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 薛家柱印象_風聞
虎落平阳-2021-09-17 09:39
薛家柱印象
金新
2021年9月6日,著名作家、杭州市作家協會原主席薛家柱先生辭世,據説微信朋友圈發了他生前留下的最後的文字:“我生活過了,思索過了,用整整一生做了小小的耕耘。歲月刻下的每一筆皺紋都是令人回味的人生腳印。人生就是攀登,走上去,不過是寧靜的主峯。死亡也許不是穿黑袍的骷髏,他應該和誕生一樣神聖……這才是我的履歷,我的碑文……”
第一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是杭州學軍中學的語文老師周仁愛,第二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是學軍校友、華師大中文系教授劉陽。估計他們都知道我與薛先生曾有交往。
第一次見薛家柱是1979年9月秋季開學月的某天,是遵學校教學處之命去小塔兒巷杭州教師進修學院聽一個講座。記憶中到那裏一看,開講人薛家柱髮型象樣板戲《杜鵑山》裏的那個温其九,臉盤與個頭也差不離。內容是有關小説創作中的形象思維問題。我心想:“這大老遠的跑來聽人務虛,到學校圖書館一查不就成了?”心裏這麼想,坐在講台下的我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罷起工來,腦海裏竟然出現了一個與形象思維有關的場景,那是魯迅《社戲》裏的:“然而老旦終於出台了。老旦本來是我所最怕的東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這時候,看見大家也都很掃興,才知道他們的意見是和我一致的。那老旦當初還只是踱來踱去的唱,後來竟在中間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我很擔心;雙喜他們卻就破口喃喃的罵。我忍耐的等着,許多工夫,只見那老旦將手一抬,我以為就要站起來了,不料他卻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仍舊唱。全船裏幾個人不住的吁氣,其餘的也打起哈欠來。雙喜終於熬不住了,説道,怕他會唱到天明還不完,還是我們走的好罷。大家立刻都贊成,和開船時候一樣踴躍,三四人徑奔船尾,拔了篙,點退幾丈,迴轉船頭,駕起櫓,罵着老旦,又向那松柏林前進了。”
那次聽課的最大收穫是偷偷逃出來在大塔兒巷旁的茅廊巷菜場買了5毛錢下酒用的毛蛤,騎着我那28寸大包鏈永久牌自行車一溜煙回家了。記憶中當晚酒後還乘興寫了一篇雜文《那該死的破鞋文學》!
對薛先生印象的轉變絕非僅僅因為後來知道其著作等身的事實:“1958年開始發表作品,一生創作頗豐,著有長篇小説《小城故事》《異國俠侶》《鐵血生涯》,詩集《金銀島》,中篇小説《台灣來的漁船》,散文集《西湖,祖國的明珠》《神奇的雲南邊疆》,童話集《冰人兒》,長篇紀實文學《魂斷武嶺》《筱丹桂魂斷上海灘》,電視劇劇本《盈盈一水間》《為奴隸的母親》《濟公》等。其中,與著名作家二月河合作的歷史小説《胡雪巖》,曾引起文學界強烈反響。”
與薛先生的真正交往是我當了杭州市政協委員後。記憶中曾經的《政協通訊》裏的評論文章是鋒芒畢露的,分管雜誌的領導與雜誌主編經常邀請《錢江晚報》《浙江工人日報》《杭州日報》《聯誼報》的評論高手參加共商提高刊物言論稿質量的座談會,比如魏英傑、戎國強、吳杭民、徐迅雷、趙健雄等人都出席過,當然每次與會者少不了政協委員裏的舞文弄墨者……記憶中一次在滿隴桂雨的一個賓館裏我發表了措辭過當的評論意見,末了在強調政協必須強化監督功能時還引用了孟德斯鳩的名言:“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往往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記憶中那次會議上作為政協常委的薛先生幾次欲言又止。記憶中那次散會後我與薛先生一起出來,薛先生語重心長地説(大意):“金老師,你們學軍中學原名杭大附中,我很熟的,我老杭大中文系1960年畢業的。杭大在WG時期的一些事以你的年齡你不會不知道,你要慎言……·孟德斯鳩是第一個將中國劃入‘專制政體’的西方思想家,他的這個説法帶有一定的西方中心思想,強烈地影響了西方對中國的印象,雖一針見血地總結中國專制政治制度的細節和特點,但仍帶有片面的想法……我們寫評論一定要避免偏激,尤其是像《政協通訊》這樣的刊物。政協的特點是超脱,超脱的境界是公正,公正的姊妹是寬容……”
聽了這番話,我感慨萬千,聯想到我在學軍中學幾十年裏的一些遭遇,比較之下,使我對薛先生這位杭大附中廣義上的校友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之後,凡是開座談會,只要薛先生參加,我一定會有事沒事地找他聊幾句。記憶中薛先生的記憶力一年不如一年,一如金人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其四所云:“一語天然萬古新,繁華落盡見真淳。 ”他非常喜歡打聽學軍中學語文組的事,包括杭大中文系老同學的細枝末節,但每次問過下次又問同樣的老問題,一如循環命題抑或循環論證。年齡不饒人啊!
我在政協幹了3屆計15年,2012年從九屆委員的位子上退下來後,就再沒有見到過薛先生。不過,當夜深人靜為報社寫評論專欄稿之際,常常會想到他的真切教誨,想到他的與人為善。
薛先生駕鶴西去的消息傳來,我第一時間告訴了曾經的政協副秘書長翁啓藴,他微信回覆道:“薛家柱人蠻和氣的。”
古人認為“和氣”乃天地間陰氣與陽氣交合而成之氣,萬物由此而生。“和氣”在佛理層面實在是“上善若水”!
匆匆於2021年9月11日19時2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