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玩這麼大的,他是“網紅”中的第一個_風聞
摇滚客-摇滚客官方账号-有态度地听歌、看剧2021-09-16 10:38
來源 | 搖滾客

好漢歌音樂:劉歡 - 歌聲流淌四十年
今日BGM,《好漢歌》,劉歡。

今天想説一個沒流量、沒噱頭、沒熱點,但有點良心的人。
譚喬。
譚喬是誰?
一線交警、《譚談交通》主持人、成都版“關公”,中國最著名的“過氣網紅”。

多少人沒去過成都,但知道去二仙橋一定要走成華大道;
多少人沒練過武術,卻都領教過“腰馬合一”的厲害。


多少人深夜網抑雲,都是靠着他的節目挺過來的。
即使譚Sir的節目已經停播3年,靠着上傳當年的節目視頻,也能混成B站百萬大網紅。
一個整天貼條、罰款的“條子”,憑啥得到基層人民的喜愛?
因為一檔他主持了13年的交通普法節目《譚談交通》。
這檔節目製作太粗糙。
一台白色捷達車、一架攝影機和一個出鏡主持人,就是節目全部班底。
它的影響力卻超過百萬投資大項目。
因為好笑。
節目有個固定流程:5分鐘的節目,1分鐘尋找目標,3分鐘拉家常,最後1分鐘普及交通法。
這裏誕生了太多碾壓春晚小品的幽默作品。
虛無主義少年,人生目標是吃牢飯;
兩小夥騎着快散架的電動車,被交警攔下索性打起廣告。到底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中年大叔騎車不忘刻苦研究一夜情,絲毫不知這是男科醫院的廣告。
看完你會發現,搞笑的不是某個人,而是生活本身。

而這種浸潤着黑色幽默的人生無奈,是譚喬自己定下的節目基調。
本來他是當不上《譚談交通》主持人的。
因為他是交警隊的異類,就像小品《主角與配角》,大家都愛濃眉大眼的朱時茂。連腰都挺不直的譚喬,和當不上主角的陳佩斯沒區別。
譚喬的節目風格也讓人不爽。
整天上躥下跳的像什麼樣子,真把交通普法欄目當成鄉村大舞台了?
譚喬不怕被罵。
因為他知道這檔節目就是做給普通大眾看的。
《譚談交通》2005開播,那時普通民眾的交通安全意識不強。
就像節目紅人“二仙橋大爺”,他在機動車道上危險駕駛被譚喬攔下。

譚喬:你該走哪兒?
大爺:到二仙橋。
譚喬:我是説你該走哪條道?
大爺:走成華大道。
表面上看這是21世紀中文網絡最有名的一段驢唇不對馬嘴式回答。
實際上這是跨越兩個時代的交流。
舊時代的大爺怎麼可能理解譚喬嘴裏的“新時代交通法”呢?
他們最缺乏交通安全意識,又是最聽不進去上課的。
所以先搞笑吧,哪怕真把節目辦成鄉村大舞台。
先讓人願意看,在最後插幾句道路安全知識。一天兩天聽不進去,一年兩年耳朵聽的起老繭,也能背下來了。
譚喬願意做頭老牛,把普通人馱在背上,讓他們看看社會在前進。
以前走土路碰到了頂多傷筋動骨,現在被機動車碰到了真的會送命的。
而這一馱,就是十三年。

如今再回顧這些被攝影機拍下的畫面,更是高速發展下中國摺疊城市的證明。
沉迷打遊戲,寧願幫父親拉貨也不願上學的14歲男孩,是90年代“網癮少年”的冰山一角;
怕頭盔破壞髮型的殺馬特男孩,是小鎮青年想奪回話語權的抗爭;

這個面對鏡頭卻“死豬不怕開水燙”式躺到,絲毫不注意個人形象,只想“耍朋友”的工地民工;背後是萬千農民進城,有了收入卻找不到老婆的性苦悶。
這些社會的B面,你在那些舉着攝像機問“你幸福嗎”的鏡頭裏自然不可能看到。
譚喬帶着為基層普法的一點初心,卻無意中成為社會的良心。

譚喬曾幻想過自己的結局:一口血吐死在工作崗位上。
這是中國式老牛的光榮:
一輩子堅持一條路,最後死的清清白白。


可惜這只是譚喬的幻想。
2018年《譚談交通》最後一期結束。
如果不是第二天沒等到更新,羣眾不會發現原來《譚談交通》就這樣停播了。
沒有鮮花、沒有掌聲,只有譚喬的一身惡名。
他主持節目成了當地紅人,就有人造謠他吸毒;
他給底層羣眾普及交通知識,又有人內涵他只敢盯着窮人,有本事去查豪車啊?
甚至《譚談交通》火了都會被拿出來批鬥:你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成都交通不好,是何居心?
太難了。
譚喬始終想不通一件事:
這個社會想做點好事,怎麼這麼難呢?
對於他的個人指控,譚喬還能挺直腰板反駁:吸毒的能有我這精神頭嗎?
説他嫌貧愛富,只敢欺負窮人的,這點我都能替他反駁:
譚喬少數暴怒的一期,就是他發現兩輛豪車街頭飆車。他開着捷達一路追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他氣的不是有錢人開豪車,而是那種躺在金錢上對生命的漠視。
真出車禍了,有錢人賠的那點錢不算什麼,可對受害者來説那是天都塌了。
這是他作為交警的信仰:每個人的命,都是命。
他可以理解陌生人的冷嘲熱諷,卻不能接受身邊人的冷眼看待。
身邊人覺得他就是表演,想出風頭罷了。因為譚喬姓譚,就給他起了個“譚蹦子”的外號,這在當地是“腦子不好”的意思。
“原來我在前面累死累活,你們在背後就是這麼看我的?”
譚喬抑鬱了。



這次接受節目採訪,譚喬做了件很尷尬的事。
他一定要拉着主持人,給對方看自己的月薪。
1476,這就是我8月份的收入。據説錢被扣了。
再看看7月份,4900;
然後還有一個加班的,好像有300塊錢。
反正加到一起就這麼多。
其實他能證明什麼呢?
相信你的,不用解釋。不信你的,除非你把全部家產交到他手裏。就這樣他還要怪你一句,怎麼不早交?
譚喬身上有老派人的潔癖:體體面面做人,乾乾淨淨做事,最後兩袖清風,天地間留名。


可惜譚喬活在現在。
這是一個鉅變的時代。
當“搞錢”成為唯一信仰,誰還會相信有人“不圖錢,不圖利就為做好事”?
身邊的人,看你是個大紅人了,沾點光沒毛病吧?
旁邊的人,就你小子光輝偉大?憑啥你是被歌頌的偉大豐碑?
親人罵他傻,小人罵他假。譚喬裏外不是人。
於是他被逼瘋了。
他只能當着媒體的面自曝收入,一個月4700,再加上300塊加班費。
一是給那些想問他借錢的“親近人”看:還沒你賺的多;
而是想給那些躲在暗處放冷槍的人證明:老子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沒貪一分錢。
要我説,譚喬還是太要臉了,你就該簽約MCN機構,當個網紅,一年隨便賺個幾百萬。反正你在別人眼裏已經臭了,他孃的必須撈他一筆!
譚喬還是中國式老牛的倔:認定的事,就得一輩子。


他拗不過自己,更拗不過社會,所以他把自己逼成了抑鬱症,差點死了。
沒想到最後是他曾拍過的社會底層,“福貴大爺”救了他。
其實大爺不叫福貴,只是他的人生經歷就是餘華《活着》的現實版。
當初這位大爺因為嚴重超載,車上還拉着一人一狗被抓到。

譚喬把大爺拉到一邊拉家常,一問才知道大爺幾乎所有家人都去世了。
唯一剩下的,是吃藥傻了的弟弟,和一條快老死的狗。
譚喬感嘆大爺日子太難過了。
大爺只回答了三個字:往前看。

譚喬突然非常想找到這位大爺。
他根據網友提供的信息,花費3天時間,最後在一個小村子找到了福貴大爺。
原來遇到譚喬的第二年,大爺就結了婚,還有了女兒。
十年過去,除了老狗被偷,換了條新狗,大爺果然把日子過活了。
大爺還是那句話,往前看。

往前看吧,既然譚喬期待的理解註定無法達成,那就走自己的路。
往前走吧,一條道走到黑。説不定回頭看,又給別人指了路。
就像多年前譚喬去北京玩,印象最深的不是北京的霓虹燈、不是繁華的八車道。
而是竟然還有人拉着板車,在街頭賣西瓜。
這個社會發展太快,有人幸運站在了時代浪尖、有人不幸被浪頭拍下、更多人被浪潮席捲着,昏昏噩噩往前走。
就像當初要去二仙橋的大爺,走的是成華大道;
而譚喬的路,走的是人間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