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告急!半個世紀,從“一棵松”到“一片海”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1-09-17 18:46
提到承德的塞罕壩機械林場,大家可以列出一連串榮譽:“國有林場建設標兵”、聯合國“地球衞士獎”、“全國脱貧攻堅楷模”……

河北承德塞罕壩日出。圖|圖蟲創意
這些榮譽的背後,是三代塞罕壩人的奮鬥和堅守。
但很少有人知道,第一代塞罕壩人平均壽命只有52歲;很多塞罕壩人在造林護林的過程中,落下了終身殘疾,還有些人,要求死後也要埋葬在塞罕壩,繼續守護。
塞罕壩,如何從千里松林變成荒漠一片?
為了使它重獲新生,三代塞罕壩人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文 | 謝芳 瞭望智庫觀察員 鮑瑞敏 實習生
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1
退化
“塞罕壩”是蒙語和漢語的結合詞,“塞罕”是蒙語,意為“美麗”,“壩”是漢語,意為“高嶺”,地處內蒙古高原和冀北山地的過渡地帶。
歷史上的塞罕壩,確實是一個“美麗的高嶺”:遼金時期它是人跡罕至的千里松林;明代及清初它成了蒙古遊牧之地,自然生態環境一直保持着原始狀態,林木葱鬱,水草豐沛,鳥獸繁多。

2017年1月,塞罕壩冬景。圖|視覺中國
清代康熙時期,清政府面臨着北方的多重威脅——兼併蒙古大部分部落的準噶爾虎視眈眈,沙皇俄國也覬覦已久。因此,這片“南拱京師,北控漠北,山川險峻,里程適中”的遊牧之地備受關注。康熙二十年(1681年),康熙帝北巡塞外,在此處劃定14000多平方公里的圍獵場,設立“木蘭圍場”,世界上最大的皇家獵苑由此誕生。
【注:“木蘭圍場”的“木蘭”是滿語,漢語之意是“哨鹿”,即為捕鹿。】
自康熙二十年到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的一百多年間,康熙、乾隆、嘉慶三位皇帝共舉行木蘭秋獮105次。木蘭圍場的圍獵騎射活動,滿足了清政府的政治威懾需求和八旗子弟軍事訓練需求,史學家們稱此為“肄武綏藩”。
【注:雍正在位13年,沒有到過木蘭圍場,但他曾言“後世子孫當遵皇考所行,習武木蘭,毋忘家法”。】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熱河行宮建立,七年後更名為避暑山莊,作為皇帝北巡的落腳之地,其“一座山莊,半部清史”的政治地位逐漸確立。而身處北巡要地的木蘭圍場,伴隨着避暑山莊的發展,其政治、軍事地位也愈發重要。
正因如此,木蘭圍場禁止平民進入,並且嚴禁放牧和伐木。圍場周邊有滿蒙八旗官兵駐守,要衝地段設有哨卡,還有數撥“巡邏隊”流動巡查,這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當地的生態環境。
然而,隨着清朝國力的衰落,這些規定變得難以執行和維持。
道光帝即位之後,下令停止圍場的秋季圍獵,政府對木蘭圍場的管護逐漸鬆弛。清同治時期到民國年間,木蘭圍場先後三次開圍放墾,號召民眾墾荒伐木,售賣林木,這成為當地生態退化的開始。民國6年(1917年),當地政府更是設立圍場縣木植局,其職能就是專司砍伐國有林售賣木材及承辦售賣山林跡地事宜。
**放墾吸引來大量居民使得當地人口激增,他們掠奪式的生產生活方式,超出了自然界的自我修復能力。**此後,該地又遭遇了日本侵略者的掠奪採伐和連年山火。新中國成立初期,圍場域內僅存天然殘次林105.4萬畝(約702平方公里),森林覆蓋率僅為7.62%。
森林的日益減少,讓周圍風沙肆虐,圍場的土地沙化也日益嚴重,大面積沙帶與無數流動沙丘自此形成。除此之外,域內的小氣候也受到影響,“每年七十二場澆淋雨”的温潤氣候被暴雨、乾旱、狂風和冰雹等極端天氣取代,進一步加劇了水土流失。
伴隨水土流失,耕地養分也不復存在, “山地雨水扒,平地沙石壓,靠河牀兩岸,順着水壩塌”,可謂惡性循環。
到上世紀50年代,圍場水草豐美的盛景不再,徹底退化成一片高原荒漠,“飛鳥無棲樹,黃沙遮天日”。
2
設場
圍場沙漠化後,無法防風固沙,巴丹吉林、騰格里、烏蘭布和、庫布其沙漠和毛烏素、渾善達克、科爾沁沙地,呈扇形聚攏,形成3000多公里風沙線,直撲新中國的首都北京。
其中,渾善達克沙地位於內蒙古中部錫林郭勒草原南端,其名字在蒙古語中意為“黃色野馬”。地如其名,當地千里赤地,常年黃沙漫天。
**更重要的是,海拔1400米的渾善達克沙地,與海拔僅40米左右的北京的直線距離只有180公里。**作家李春雷在報告文學《塞罕壩祭》中寫道,“有人形容,如果這個離北京最近的沙源堵不住,那就是站在屋頂上向院裏揚沙”。
此前,渾善達克沙地的南端有圍場阻攔,圍場沙化後,北京告急。

建場前的圍場,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圖源 | 新華網
**其實,不僅僅是首都告急,當時全國都面臨着森林退化的嚴峻形勢。**美國學者馬立博在他的《中國環境史:從史前到現代》中這樣論述:1949年的中國是一個森林嚴重破壞國家,當時森林覆蓋率僅有5%-9%,向中國共產黨提出新的問題,應對環境退化後果,妥善利用森林資源支持經濟發展計劃。
1950年6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通過,其中第十八條規定:大森林、大水利工程、大荒地、大荒山、大鹽田和礦山及湖、沼、河港等,均歸國家所有,由人民政府管理經營之。
從此,原歸省縣公有的森林、荒山、荒地和私有大片森林、荒山、荒地均歸國家所有,在國有林區和荒地、荒山建立的林場,均稱“國營林場”
【注:國營林場是國家培育和保護森林資源的林業生產性的事業單位,20世紀90年代開始改叫國有林場。2021年3月11日,全國綠化委員會辦公室發佈的《2020年中國國土綠化狀況公報》顯示,2020年中國國有林場數量整合為4297個。】
1956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提出的《1956年到1967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草案)》指出:“從1956年開始,在12年內,綠化一切可能綠化的荒地荒山,在一切宅旁、村旁、路旁、水旁以及荒地上、荒山上,只要是可能的,都要求有計劃地種起樹來。”
**是年3月,毛澤東發出了“綠化祖國”的偉大號召,開啓了綠化祖國的征程。**身肩護衞京津冀地區城市環境和華北地區水源安全的圍場被列為國家造林育林、治理風沙的重點區域。
在這些大背景下,塞罕壩應運而生。
1961年,林業部決定在河北北部建立北方第一個大型機械林場。當年10月,時任林業部國營林場管理局副局長的劉琨帶一行人前往當地考察、選址。
沙化後的圍場,一年中超過半數時間都處於積雪期,考察隊在寒風中走了3天,目之所及皆是荒原。但劉琨沒有放棄,鼓勵考察隊繼續前進,終於,一棵挺立的松樹出現在眼前,那是一棵天然落葉松。劉琨激動地説,“今天有一棵松,明天就會有億萬棵松”。

林場選址時發現的一棵松樹。圖源 | 新華網
1962年,在承德圍場縣,以木蘭圍場舊址為基礎的承德塞罕壩機械林場正式成立。同一年,來自全國18個省份、平均年齡只有23歲的127名大中專畢業生,與當地的242名幹部工人一起,組成塞罕壩第一代創業者,向平均海拔1500米的沙地進軍。
他們將用幾十年如一日的實際行動,努力實現27字號召——“改變當地自然面貌,保持水土,為減少京津地帶風沙危害創造條件”。
3
艱苦
毀林容易,造林卻並不簡單。塞罕壩的開拓者們,首先面臨的就是惡劣、艱苦的生存環境。
1962年9月,22歲的趙振宇剛剛從承德農校畢業,就馬不停蹄地上了塞罕壩。儘管他是承德本地人,但上壩後發現,塞罕壩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上壩的第一印象是滿目荒涼:一沒樹,二沒人。”“天當牀,地當房,草灘窩子做工房。”“一年一場風,年始到年終。”
壩上沒有固定住所,他們只能先手動搭建窩棚、馬架子住,有的人甚至在沼澤地挖草坯蓋“乾打壘”或隨山就勢挖地窨子住。
住不好,吃得也不行,壩上資源短缺,地形崎嶇,物資難運,他們只能一日三餐啃窩頭,喝雪水,甚至吃鹽水泡黃豆充飢。
壩上氣候惡劣,春天,雨水少風沙多,大家勞作一天,汗水混着泥沙淌一身,就成了泥人,有時風沙大到遮住太陽,伸手不見五指。
冬天更難過,塞罕壩年均氣温在零下1.3攝氏度,最冷時能達到零下43.3攝氏度,年均積雪7個月,年均無霜期僅64天,年均6級以上大風日76天。大家晚上睡覺要戴上皮帽子,早上起來,眉毛、帽子和被子上都會落一層霜,鋪的褥子、氈子全凍在了炕上,想捲起來需要用鐵鍬慢慢鏟。
有人發明了一個辦法,每晚睡前,找一些磚頭和石頭扔進火堆裏燒熱,再撿回去放在被窩裏,這樣可以暖和一點入睡。有時候一覺醒來,自己睡的地窖門已經被大雪掩住。

電視劇《最美的青春》實地取景,演繹了塞罕壩第一代造林人的故事。圖中的情景即為上壩學生居住的地窖被大雪掩埋,隊友們挖雪營救。圖源 | 電視劇《最美的青春》
大家每天巡山幾十公里,晚上回來棉衣變成了冰甲,棉鞋凍成了冰鞋,走起路來嘩嘩響。遇上下雪天,邊下雪邊颳風,雪被大風一吹,就變成了雪沫,這種風也被叫作“白毛風”,刮到臉上,就會形成凍瘡。
壩上還缺少教育、醫療等機構。趙振宇和愛人白文娟都在林場工作,一年中最多在家裏待五六天,其餘時間都在山上造林、護林、防火。當地沒有幼兒園,夫妻倆的4個孩子都是附近老鄉幫忙託管帶大的。
一次老鄉出去串門,用繩子把他們的大兒子拴在窗框上,沒想到,孩子玩着玩着就把繩子纏到了脖子上,等被發現時臉都青了,差點兒被勒死。他們的二女兒則不慎掉進火盆裏,胳膊、胸脯都燒焦了,傷疤至今仍在。

上世紀70年代,趙振宇和愛人白文娟在塞罕壩第三鄉林場。圖源 | 中央廣播電視總枱中國之聲
但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生活條件還不是最讓第一代塞罕壩人難過的,更讓人難過的還有種不活的樹苗們。
**林場沒有樹苗,只能先引進。**第一年種植了1000畝樹苗,到了秋天,成活率不足5%。1963年春,又種植1240畝樹苗,成活率不足8%,大家備受打擊,偏偏那年冬天又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很多人被困在壩上無法回家過年。寒風悽悽中,有人寫到:兩年栽樹全枯死,壯志難酬,不如下壩換新天。
也是在這場大雪中,19歲的孟繼芝完成防火瞭望工作,在返回林場的路上迷路失蹤,全場人出動尋找。最終在一個雪堆裏找到了已經被凍僵的他,他的命保住了,但雙下肢自膝蓋處被截掉,再也站不起來。2014年,年近七旬的他接受採訪時,還表示自己運氣不錯,因為一同上山的戰友,去世時平均年齡只有52歲。
時任塞罕壩林場第一任黨委書記的王尚海心急如焚。這位抗戰時期當過游擊隊隊長的老黨員,在新中國成立後成為承德地區農業局局長,與一家人住在單位分的房子裏。1962年,時年40歲的他聽從組織安排,交了房子,帶着老婆和5個孩子上了壩。
彼時,王尚海知道,嚴冬中的塞罕壩急需一場勝利。
4
“會戰”
1964年初春,王尚海和中層幹部跑遍了林場的山山嶺嶺,最終發現了“馬蹄坑”。
馬蹄坑因形如馬蹄踏痕而得名,位於林場東北部10公里處,三面環山,南臨一條小河,共有760畝地,地勢平緩,適宜機械作業。王尚海決定在這裏進行“大會戰”。
與此同時,技術人員們分析了前兩次失敗的原因,得出結論,外地引進的樹苗在調運過程中容易失水、傷熱,而且極難適應塞罕壩寒冷、乾燥的惡劣氣候,要想成功,必須自己育苗。
技術人員們不分晝夜在林場中考察,經過數月的調查研究和開會討論,終於研究出技術改造方案。
一方面,他們改進了傳統的遮陰育苗法,在高原地區首次取得了全光育苗的成功,並摸索出培育“大鬍子、矮胖子”,即根系發達、苗木敦實的優質壯苗的技術要領,大大增加了育苗數量和產成苗數量,實現了苗木自給;
另一方面,他們改進了蘇聯的造林機械和植苗鍬,創新了“三鍬半”植苗技術,提高植苗速度。
【注:“三鍬半”的第一鍬是鬆土,要直立,先往裏晃動一下,再把苗放進去;第二鍬是填埋,先填裏,再往外;第三鍬是壓土,把前一鍬壓實;最後半鍬是讓土更結實。】
**除此之外,林場還輔之以分級造林、地表重耙等配套措施。**趙振宇在考察過程中還發現了擁有十幾米長根系的黃柳,他將沙坡橫向挖溝,再把黃柳一道道埋進去,流沙被固定住了,樹也能種活了。直到現在,塞罕壩在高海拔高緯度地區育苗造林的技術,在業界依舊領先。
苗有了,地選好了,塞罕壩再次開種。
1964年4月,王尚海精心挑選了120名員工,帶頭吃住在山上,每天,各種機械一響,“馬蹄坑造林大會戰”就開始了:指揮和技術人員隨時靠近機車進行具體指導;投苗員緊緊盯準相應的標準線,儘量縮短苗木根部的曝光;各行上扶踩的人一絲不苟地調整深淺度,扶正或在漏植點補栽苗木。
就這樣,經過30多天的奮鬥,馬蹄坑造林688畝,到10月初,所植落葉松平均成活率達到99%以上。這是國內首次用機械栽植針葉樹獲得成功。
1989年底,病重的王尚海在承德一所醫院的病牀上用手艱難地指向北方,説出了彌留之際的最後一句話:“塞……罕……壩……”
這年12月24日,遵從王尚海的遺願,他的骨灰被撒在了馬蹄坑,伴他長眠的那片松林也被命名為“王尚海紀念林”。

當年“馬蹄坑造林大會戰”的幼林地。圖源 | 新華網
找到科學的方法後,造林則要“提速”了。按照當時林業部的要求,林場要在20年左右把150萬畝的土地全部綠化,其中要造林100多萬畝,這就意味着20年裏每年要造林5萬畝左右。
這項艱鉅的任務,落到每一個上壩拓荒者身上。這其中,有六個女孩子格外引人注目。她們分別是陳彥嫺、甄瑞林、王晚霞、史備榮、李如意、王桂珍。
1964年的夏天,她們六人正在河北省承德二中讀高三,住同一個宿舍。閒聊時,陳彥嫺經常暢想自己今後的人生,要像新中國第一位女拖拉機手梁軍一樣,為祖國建設出一份力。後來,她聽説鄰居劉文仕被任命為塞罕壩機械林場的場長,那裏正在大規模機械化造林。六個人一合計,決定放棄高考,一同申請去塞罕壩造林。
就這樣,十八九歲的她們從承德啓程,在路上顛簸了兩天兩夜後,上了壩。
上壩後,陳彥嫺沒有如願開上拖拉機,而是被分配到千層板林場苗圃,負責育苗工作。從掏大糞做有機肥開始,這六位姑娘吃着土豆、鹹菜,喝着雪水、雨水,開始了辛勤的工作。為了掌握好播種時蓋土的薄厚和壓實度,她們拿播種用的滾桶和刮板一遍一遍練習,手臂腫了也不停,她們時常要在寒冷冬日裏扎進泥塘作業,走六七里地到山上運送砍下來的殘木,“馬蹄坑造林大會戰”的勝利也有她們的一份功勞。
陳彥嫺的媽媽心疼女兒,專門跑到林場勸她回家,並給她安排好了工作,但陳彥嫺堅持留在壩上,一直待到了退休。這就是著名的“六女上壩”故事。
從1962年到1982年的20年中,哪怕是經歷了1977年的罕見“雨凇”災害和1980年的百年不遇特大旱災,第一代塞罕壩人仍在沙地荒原上成功造林96萬畝,其中機械造林10.5萬畝,人工造林85.5萬畝,總計3.2億餘株,保存率達七成,創下當時全國同類地區保存率之最。
塞罕壩的生態壞境得到了恢復。
5
守護
植樹造林講究“三分造、七分管”,塞罕壩大面積造林成功之後,需要精心看護和管理。
1978年,伴隨着改革開放和國營林場改革的浪潮,塞罕壩機械林場也開始了探索。與此同時,“三北”防護林工程正式啓動,並在1979年被列為國家經濟建設的重要項目。作為“三北”防護林環北京、天津區段的主要組成部分,塞罕壩的重要性有增無減。
**從1983年開始,塞罕壩的主要任務由造林轉向森林撫育和經營。**林場的樹種複雜,落葉松、樟子松和雲杉等不同樹種的撫育要求各不相同,需要建立精細的營林體系,針對不同樹種實施差異化經營模式。
第二代塞罕壩人也是在這一時期加入的。1984年,劉海瑩從河北林業專科學校畢業,放棄了老家秦皇島優越的工作條件,來到塞罕壩做了一名基層林場技術員,樟子松造林技術難題,就是他解決的。如今,塞罕壩林場內落葉松面積達68萬畝,是第一大樹種,樟子松則有14萬畝,排第二。
生物病害被稱為“無煙的森林火災”,對森林的侵蝕是不可挽回的。因此林場也十分重視森林有害生物的預防。
塞罕壩第三鄉林場森保股股長朱鳳恩自1979年開始,就致力於森林病蟲害防治工作,40多年來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防蟲得抓最佳時機,太早的話,蟲子沒孵出來,效果不好;太晚的話,蟲子長成了,耐藥性強,防治難度也很大。”他經常捕捉不同種類、不同成長期的害蟲,用不同品種、不同濃度的農藥分別噴灑,記錄死亡時間,最終找出了適用於不同蟲害的最佳防治時機、最佳防蟲藥品,計算出不同強度蟲害下的用藥濃度和噴藥頻率。
2002年,松毛蟲襲擊塞罕壩,局部地區受災嚴重,朱鳳恩每天凌晨1點半就帶領技術人員和噴藥工人開始工作,晚上10點才能回家休息。就這樣持續了兩個多月,最終打敗了松毛蟲。後來,河北省在制定有關噴煙機防治病蟲害的地方標準時,主要經驗數據大多都由塞罕壩提供。
現在的塞罕壩依舊重視有害生物測報,定期開展有害生物聯防會議。隨着技術的進步,當地針對不同的有害生物,採用飛機防治、物理防治、天敵防治等多種辦法,有的放矢。
除了這些工作,塞罕壩還有一個永遠繞不開的問題:防火。
塞罕壩林場中,森林集中連片分佈,林下、路邊蒿草茂密,可燃物載量豐厚。此外,這裏降水量較少,乾燥多風,一旦發生火災,很容易形成“火燒連營”之勢,威脅樹木安全。因此,林場建立不久,就設立了瞭望站點,起名“望海樓”,通過人工瞭望的方式防控森林火災。
“望海樓”其實是“望火樓”,之所以稱作“海”,一是為了避諱“火”字,二是期盼樹木早日成林海。
“望海樓”歷經四代更迭,最初只是一人多高的馬架子,三角形的房頂上蓋滿茅草,前面提到的第一代塞罕壩人——19歲的孟繼芝,就是在這樣的馬架子上完成防火瞭望工作。
第二代“望海樓”是一間簡單的紅磚房,上面有一個孤零零的窗户,一個煙囱;第三代是一間平房,配上稍高一些的瞭望樓;如今的第四代,則擁有了五層高的瞭望塔。

幾代“望海樓”圖片。圖源 | 郭香玉 新華網
2006年,劉軍和齊淑豔夫婦上壩成為塞罕壩的瞭望員,他們是來接替前一對瞭望員夫妻的——那對夫婦的孩子自出生後就待在林裏,3歲了還不會説話,見陌生人就跑,為了孩子的成長,夫妻倆申請調換了崗位。
劉軍和齊淑豔所在的亮兵台“望海樓”海拔1940米,是林場最高的“望海樓”。每年,兩人要在瞭望點駐守至少六個月,重複登上16米高的瞭望台瞭望,隔15分鐘做一次記錄,一天之中要瞭望96次。
現在的塞罕壩有九對夫妻“望海樓”,他們一個記錄本、一副望遠鏡、一部電話,一望就是十數年。

劉軍、齊淑豔夫婦在“望海樓”前。圖源 | 劉少華 人民日報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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衞士
2005-2010年期間,第三代塞罕壩人也上了壩,80後撲火員陸建就是其中之一。其實,陸建是標準的“林三代”,1962年,陸建的祖父就來到塞罕壩,成為了第一代務林人,後來陸建的父親陸愛國在林場出生,成為一名瞭望員。
像陸建這樣的“林三代”,在塞罕壩有很多。前文提到的趙振宇1962年上壩,1967年他的女兒在林場出生,後來成為第二代務林人,1992年,他的外孫女王崇出生,畢業後成為第三代務林人。
在三代人的努力下,今天的塞罕壩已經成為華北地區耀眼的綠寶石:森林面積達115萬畝,森林覆蓋率82%,每年可涵養水源、淨化水質1.37億立方米,固定二氧化碳74.7萬噸,釋放氧氣54.5萬噸,可供199.2萬人呼吸一年之用,空氣負氧離子是城市的8至10倍。
良好的生態環境,也讓塞罕壩成為珍貴的動植物物種基因庫:這裏有陸生野生脊椎動物261種、魚類32種、昆蟲660種、大型真菌179種、植物625種。其中,有國家重點保護動物47種、保護植物9種。
2010年,塞罕壩機械林場被國家林業局授予“國有林場建設標兵”稱號,成為我國唯一獲此殊榮的國有林場。
2017年12月5日,在肯尼亞內羅畢舉行的第三屆聯合國環境大會上,塞罕壩林場建設者被授予聯合國“地球衞士獎”,這是聯合國環境領域的最高榮譽。此後的考察中,聯合國副秘書長兼環境署執行主任埃裏克·索爾海姆更是高度評價塞罕壩不僅對華北、對中國意義重大,對世界其他地區的人民也有很好的鼓勵作用和啓迪。
除了改變環境,塞罕壩還改善了當地人的收入,為我國的脱貧攻堅事業貢獻力量。
為守護好這片林海,林場廣開大門,吸引大家參與到生態保護和建設中,每年能為當地的百姓提供4000多個就業崗位,年均發放勞務資金6000多萬元,人均年收入達1.5萬元。
年近60歲的袁懷東已經在塞罕壩林場工作了30年,他表示林場的活兒一年到頭都幹不完——春季植樹、夏季噴藥、秋季割草、冬季剪枝。在林場技術人員手把手指導下,許多人都成了掌握多項林業技能的“土專家”。
**林場在保證生態安全的前提下,還積極發展生態旅遊產業。**1993年5月,塞罕壩國家森林公園獲批組建,林場在園內打造了七星湖濕地公園、塞罕塔、亮兵台、灤河源頭等高品位生態旅遊文化景區。到2007年時,中國林科院評估,塞罕壩的森林生態系統每年可提供超過120億元的生態服務價值。

2021年6月27日,塞罕壩國家森林公園晨景。圖源:楊世堯|新華社
現在,塞罕壩已成為華北地區著名的森林生態旅遊勝地,每年生態旅遊相關收入超過6億元,推動了10000餘貧困人口脱貧致富。
2021年2月,在全國脱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上,河北省塞罕壩機械林場獲得“全國脱貧攻堅楷模”榮譽稱號。
自1961年的選址開始,到今年的“楷模”稱號,從荒漠上的一棵孤零零的落葉松開始,到現在的一片茫茫林海,在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下,塞罕壩用60年時間,擺脱了荒涼和貧困,擁有了綠色和新生。
如今,那棵被稱為“功勳樹”的落葉松依舊矗立在塞罕壩,它的身邊是億萬棵樹木,它們靜默在華北大地上,繼續見證塞罕壩新的黎明。
參考資料:
1.塞罕壩之歌——河北承德塞罕壩機械林場幾代人52年艱苦造林紀實|王國平、耿建擴、周洪雙.光明日報.2014-03-18
2.塞罕壩,京城綠色屏障的前世今生|郭香玉.新華網.2017-08-04
3.學習進行時|塞罕壩,習近平為何如此關注|金佳緒.新華網.2021-8-24
4.塞罕壩林場研究(1962-2017)——兼及生態環境視角|高海南.河北師範大學.2019-06
5.關於清帝北巡的兩點思考|王朓朓、孫福春.河北旅遊職業學院學報.2019年第24期
6.木蘭圍場放墾與生態變遷|畢憲明.承德日報.2008-07-03
7.《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1950年6月28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八次會議通過
8.口述:半個多世紀、三代人、一件事兒|央視新聞客户端.2021-08-25
9.王尚海:塞罕壩上“一棵松”|馬彥銘.河北新聞網.2017-06-28
10.趙振宇:願做林場“螺絲釘”|潘文靜、李巍.河北新聞網.2017-07-13
11.陳彥嫺:“六女上壩”譜壯歌|馬彥銘.河北新聞網.2017-07-24
12.塞罕壩夫妻“望海樓”的故事|劉少華.人民日報海外版.2017-08-31
13.用生命書寫綠色傳奇——塞罕壩機械林場三代人55年艱苦奮鬥造林紀|潘文靜、段麗茜、李巍.河北日報.2017-07-26
14.劉海瑩:綠水青山展抱負|霍豔恩.河北新聞網.2017-08-06
15.塞罕壩守望者:三代人,半個多世紀,寫就一片綠洲傳奇|李照.荔枝新聞.2019-10-01
16.科學經營 增林擴綠 推進林場生態建設——河北省塞罕壩機械林場總場大喚起林場生態建設紀實|王春風.中國林業.2012-06(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