萬4千人，韓軍9萬1千人，英軍1500人，合計約17萬7千人。

另外，以上統計不含美國海軍3萬6千，空軍3萬7千人。

按最粗略的口徑來看，美韓聯軍的人數也接近朝鮮人民軍的兩倍。

重武器、飛機、艦船什麼就不用列了，就看美軍是比人民軍多1倍還是多10倍的問題。

後勤方面那更是天堂地獄的差別，美軍坐擁一個巨大的後勤基地——日本，大兵們的吃喝直接從日本運來，方便又快捷，天婦羅都是歐巴桑歐乃桑們剛剛炸好的，啤酒不是冰鎮的不喝。

看到這裏，大家肯定有個問題，這尼瑪誰包圍誰啊？美國隔這搞毛呢？

問得好，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人數是人民軍兩倍、作戰條件比人民軍好無數倍的聯合國軍整個8月都被人民軍按着打，這絕對可以算是戰爭史上的奇觀了。

在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美韓聯軍的釜山戰役打得那叫一個險象環生，朝鮮人民軍在8月、9月分別發動了一次全面總攻，每次都成功突破了好幾個重要陣地，第8集團軍的司令部被嚇得從大邱後移到釜山。

我們熟悉的李承晚同志一直説要去東京見麥克阿瑟“彙報一些事情”，美國人都懷疑這老頭是不是又準備腳底抹油了。

恕我根本沒心情詳細描述發生在釜山的這一系列戰鬥，因為記錄這部分戰鬥的只有美軍和韓軍的戰史。然而，每當我看見這些戰史裏大言不慚、繪聲繪色地描述着美韓聯軍“英勇奮戰”、“艱苦奮鬥”，終於“艱難擊退”了總數還不到他們一半的人民軍的時候，我基本上只剩下這個表情：

這要是最終還打輸，麥克阿瑟和沃克真的不要走了，直接從釜山港跳下去向美國人民謝罪吧。

總之吧，從結果來看，釜山戰役的結果是美軍在8-9月最終頂住了人民軍的全面進攻，守住了釜山橋頭堡，不用下海餵魚了。

而在確保了史上第一支聯合國軍不用敦刻爾克之後，麥克阿瑟，這位非常喜歡拿自己和自己部下性命開玩笑的將軍，開始策劃他一生中最大的一場賭局。

二、賭局麥克阿瑟的計劃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從朝鮮半島中間的仁川港登陸，一舉切斷朝鮮人民軍的後路。

其實，看地圖也知道，這個地方登陸那是大大的好啊，出門就是漢城，然後再向東攔腰一斷，可不就把人民軍包了餃子嘛。

可是為什麼除了麥克阿瑟，大家都沒想到要從這裏登陸呢？

因為仁川的地形實在是太差了，是那種歷史級別的差。

當麥克阿瑟提出仁川登陸計劃之後，海軍將領向他提出的反對觀點如下：

1、仁川港大部分地方都是淤泥，唯一能夠登陸的地點就是仁川港的碼頭；2、仁川港的潮水也非常特別，只有非常特殊的大潮時期才可以登陸，而今年只剩下一次可以登陸的大潮，時間是9月15日。3、即使是大潮時，登陸的窗口期也只有2-3個小時，3個小時一過，後續的登陸部隊就無法抵達碼頭；4、仁川港的航道非常窄，萬一有一艘軍艦觸雷沉沒，整個航道都會被徹底堵死，進不去出不來；5、即使艦艇靠岸之後，士兵很可能還需要攀爬5米高的峭壁才能完成登陸。

簡而言之，仁川登陸非常像是一次白給行動：仁川地形是極度的易守難攻，而且朝鮮人完全知道美軍會在何時（9月15日）、何地（碼頭）登陸，很有可能在那個時候派重兵在碼頭死守；而如果美軍在3個小時之內拿不下碼頭，則後續的部隊將無法增援，已經登陸的部隊就成了甕中之鱉。

鑑於這些考慮，海軍的建議是：南面的羣山港條件非常好，隨時可以實施大規模登陸作戰，在羣山登陸就挺好，不要去仁川送死了。

而在聽了海軍這一堆客觀困難之後，據麥克阿瑟自己回憶，當時，他想起了父親給他的建議“在軍事會議中不能猶豫，猶豫就會敗北”。

於是，麥克阿瑟給出了自己的回應：一場45分鐘的即興演講。

這是麥克阿瑟一生中最重要的演講之一，其內容大體如下：

1、朝鮮都忙着在釜山搞包圍，仁川根本不會有多少人；2、越是危險的地方，敵人越認為我們不會去，所以反而越安全；3、剛才説的困難都是客觀存在的，但是我相信海軍能克服這些困難，“我比海軍還更相信海軍”（麥克阿瑟是陸軍）；4、羣山是可以登陸，但是切不斷朝鮮的補給線，登上去了也沒用；5、仁川登陸只要成功，就是決定性的勝利；6、到時候我親自到仁川前線指揮，如果登陸失敗，由我來負全責。

“仁川登陸不會失敗，只會成功！只要登陸成功，就能夠拯救10萬人的性命！”

麥克阿瑟的演講結束後，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就這樣，除了海軍作戰部長和海軍陸戰隊司令之外，大多數將領都被麥克阿瑟説服了。

最終，沒有人提出明確的反對，於是，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在8月28日同意了仁川登陸方案。

登陸的時間不用定，大自然已經幫麥克阿瑟選好了：9月15日。

三、被忽視的神預言麥克阿瑟的演講看起來花裏胡哨的，其實就是一個字：賭。賭朝鮮不會重兵防守仁川。

如果朝鮮派一個正規團去防守，登陸中陣亡的美軍很可能就是天文數字；如果朝鮮派一個師，那基本就不可能登陸成功。

有意思的是，如果麥克阿瑟能夠竊聽金日成的電話，那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仁川登陸了。

8月26日，金日成電話向蘇聯大使通報：根據他所掌握的情報，美國人打算在仁川實施登陸。

這條決定戰局、至關重要的情報，是中國提供的。

自從美軍加入朝鮮戰爭之後，主席就一直密切關注着朝鮮的局勢。

身為歷史級的戰略大師，主席當然明白最簡單的唇亡齒寒的道理，一旦朝鮮落敗，美軍就要壓到鴨綠江邊，中國從此恐怕再無寧日。

為了面對可能到來的挑戰，主席開始未雨綢繆。

東北邊防軍成立7月7日，東北邊防軍正式成立：首批部隊由第13兵團（38、39、40軍）、42軍、炮兵第1、第2、第8師組成。由原定攻台總指揮粟裕擔任東北邊防軍司令員兼政委。

為了對付強大的美軍，主席拿出了此時能夠調動的最強組合。

這還不算完，林彪、羅榮桓、劉亞樓一致認為第15兵團的司令員鄧華綜合素質比第13兵團司令員黃永勝更強，於是臨時又把兩個兵團的兵團部對調，由鄧華擔任第13兵團司令員。

部隊準備好了，中國已經為最壞的情況做了準備。不過，如果朝鮮自己能夠打贏當然就更好了。

因此，主席一直在各個方面對朝鮮進行援助。一開始是同意蘇聯使用中國的鐵路運送軍事物資，後來，主席乾脆直接送給朝鮮一大批裝備。

然而，中國提供的最重要援助其實是在戰略方面。

實際上，中國不止一次提醒朝鮮要注意仁川，從7月初開始，中國方面至少3次提醒金日成要注意保護後方的港口，避免被美軍登陸切斷補給線。

當然，客觀的説，7月份的時候朝鮮的部隊離三八線還並不太遠，那個時候的提醒，本身更像是一種例行“提醒注意”的建議。

然而，在朝鮮人民軍全線壓上釜山之後，整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8月23日，解放軍總參謀部作戰處處長雷英夫當面向主席彙報：目前朝鮮人民軍的狀況非常緊急：

“現在看來，敵人在仁川登陸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仁川登陸成功，便會切斷人民軍的戰略補給線，洛東江和仁川的敵人就會在戰略上形成南北夾擊和包圍人民軍主力的態勢。這樣，朝鮮戰場的局勢，就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因此，我們覺得朝鮮戰局表面上很好，實際上很險。”

主席非常認同雷英夫的看法，專門給出了指示：

（1）嚴令東北邊防軍在9月底以前完成一切作戰準備工作，保證隨時可以出動作戰。（2）將敵人可能在仁川等地登陸的情況告訴朝鮮和蘇聯方面。

儘管沒有找到當時中國給朝鮮的通報記錄，但是從時間上來看，金日成在8月26日跟蘇聯彙報的“美軍將在仁川登陸”情報，跟主席的決策時間完全吻合。

其實，不管金日成那邊是不是我們給的情報，最關鍵的問題是：金日成此時明明都已經得到美軍將要登陸的重要情況，為什麼最後還能搞成那樣？

這個問題，就又得説回到朝鮮戰爭的幕後大佬。

斯大林。

四、登不登陸都一樣當然，斯大林肯定不會跟金日成説，仁川沒事你不用管。

實際的情況是，不管金日成相不相信美軍要在仁川登陸，他都沒什麼好操作的了——因為人民軍全部都在釜山。

前面已經説過，釜山的聯合國軍比人民軍還要多一倍，儘管人民軍暫時處於上風，但是無論如何也抽不出一隻重兵回來保衞仁川了。

也就是説，如果要重兵保護仁川，金日成必須找援兵，而金日成唯一能找到的援兵，就是中國部隊。

只要能幫朝鮮打贏這場戰鬥，中國是樂意提供援兵的。

早在7月2日，周恩來就聯繫了蘇聯大使，表示中國將在瀋陽集結不少於9個師的兵力，根據需要隨時入朝幫助人民軍作戰，並詢問蘇聯能否為這支部隊提供空中掩護。

中國的表態讓斯大林非常高興，回電表示：

我們認為，在敵人越過三八線時，集中9箇中國師於中朝邊境以便志願軍入朝作戰是正確的。我們將盡力為這些部隊提供空中掩護。

然而，就是這一封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電報，卻隱含了斯大林對於中國加入朝鮮戰爭的重要態度。

要知道，在這封電報發出的同時，美軍的海空軍已經加入了戰場，數量未知的美國陸軍正在趕往朝鮮。

美軍這個龐然大物的加入，代表着一個毫無疑義的結論：單憑朝鮮微薄的力量絕對不可能和美韓聯軍抗衡，如果沒有得到其他幫助，那麼除非發生奇蹟，否則朝鮮這次進攻已經註定要失敗。

然而，就在金日成的夢想就要泡湯時，斯大林卻明確了給出自己的戰略態度：寧可朝鮮進攻失敗，斯大林也不打算讓中國軍隊幫助金日成！

請注意電報的用詞：

在敵人越過三八線時，集中9箇中國師於中朝邊境以便志願軍入朝作戰是正確的。

這句話的實際意思是：當敵人“沒有”越過三八線時，中國入朝作戰就不是正確的。

可是朝鮮現在是什麼情況？金日成都快打到三七線了。等敵人再回到三八線，那時候人民軍早已經全線潰敗了！

斯大林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進攻的時候，中國人就不要參與了；如果金日成被美韓聯軍打得屁滾尿流，朝鮮快要不保的時候，那就請中國人趕緊過來救場。

問題來了，為什麼斯大林不願意中國幫助朝鮮進攻？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並不複雜：他怕中國人搶走他對朝鮮的控制權。

當時，朝鮮可以説完全在蘇聯的掌控之中，不要説違背斯大林的意思了，只是因為“擔心”惹斯大林不高興，金日成就嚇得不敢提找中國援助的事情。

然而蘇聯的權力並非憑空而來。説到底，朝鮮會對斯大林言聽計從，根源還是在於蘇聯對朝鮮的全面援助。

而一旦中國出兵援助，並且中朝聯軍最終獲得勝利，那就意味着中國真刀真槍地幫助朝鮮實現了金日成最大的夢想，這時候蘇聯的幫助相比之下就沒有那麼實在了——給槍給炮，就是不給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中國對朝鮮的影響力一定會大幅度提升，相對應地，削弱就是蘇聯的影響力。

從斯大林的角度來看，這結果確實有點黑色幽默：蘇聯出錢出槍，最後仗打贏了，蘇聯對朝鮮的影響力反而更弱了？我這是打了個寂寞?

所以，斯大林再次罔顧自己的盟友已經危在旦夕，選擇了對蘇聯而言利益最大的方案：拒絕中國出兵，放任朝鮮獨自對抗美韓聯軍。

金日成能打出奇蹟最好，打不出來嘛。。。那就管不着了。

我一直就這作風，習慣就好反正，美國兵已經出現在朝鮮，旅順港的蘇聯軍艦短期內是不用開走了，蘇聯的利益都已經實現，後面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既然決策已定，在7-8月之間，斯大林的態度就非常曖昧：他一邊鼓勵中國加緊備戰——等着朝鮮被揍回來的時候接盤；另一邊，他明知道金日成很希望中國軍隊立刻參戰，卻一直刻意地忽略金日成的請求。

金日成當然想不清楚“偉大導師”肚子裏這一堆小九九，自從美國兵參戰之後，金日成的情緒就非常不穩定，打贏了就非常高興，一旦打輸又立刻陷入深沉的憂鬱之中；前線不順利的時候總是想跟斯大林請示是不是讓中國人過來幫忙，可是又一直不敢明説。生怕惹惱了偉大導師，讓斯大林覺得他不夠忠誠，到處勾勾搭搭。

8月26日，金日成是真的急了，人民軍在8月對釜山的全面進攻最終失敗，前線傷亡極其慘重，就連第4師團的師長都被美軍飛機炸死了。前線不利、後方又面臨被美軍登陸的風險，金日成再也顧不上冒犯斯大林，派手下跟蘇聯大使説“前線實在太困難了，希望能請中國軍隊過來幫忙。”

8月28日，一直逃避這個問題的斯大林終於回覆了金日成，電報如下：

…蘇共中央堅信，外國干涉者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不光彩地逐出朝鮮。…不要因為在與外國干涉者的鬥爭中沒有取得連續的勝利而不安，勝利有時也會伴隨着一些挫折，甚至局部的失利…俄國人在1919年面臨的情況比朝鮮同志當前的形勢糟糕好幾倍。…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再向朝鮮空軍提供強擊機和殲擊機。

這封電報我稱之為“湯餅套餐”：先灌一碗雞湯，然後再畫一個大餅（蘇聯飛機就算來了，朝鮮也沒有飛行員啊）。總而言之，一點正經的乾貨都沒有，還順便駁回了金日成的請求。

總之，斯大林把態度表達得再清楚不過：別找中國人，萬事靠自己。

我不知道大家怎麼看這封電報，反正金日成的回覆是這樣的：

敬愛的導師，我們感謝您的諄諄教導。在朝鮮人民鬥爭的關鍵時刻，我們得到了您的巨大支援。

就這樣，金日成“感恩戴德”地放棄了拯救自己最後的機會，徹底把找中國支援的事情給拋在了腦後。隨後，金日成元氣滿滿地返回了工作崗位，指揮人民軍又一次朝着釜山撲了過去。

美韓聯軍還是那麼的不堪一擊，一切看起來好像似乎還不錯——直到9月15日，仁川大潮。

那一天，仁川變成了火的海洋。

老旦點評1、釜山防衞戰充分説明了一個事實：士氣是可以決定短時間內戰爭勝負的重要因素。即使是在近代戰爭中，士氣高漲的部隊（朝鮮人民軍）可以在相當一段時間內無視人數和裝備的絕對劣勢，把裝備精良、人數佔優但是士氣低落的部隊（美韓聯軍）給按住了猛捶。

2、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朝鮮人民軍在正面戰場的出色表現，反而更加讓人感慨其非常一般的軍事指揮能力。自從開戰以來，朝鮮幾乎從頭到尾都是死板的一線平推，傷亡太大是一方面，關鍵是錯過了無數次直接把美韓聯軍一口氣趕下海的機會。

3、不過，實際的情況肯定比我們紙上談兵複雜得多。朝鮮人民軍的指揮系統在整個戰役期間都非常弱，金日成在給蘇聯彙報的時候就經常提到部隊上級找不到下級、指揮命令要很長時間才能傳到前線等問題。

這裏面有斯大林的鍋（一開始不讓蘇聯顧問隨軍出征，後來才勉強同意），也有人民軍自己本身建軍時間較短、缺乏作戰經驗等原因。不管是什麼原因吧，如果人民軍的指揮系統確實如金日成所説的那樣亂成一團，那確實也缺乏執行高級作戰（長距離迂迴、大規模穿插）的能力。

人民軍中有能力夠執行高級作戰的恐怕只有解放軍改編的幾個師團，因此唯一的一次高級作戰也是第6師團完成的。

4、另外，單靠士氣支撐的人民軍其實也就堅持了不到1個月。到9月初，人民軍的攻勢大大減弱，釜山的美韓軍已經站穩了腳跟，並且完全佔據了上風。之所以美軍沒有立刻發動反擊，主要是怕正面硬攻死傷太大（麥克阿瑟演講中“拯救10萬人性命”説的就是這個事情），因此美軍選擇了在釜山擺好陣勢，一邊用恐怖的火力無限消耗人民軍的有生力量，一邊同時再研究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反擊計劃。

5、仁川登陸有一陣子在美國吹得也是天花亂墜，當然，如果單從結果的角度來吹是沒啥問題，畢竟登陸成功之後的收益確實是巨大的。但是，如果從戰略指揮的角度上來看，實際上非常乏善可陳，仁川登陸更像是一場風險巨大的賭博，而不是奇謀。

6、在當時，美軍可做的戰略選擇是非常多的（可以登陸的港口也多得是），隨便舉個例子，美韓聯軍完全可以選擇從釜山正面突破，然後在羣山之類的地方做輔助登陸，羣山登陸條件比仁川好太多了，這種方案雖然平平無奇，但是完全失敗的風險基本為零，這樣穩紮穩打，美軍一樣可以反推回去。

7、在這一大堆可選方案中，仁川反而是副作用最大的那個：上文已經分析過，仁川登陸的失敗概率極高，而且失敗後的損失相當可怕（一旦潮水退去，已經登陸的士兵註定全軍覆沒）。美軍一旦仁川登陸失敗，白白犧牲大量士兵不説，主要是士氣將遭受巨大打擊，甚至有可能導致本來已經穩固了的釜山防線又再次崩潰，這種情況我們一般稱之為“玩脱了”。

8、美軍最終雖然同意了仁川登陸方案，但是高層很多人到最後都是非常的不情不願——能穩贏的幹嘛去賭，沒必要啊——然而，作為最高指揮的麥克阿瑟一意孤行，最終才執行了這次登陸。

9、那時候美軍高層有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一堆秀才遇見一個賭棍，結果那個賭棍非要壓上美軍的全副身家，最後居然還真被他給賭贏了。當然，仗打贏了大家都很高興，就是有點不知道説什麼好。那時候美國政府高層流傳着一句話：“他們害怕麥克阿瑟打敗仗，但更怕他打勝仗。”

10、就是在這樣錯綜複雜的環境下，解放軍總參謀部居然無比精準地猜出了麥克阿瑟的最終選擇（再強調一下，可以登陸的港口多得是），不得不説，那是真的牛逼。

11、而主席在聽完雷英夫的彙報後，雖然讓人趕緊去通知金日成，但是更重要的動作是明顯加強了中國自己的備戰工作。9月3日，東北邊防軍第一批部隊加強到5個軍（增調50軍），並增加了二線（第9兵團）、三線（第19兵團）部隊，整體規模擴大到11個軍36個師，並且大幅加快了人員和物資的調動。

12、從這一系列動作就能看出，主席這時已經準確預判了朝鮮戰事的未來發展（猜到了金日成根本聽不進勸，人民軍要完蛋了），麥克阿瑟仁川還沒登陸，主席就已經為即將到來的艱苦戰爭提前做好了萬全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