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尤中心:社交媒體中的“抵制文化”_風聞
新传研读社-新传研读社官方账号-用有趣推倒学术的墙,让传播学得以传播。2021-09-16 16:47
導讀
古希臘時期,人們用“陶片放逐法”驅逐可能影響到民主制的政治人物。古希臘的陶片放逐只是讓一個人遠走他鄉,而古羅馬更為嚴厲的懲罰名為“除名毀憶”(Damnatio memoriae),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被懲治者的一切生存痕跡均被挫骨揚灰,關於他的一切都被抵制直至消失。
古羅馬的這項酷刑湮滅於時間,歷史沒有透露給我們關於受刑人的信息,“肅清”改寫了關於他們的文字歷史。今天,現代形式的流放與驅逐進入了社交媒體,它的名字就是抵制文化(Cancel Culture)。
在本期推送中,我們為你準備了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去年9月的一項調查。該調查聚焦於三個遞進式的主線問題:誰聽説過抵制文化——他們如何定義抵制文化——這到底是問責還是虐行?
當然,調查未帶任何傾向性,只是提供給我們的美國成年人對上述問題的看法。我們摘譯了這份小調查中的關鍵文字,希望可以帶着你思考有關抵制文化的相關問題。如果你希望看到更多調查中的訪談材料或閲讀全文,請在公眾號內回覆“肅清”。

Part 1
“抵制文化(Cancel Culture)”來源於一個曾在八十年代英文歌中用到過的稍顯晦澀的俚語——Cancel(抵制),意為與某人徹底決裂、分手。該詞隨即在電影、電視中被使用,也在社交媒體中進一步博興。在過去的幾年中,抵制文化已經成為國家政治話語中一個備受爭議的概念。抵制文化是什麼?有怎樣的含義?是讓人承擔責任的方式?還是不公正地懲罰他人的策略?人們給出的答案各不一致,甚至也有人認為所謂的抵制文化是虛無甚至不存在的。

為了更好地理解美國公眾如何看待抵制文化概念,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開展了調查。2020年9月8日至13日,調查中心對10093位美國成年人進行調查,這些成年人均來自於美國趨勢小組(ATP)。美國趨勢小組成員是通過居住地址在全國範圍內隨即抽樣而產生的,這意味着所有美國成年人幾乎都可能被選擇。為了使樣本更精準地代表美國成年人口,調查依據性別、種族、黨派關係、教育背景等等分類對樣本進行了加權。
調查提出了三個漸進式的開放式問題,並關注受訪者的回答。研究中心讓受訪者首先用自己的話表達他們對抵制文化一詞的理解,進而分享他們面對社交媒體控訴行為時的心理感受。調查發現,公眾對於抵制文化含義的理解各有不同。

Part 2
1、誰聽説過抵制文化?
通常情況下當一個新術語進入集體詞典時,不同羣體對詞彙的認識會有不同甚至差異極大,抵制文化就是這樣。
調查顯示,近半數的美國人表示他們聽到過很多關於抵制文化的內容,這些人中的五分之一甚至聽到了非常多。但超過半數的人表示他們沒有或沒聽過太多關於抵制文化的內容,其中 38% 的人則表示從未聽説。
對抵制文化一詞的熟悉程度也隨年齡而變化。雖然30歲以下的成年人中有六成表示他們聽説過很多或相當多的相關內容,但這一比例在 30 至 49 歲的人羣中降至 46%,在 50 歲及以上的人羣中降至 34%。

熟悉程度同樣也在不同性別、教育背景的人羣中存在差異。調查顯示男性可能比女性更熟悉抵制文化一詞,同時與受正規教育程度較低的人羣相比,擁有學士或高學歷的人更熟悉這個詞。
儘管關於抵制文化的探討存在高度黨派性的可能,但民主黨人和傾向於民主黨的獨立人士中聽過很多相關內容的人與共和黨方面的情況差別並不大,前後兩者分別佔46%和44%。
當研究中心將意識形態納入統計考量中時,相比於黨內持更為温和觀念的人,自由派民主黨人和保守派共和黨人獲悉的關於抵制文化的內容也許相當之多,尤其是自由派民主黨人對該詞最為熟悉。
2、美國人如何定義抵制文化?
聽説過抵制文化一詞的被訪談者用自己的話語解釋了他們對該詞的理解。
受訪者們的回答較為普遍地集中在了問責上。熟悉抵制文化的人中,近五成的人認為抵制文化一詞描述了人們為追究他人責任而採取的行動。也有一小部分受訪者在回答中提及這些抵制行為是怎樣的盲目、無效且冷酷。在聽説過相當多抵制文化相關內容的人中,14%的受訪者將其描述為一種審查方式,另有12%的人認為抵制文化是一種常給他人傷害的卑劣攻擊。
(抵制文化)試圖讓與你觀點不同的人閉嘴,基本上算是剝奪了憲法第一修正案賦予公民的權利。它侵犯了那些被抵制人的公民權利。
——一位50多歲的男性保守派共和黨人
(抵制文化)就是當有人發表對事情的觀點,或是被謠傳做了什麼令人反感的事時,有些人就會奮起抵制他們個人,甚至是抵制他們背後的品牌和產品。這種集體性的強烈抵制總是先在社交媒體中出現。
——一位60多歲的女性温和派民主黨人
(抵制文化)就是“政治正確”的同義詞。在抵制文化中單詞和短語被斷章取義,只為了能埋葬他人的職業生涯。這就是暴民心態。
——一位20多歲的男性自由派民主黨人
不到一成的受訪者回答中,還有其他五種不同的描述:“人們抵制所有自己不認同的人”“那些被挑戰觀點的人的後果”“對傳統美國價值觀的攻擊”“抗議種族主義或性別歧視等問題的方式”“對人們行為的歪曲”。
對抵制文化一詞的理解存在顯著的黨派間、意識心態間的差異。比如聽過且將抵制文化認為是問責的人中,保守派共和黨是最少的,他們比其他黨派和意識形態團體更可能將抵制文化視為一種審查方式。而無論持有怎樣的意識形態,温和派或自由派共和黨人都很少將抵制文化視為審查方式,民主黨中則更少有人以審查方式定義抵制文化。
知道抵制文化一詞的人中,保守派共和黨人也比其他黨派和意識形態團體更可能將其定義為人們抵制他們不同意的任何人的一種方式或作為對傳統美國社會的攻擊。
3、在社交媒體中控訴他人到底是問責還是虐行?
鑑於抵制文化對於不同的人而言可能意味着不同的事情,研究中心調查了人們在控訴社交媒體中發佈冒犯性內容的人時,有怎樣的普遍行為做法,並調查這種行為是否能更好地讓人履行責任義務,亦或是向不該受到懲罰的人施以了暴行。
總體而言,約六成的美國成年人表示在社交媒體上控訴他人更有可能讓人們履行責任義務,而近四成的人則表示更有可能懲罰不應受罰的人。黨派間的觀點截然不同,民主黨人比共和黨人更傾向於問責論,共和黨人則傾向於認為抵制文化懲罰了本不應受罰之人。

在上述各黨派內部,教育水平的差異也細微地影響着觀點的走向。具體而言,擁有高中文憑或受教育程度較低的共和黨人比擁有大學或至少學士學位的共和黨人更有可能認同問責論。民主黨中的情況正好相反:與擁有高中文憑或教育程度較低的人相比,擁有學士學位或更高學歷的人更有可能認同問責論。同樣,年齡的差異也在黨派內部輕微影響着人們的觀點。
Part 3
約兩成的美國人表示,在社交媒體上控訴他人有利於讓其承擔責任義務,並表示這種控訴可以是一種幫助人們在錯誤中吸取教訓的教育環節。認為控訴實為不公正懲罰的人中,同樣也是約兩成的人認為,這些行為的起因是人們在與被控訴者對質之前,未考慮到其語境或意圖。

無論持有怎樣的觀點,人們都能夠解釋為什麼自己會視抵制文化為問責或是虐行。研究中心繼而對答案進行編碼和分組,試圖梳理議題的關鍵主題。調查者梳理出了五種人們答案中常見的觀點,針對這些觀點,調查者也為我們呈現了一些人們的解釋。
1、人們到底是急於批判還是試圖解決問題?
2、在社交媒體中控訴他人是有效的行為嗎?
3、“言論自由”和“創建寬鬆舒適的網絡環境”哪一個更重要?
4、網絡控訴背後有着怎樣的議程設置?
5、當人們感覺自己被冒犯,他們應該説出來嗎?
除了這五個主要的爭論領域,一些美國人指出社交媒體中的控訴行為就像一片陰影,且很難將這種控訴行為歸為問責或懲罰形式。他們同時指出,個案之間可能存在很大差異,且控訴的效果也絕不相同:有時被控訴者也許會真誠道歉,但其他人也可能會陷入暴怒或沮喪。
受訪者們給出了他們對抵制文化的定義,調查者也集結了一些涉及“問責”和“虐行”兩個關鍵主題的回答。調查者讓提及“問責”和“虐行”的受訪者解釋他們這樣定義抵制文化的原因。人們給出的理由各式各樣,在這裏,譯者摘取了一些較為突出的回答。

縱觀人類發展歷程,似乎大部分的時間中,我們都在互相挑戰彼此的觀點。不同於以往,當下尤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互聯網已然改變了這些挑戰性互動發生的方式、時間和場域。能夠接入網絡並且對他人言行舉止高聲控訴的人數極其龐大,呼朋引伴地加入公共性觀點爭論也從未像現在這麼容易。皮尤研究中心將人們的理解客觀呈現出來,然而如何看待抵制文化則是觀者私事。
社交媒體中人們的“容差值”不斷縮小,馬丁·布伯的觀點在此時乍然閃現:“‘我’與‘你’只實存於我們的世界,因為人實存,而且只有通過與‘你’的關係,‘我’才實存。”我與你每日以字節的形式在網路中擦肩而過,當我放下“共識”執念,在立體世界中認識你的特性,又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