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成人向詭異動畫，背後的動畫人很大膽丨獨家專訪_風聞

公眾號：動畫學術趴/babblers

　　作者/毛嚕嚕

　　編輯/彼方

　　“Let me seeeeee  what’s inside.”

　　在第八屆的香港動畫支援計劃中，這部由張俊傑Jake Zhang和他的團隊周旭、阿莫莫、劉漢瀅、廖心兒以及好萊塢作曲家Pantawit Kiangsiri共同帶來的作品**《Blood Swim 》**，以撲朔迷離的劇情與神奇的畫面呈現 擊敗了眾多作品斬獲金獎。這部動畫更加大膽地討論了男女關係，看完讓人心有餘悸卻又倍感真實。

　　*動畫支援計劃:由香港數碼娛樂協會主辦，旨在鼓勵香港本地新晉及小型動畫企業創作。

　　《Blood Swim 》海報，周旭繪製

　　而它的導演，來自中國香港的獨立動畫導演Jake Zhang張俊傑 ，還創作過許多絕妙的動畫作品， 併入圍多個國際電影節及獎項，包括55屆安娜堡電影節評審獎， 16屆達拉斯亞洲電影節短片單元評委獎等等，他用他特有的黑色幽默，點亮了觀眾們看待世界的另一種方式 。

　　奇異大膽的《MosaicDance》（馬賽克之舞）

　　諷刺滿滿的 《Hell! Visa》 (地獄簽證)

　　這一次他又帶領着他才華橫溢的團隊創作出了新作品，這部融入了懸疑、槍戰元素的新作又是什麼樣子呢？血色的泳池中又藏着哪些秘密呢?快跟着小趴來一探究竟吧！

　　受訪嘉賓介紹

　　張俊傑Jake Zhang獨立動畫導演導演、編劇。香港科技大學計算機媒體藝術學域實踐助理教授。前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動畫教授。美國南加州大學電影學院動畫藝術碩士，中央美術學院數碼媒體學士。也是Blood Swim的導演與編劇。

　　Jake的動畫作品多為黑色幽默風格。作品獲入選多個國際電影節及獎項，包括55屆安娜堡電影節評審獎， 16屆達拉斯亞洲電影節短片單元評委獎，Adobe設計成就獎， 58屆美國CINE金鷹獎提名，Vision Feast最佳二維動畫，雅典國際動畫節優秀動畫獎，入選Anima Mundi, Anifilm, 戛納Animaze Animation Day, 墨爾本國際動畫節， 荷蘭Klik!國際動畫節，墨西哥Cutout Fest 國際動畫節， 希臘Be there!Corfu動畫節， Animasyros國際動畫節等。

　　主要作品：Blood Swim、Pokey Pokey (美麗新視界）、 Hell! Visa (地獄簽證)、 憂傷的嫖客music video 等。

　　周旭 中央美術學院數碼媒體碩士、學士，在Blood Swim 之前已經和Jake在**《美麗新視界》**中合作擔當編劇。

　　周旭是Blood Swim 的第二編劇，在故事前期和導演共同確定重要故事情節和轉折，也負責部分前期設定、和故事板。

　　當然，Blood Swim 的完成還要感謝這些主創們——

　　阿莫莫Blood Swim 幾個重要場景的故事板主力，在地下“博物館”場景中展示出其超強的電影鏡頭感。

　　劉漢瀅Cluad Lau Blood Swim 執行導演、角色動畫主力,SCAD大三（現大四）學生，擅長精緻細節的角色表演，擁有很強的動態呈現能力。

　　廖心兒Sammy Liu Blood Swim執行導演、Layout主力,SCAD大三（現大四）學生，負責了很多場景的production design以及背景繪製。

　　Pantawit KiangsiriBlood Swim音樂配樂,好萊塢專業作曲家，曾參與**《1/2的魔法》，《The Expa****nse》，《伊阿索密碼》**等作品的音樂創作工作，創作Blood Swim的時候人身在泰國。

　　-角色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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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景與道具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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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racter set-up-

　　-氣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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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賓訪談-

　　學術趴：可以請您跟我們分享一下整個作品的大致製作流程與分工嗎？

　　**張俊傑 Jake ：**整個日程大概就是從去年三月底做到今年二月，將近一年的時間。分工上我、周旭負責了故事的前期，Cluad（劉漢瀅）、Sammy（廖心兒）和我共同負責整體制作和導演。

　　當時先是報名參加了動畫支援計劃，之後我們就開始一起構思情節，前期我們在劇情上構思打磨了將近半年，劇情大部分敲定的時候開始繪製故事板。九月之前完成了動態故事版，開始和配樂老師進行溝通。大概做到故事板尾段的時候我邀請了我的兩位學生，Cluad和Sammy加入到設定和製作中。到了九月份才進入了中期階段，也有更多的學生參與到裏面，到後面時間還是挺緊張的，春節期間我和周旭都參與了最後的衝刺。

　　學術趴：作品中有很多關於性別關係的討論，請問您是否把這看作是一部女性主義的作品？您又是怎樣看待作品中這種帶有欺騙與交易性的男女關係的？

　　**張俊傑 Jake：**一開始構思是站在女性視角，從社會物化女性的現象出發的，但我們又不想過於集中在某一點上，而是想讓觀眾從批判角度去看問題，留下open topic式的結尾。畢竟故事結尾並沒有絕對的贏家與輸家。最後男人被槍擊，有的女性可能是真的被解放了，而有的女性可能更願意選擇在血池裏游泳，我們的主題是開放的，絕對的受害者可能並不存在。

　　另外，我們的作品也沒有站在任何立場上，或者説是為某個社會羣體創作，我們只是想描繪一種社會中一直真實存在的問題，把它具象地呈現在眼前。關於性別關係，我們的目的不是給出答案，而是提出問題。

　　**周旭：**就像Jake所説，這個問題在創作初期我們有想過，其實這並不是我們的本意，分量過重我們不便拿來探討，我們無法去代表誰，雖然我們選擇了利用女性視角來描述，但我們其實是想在性別問題上做到客觀中立，不在男女關係上捧誰或踩誰，讓觀眾自己去評價。

　　片子裏女主看起來像是受害者，但從結尾的血池仰泳片段來看，你也很難給她這個角色下一個明確的定義，獵人和獵物兩種角色在不同情況下會切換，我們只是提出問題，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答案，這就是我們想要的效果。

　　學術趴：為什麼要選擇記錄這樣的兩性關係呢？並且還融入了很多黑幫電影的風格？

　　**張俊傑 Jake：**我喜歡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並且我的創作也一直帶點黑色幽默與諷刺的風格，之前和周旭一起合作《美麗新視界》，討論了父母和子女的關係，探討男女關係就成為了我下一部作品的主題。

　　**周旭：**關於黑幫電影風格，這是我們最開始談到要合作的時候，互相提了一下自己想做的內容，在融入一些懸疑和黑幫元素的看法上我們倆一拍即合，然後就愉快的決定了。所以在這部片子中也加入了很多相關的元素，尤其是最後的槍戰。

　　酒吧的伏筆與結尾的槍戰

　　學術趴：結尾處男人們的聚會與黑色風衣男子的反轉讓人不寒而慄，這樣安排的用意何在？

　　張俊傑 Jake，周旭：説到結尾風衣男的反轉，在初期我們曾經給他設想了比較完整的背景故事，是一個比較明確的正面角色，他像酒吧其他人一樣，在慾望的驅使下變成了空心怪人，囚禁了自己的摯愛，最終釀成悲劇。醒悟之後他為了避免更多的悲劇他開啓了自己的救贖之路，成為了空心獵人並導演了酒吧慘劇釋放了女主在內的眾多女性。

　　起初我們曾計劃把這些比較明確的設定放在片尾伴隨字幕出現，相當於彩蛋，但後來隨着創作的深入我們更加傾向留給觀眾更多的思考空間，我們發現不打算把某一角色説的太清楚明白，因為人本來就不能用單純“好”與“壞”來判斷，就算是拯救者，也很難保證他就再也不會淪為其中一員，風衣男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留給觀眾腦補。也許他單純是為了解救被囚禁的女人，也許在殺掉其他人之後，面對着在血泊裏開趴體的女人們，他的慾望再一次被喚醒。所以我們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結尾，只是把問題提出來，讓觀眾自己判斷與思考。

　　神秘莫測的黑衣男子

　　**學術趴：作品中不乏對“夢”的空間構建，其中地下“博物館”的場景以及令人意想不到的泳池底既夢幻又真實，**讓人驚歎不已，想請問老師們是如何捕捉到這種夢幻的場景同時又構築起它們的真實感的？

　　**張俊傑 Jake：**當然，有很多超現實主義的動畫，也有很多作品對夢境進行模仿。但是被問的話還真的一時難想起（撓頭），可能就是當時靈感突然來了吧。很多情節都是在一起開會的時候商量出來的。確定關鍵詞之後，每個人都會拿出自己的畫的概念圖相互啓發相互交流。

　　周旭也找了很多超現實主義的參考素材。我最開始把“物化女性”作為關鍵詞，我根據這個畫了一張男人拉開衣服拉鍊，裏面是一個女人的草圖，每個人都畫了自己的腦海裏的概念圖，我們也是在相互啓發中討論出來的。

　　**周旭：**其實我們一開始是想走相對現實的創作方向，但是太過現實嚴謹反而把我們限制住了，讓敍事變得瑣碎，比如糾結風衣男如何作為線索人物貫穿全片，開頭與男主相遇，後來他要用什麼方法去到男主的異世界，不同世界之間如何關聯等等，努力想去做到合理。

　　其實觀眾在觀看的時候不會在意那麼多，於是我們做了很多減法，留出空間，不再去糾結不必要的細節，反而讓敍事更有效果，更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感覺。如果把故事事無鉅細地説明白了，反而沒有了韻味，缺乏想象空間讓故事變得無聊。

　　關於地下“博物館”這的場景設計來源於初期的想法，開會時討論出的結果。本意是想具象的表達女性被物化並生活在謊言裏這件事，在一些情況下女人變成男人的附屬品，像是男人的藏品，或是像是被當成動物飼養，甚至某些在發現自己的處境之前，見到其他人的遭遇也選擇相信謊言。這一部分就是想通過女主角的視角去帶觀眾發現這一設想。

　　泳池底的另一個世界

　　學術趴：作品中的光影設計頗具匠心，開頭男主人公手掌的陰影與泳池邊男人身上的陰影都充滿着暗示意味。特別是作品中女人第一次揭開男人秘密時，房間裏****的百葉窗光影讓人印象深刻，想請問一下這一段的光影設計有何用意與考量？

　　**張俊傑 Jake：**其實那一段的光影還是主要考慮審美的效果。我們在初期繪製氣氛圖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個別的畫面，包括剛剛提到的百葉窗那個場景。

　　不過整個故事的光線時間安排是有用意的，從早晨到黃昏再到夜晚，光線逐漸變暗，這也正好對應着男女關係，從相見的快樂到後來的冷漠。而關於百葉窗斑駁的光影，也暗示着男子行為的不可捉摸，他的兩面性。但百葉窗的光影確實很美。我們的意圖就是用唯美的畫面來講述一個黑暗的故事。

　　故事中的時間與氛圍安排

　　**周旭：**是的，我們用越來越暗的色調把故事逐漸推向黑暗。另外我們還有一個設定，只不過在片中有點難被察覺：女主跟蹤風衣男去到通往地下博物館的電梯口那段，這裏被設計成一個迷宮，女主走到迷宮的中心走進了電梯，也就接近了男主隱瞞的真相。

　　這部分設計也是一個暗喻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像在探索對方的迷宮，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起初彼此吸引，相互探索，當你走完迷宮，神秘感被打破的時候，接下來的真相往往會讓你離開那裏。只是限於片長原因沒有特別表現。

　　學術趴：作品的每張畫面都有強烈的電影鏡頭的感覺，鏡頭的信息表達非常簡潔高效，請問老師們推敲動態故事板的過程是怎樣的？經過了哪些修改？在組織分鏡方面有沒有什麼心得？

　　**張俊傑 Jake，周旭：**這個過程比較痛苦，在剛開始畫靜態分鏡的時候有些不計成本，放開了畫，是做加法的過程，當時畫了很多鏡頭，然後到了動態故事版就開始做減法，這段時間最痛苦，由於時長和製作成本受限而不斷地精簡。這個要感謝阿莫莫老師，他是很多重要場景的繪製主力，他在這方面非常專業，尤其是地下博物館那場戲。

　　學術趴：看到Jake Zhang老師之前很多別的類型的作品，很多故事題材都大膽新穎，充滿了黑色幽默的風格，如果選一個作為您最喜歡的作品，您會選擇哪一個？為什麼選擇它？

　　張俊傑 Jake**:**其實每個作品都有不一樣的喜歡的地方。比如説我最早的動畫《USB》裏我就做了挺多試驗，在製作中嘗試了很多費時費力的方法，做出來的效果在現在很難再去復刻了。但是要説比較喜歡的完整的作品應該是《美麗新視界》，它是我在故事驅動型的作品裏比較成熟的一部了，很多技法，比如説光影，還有電影感的分鏡之類，在這部片子裏已經運用的比較成熟。

　　故事：張俊傑、周旭、王上寧

　　學術趴：老師作品風格很新穎，是受了哪些作品的影響嗎？

　　**張俊傑 Jake:**我的創作有兩個階段：不太熟悉動畫故事結構的階段，大概是從《USB》到《憂傷的嫖客》；到了《馬賽克之舞》之後，我就開始想用奇異的風格或是視覺以及音樂的律動去做一些嘗試，並且也更熟悉的動畫的劇本故事。我喜歡黑色幽默的風格，但動畫的風格同時也會根據故事情節去考慮，把故事拆分成關鍵詞，然後根據關鍵詞發展視覺。

　　前期製作的時候我們會根據關鍵詞找參考圖，周旭也提供了很多奇異的超現實的繪畫參考。我的導師還給我推薦了一些德國表現主義的油畫，給我很大的衝擊。比如《美麗新視界》，一開始的長鏡頭就很難畫，把透視畫準之後反而不能表達出想要的感覺。所以我就重新去看表現主義的油畫，發現裏面人都是扭曲的，所以我也就沒按照透視規則，就放開了畫，發現效果反而很不錯。

　　《美麗新視界》的長鏡頭

　　**周旭：**非常贊同，這方面我也要向Jake學習，其實能把你想要的感覺表達出來就好，不要被透視規律、造型的精準性這些基礎問題框住，有的時候宏觀一點去看，這些問題可能並不是重點。在畫概念圖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畫了很多，我們會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探索，不斷忍痛取捨，最後確定出一個大致的方向。

　　學術趴：想問一下老師們在製作過程中覺得覺得最困難的是哪部分工作？

　　張俊傑 Jake:從整個製片過程來看，首先是時間管理，另外我帶領的是學生團隊，怎麼讓學生明白設想的概念，怎麼統一風格也花了挺多心思，還有疫情的影響，我們中有個同學在最後一週要交稿的時候被強制隔離了。

　　所以最困難的主要就是時間管理和溝通吧，而且在需要大量遠程溝通的情況下去製作片子還是挺有挑戰的。好在團隊的學生也幫了很大的忙，從頭到尾都跟着項目，感覺自己找對了人。

　　學術趴：請問Jake Zhang老師在本次合作中與學生指導或相處的模式是怎樣的？您是如何帶領團隊管理團隊的？

　　**張俊傑 Jake:**我比較喜歡小圈子溝通，所以我一般是先培養一到兩個學生成為次級導演，然後再讓他們去和學生溝通，這樣溝通比較簡單。

　　另外，不只是限於學生，跟團隊成員溝通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要先給他們足夠的信任。那麼如何構建這種信任呢？我會讓我覺得未來會發揮重要作用的學生或成員們儘可能多的參與前期的工作。我不希望讓學生半路接手，而是想讓這個作品成為他們引以為豪的內容，也想了解學生。所以我會讓大家參與到前期的討論，包括故事板的創作和概念圖的繪製，讓學生們融入自己的創意，有點類似於感情的捆綁，這樣大家就會對這個項目產生感情，再放棄它就很難了。

　　包括做音樂也是，我認為音樂與聲效與故事的關係是很大的，所以我在剛開始有故事想法的時候，就和做音樂音效的Pan老師有了第一次會議，這樣做也會讓成員更有自主性。

　　學術趴：最後想問一下老師們對於同樣在學習動畫創作的學生們有沒有什麼建議？對於劇本構思有沒有什麼體會？

　　**張俊傑 Jake:**首先學動畫方向很重要，要給自己一個定位，明白自己喜歡動畫裏的某一環，然後專注做下去。如果你想創作出一個故事，你就需要有很強的表達慾望，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想講一個怎樣的故事，我的意思還是確定方向最重要。

　　但如果要創作故事，最主要的兩方面還是對故事的理解以及對鏡頭的理解。第一要有故事。至於鏡頭的理解，主要還是要構建空間想象力，在腦海中像看電影一樣構思。在創作故事板的時候要先考慮這是不是最好的鏡頭，而不是畫的好不好。

　　**周旭：**接着Jake老師的説，初學的同學往往看到一些分鏡的畫功很厲害就以為是很厲害的分鏡，其實在視覺化文字的過程中，最重要的是畫面內容和鏡頭語言的邏輯，所以説故事版和單幀的插畫是不一樣的。

　　關於對同學們個人創作的建議，如果是創作敍事短片，首先要分清楚世界觀和故事，世界觀尚且可以想的宏大一些，但建議不要把故事想的太過龐大，嘗試把小事講精彩，勝於把精彩的故事講得一般。精短的小事對於同學們來説更容易打磨。在創作過程中要從整體去考慮，不要太糾結於某一點設想、某一部分工作，敢於取捨，所有內容都要對作品的整體服務。另外在編寫情節的時候沒必要面面俱到，留給觀眾一定的思考空間，試着把觀眾當天才吧。

　　學術趴：非常有收穫的一次採訪，再次感謝老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