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遊戲大作《煙火》宣佈影視化，跨媒介改編成敗存疑_風聞

　　作者|陳 馳

　　從《仙劍》到《古劍》，不少優秀的國產單機RPG都曾迎來過影視化改編，而這事發生在獨立遊戲上，可能還是頭一遭。

　　9月10號，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國產遊戲《煙火》的主創月光蟑螂MR與五元文化在上午11時左右同時在微博宣佈這款遊戲將迎來影視化，這一舉引起了多數遊戲粉絲的沸騰，截至目前，月光蟑螂的這條微博轉發量已接近7000次。

　　《煙火》是由拾英工作室開發的一款民俗恐怖懸疑解謎遊戲，作品發售於今年2月4號，玩家在作品中將扮演新人警察林理洵，藉助自己獨特的能力，撥開重重迷霧，調查一件發生在偏遠山村的滅門慘案，作品因其獨特的藝術表達與豐富的內涵在steam上好評如潮，評論數超過1.7萬的同時好評率高達98%，是近十年來最無可爭議的優秀國產遊戲之一。

　　而負責改編這款傑出作品的五元文化也在部分觀眾中有着不錯的口碑，目前已出品超過10部影視作品，其中就包括著名的豆瓣評分9.0的《白夜追兇》，和去年播出的優秀劇情作《隱秘而偉大》，作品豆瓣評分8.1。

　　不過，對於這件事，雖然大多數的粉絲表示期待，但也不乏質疑與反對的聲音，例如部分核心國產單機遊戲玩家表示擔心遊戲的劇情會遭到魔改，畢竟這樣的事件並不是沒有發生過；而另一部分粉絲則擔心月光蟑螂會因改編事宜而放慢新作《三伏》的開發進程。對此，主創給出的自己的答覆：保證這些擔心是多餘的。

　　而依然有一部分人對五元的製片能力表示了懷疑，畢竟除了《白夜追兇》這樣的高分作品，這家制片方還推出過《非常目擊》和《在劫難逃》這樣的低分作品，水平起伏不定；另外，還有一部分人從遊戲本身出發，表示由於作品表現形式的特殊性，其影視化改編難度較大，而如果拋棄原作優秀的敍事手法，單靠情節並不足以支撐它成為一部優秀的長篇電視劇。

　　誠然，不同藝術形式之間存在着隔閡，但這隔閡並非無法打破，這正是考驗導演與編劇的功力之處，同樣由頂級原作改編而來：《仙劍奇俠傳》與《天之痕》的口碑高下立判，而《了不起的蓋茨比》電影也成功地用形象的畫面還原了菲茨傑拉德抽象的描寫，《生化危機》系列電影也改得很成功，五元文化又何嘗不能跨越體裁的約束還原《煙火》那個恐怖又温馨的世界呢？

　　五元文化當如何還原遊戲中的表現精髓

　　“中國好遊戲！”

　　資深主機遊戲主播秦先生在通關《煙火》之後，罕見地對一款國產獨立遊戲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彼時，他直播間的氛圍是一言難盡的，這部作品引起了主播與觀眾強烈的情感共鳴，以至於在震撼人心的真相浮出水面之時，無數觀眾在“破防了”的同時也對製作者表示了尊敬，這樣的情況在以男性觀眾為主的直播間裏是非常難見的。

　　對敍事藝術而言，不論是小説還是遊戲，“表現的深切”與“格式的特別”一直是外界對其做出高評價的兩大重要依據，而《煙火》毫無疑問像跳水運動員零水花入水一般，近乎完美地做好了這兩點。

　　兩條敍事線索和豐富的內涵構成了《煙火》的主要內容。

　　作為故事發生的“現在時間”，玩家操作的林理洵警官需要在一夜之間調查清楚田家滅門的真相，這是第一條敍事線索，他需要走遍這個村莊的各個角落、調查屍體、觀察環境、發現一個一個不起眼的線索，挖掘出一層又一層的真相。在這個過程中，林理洵一點一點瞭解到田家滅門前發生的所有故事，這是遊戲的第二條敍事線。

　　**而整個遊戲最精髓的表現手法，幾乎都集中在這條故事線裏。作品大量使用了象徵主義的手法，用豐富形象的意象來向玩家展示角色們強烈的情感與隱秘的事實：**如在一次醫鬧中，醫生的肋骨被打斷，而遊戲並不直接向玩家展示這一過程，只是讓一個樹枝的幾個分枝依次掉落，來暗示醫生所受的傷；再比如説趙小娟為了討好公婆，強迫自己吃魚的一段，這同時也是她的精神走向崩壞的過程，創作者為了表現她內心所受的巨大痛苦，用一段極富衝擊力的在烈火焚燒的地獄中斬首的畫面演出來表現了這一過程；再比如説遊戲的催淚點之一，用小孩子自娛自樂玩小蝌蚪找媽媽的遊戲這一過程來暗示小朋友實際上或多或少對母親的處境有所理解這一事實……如此種種極富衝擊力與感染力的演出在遊戲中數不勝數。

　　此外，遊戲對色彩的運用也堪稱一絕，《煙火》不像傳統的恐怖向遊戲——用陰暗的色調與“閃現”式的演出對玩家的心理造成壓迫感與驚嚇，相反地，《煙火》的色彩豐富而鮮豔，作品的主色調是“紅+綠”，在表現人物情感強烈時，多用紅色；襯托恐怖的環境時，多用綠色；在表現温馨的場景時，則多用暖色；還有不少水墨風格作畫與簡單的“兒童手繪”一般的演出段落。不過，當然，傳統恐怖遊戲嚇人的手法，《煙火》也都沒有落下。

　　**同時，遊戲的內涵也十分豐富，涵蓋了對農村封建迷信的批判、黑社會活動的揭露、小人物走出農村的願想、母親對孩子的付出與一定的宿命論思維。**這一切的悲劇環環相扣又不可避免，大大加深了玩家的代入感與情感共鳴。

　　**並且，《煙火》的內容有着很強的民族性，**玩這款遊戲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談起了自己對農村的認知或者在鄉下的經歷。作品中充滿了如“破迷信講科學”這樣的頗具時代感的宣傳標語，和中國常見的紅磚矮屋、葬禮上的花圈、燈籠、黑白電視、農村傢俱、豬頭祭祀品、小孩子的田字簿等極具中國特色與民俗氣息的各種事物，對農村生活的還原無比到位。

　　**最後，遊戲對人物的塑造也比較優秀，**對於男主林理洵，作品讓他在一夜之間穿梭於過去與現在兩條時間線，探索事件真相的同時也解開了自己多年以來的心魔；而女主角陳老師則成為了紮在眾多男性玩家心頭的一根針，當故事的結尾她與男主角的大頭照隨着河水緩緩流到林理洵的面前，這場幾筆寫就的愛情故事就在無數玩家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感動。實際上，此次選擇在9月10號教師節宣佈影視化，本身就是製作方對女主角陳老師這一角色的致敬。

　　那麼，五元文化是否有實力改好這樣優秀的作品呢？

　　**這或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主創的選擇。**五元文化目前在豆瓣上有評分的作品為14部，其中8分以上的作品3部、7分及以上的作品2部、7分以下的作品8部，可見，這家制片方的製片能力十分參差不齊，這主要是由導演及各種因素決定的。

　　其中三部8分以上的作品《白夜追兇》《隱秘而偉大》《畫江湖之不良人》均出自王偉導演之手，而五百導演除了與王偉合作的這部《畫江湖》外，其餘作品均未上8分，可以説，如果負責《煙火》的導演是王偉，那麼作品改編成功的可能性是相對較大的。

　　遊戲影視化的難點何在？

　　當初《霍亂時期的愛情》導演組向馬爾克斯請教改編事宜時，作家直言自己只會寫小説，不懂電影，於是不提出意見。

　　隔行如隔山，即使原作者月光蟑螂親自參與到遊戲的影視化工作中，也不能就此認定《煙火》的影視化就一定能成功改編。不管如何，無論哪國、哪種遊戲的影視化都存在着諸多客觀阻礙。

　　**首先就是表現手法的難以複製，**遊戲是互動的藝術，它多數巧奪天工的設計都是在“玩家參與”的基礎上設計的，並且遊戲允許玩家長時間把精力集中到角色以外的環境之上，但影視作品則不然，很少見到哪部電影或者電視劇會留下一個長鏡頭讓觀眾進行欣賞風景、觀察場景細節等活動。

　　就如上文所提到《煙火》的數個象徵手法的場景：趙小娟吃魚，影視作品如何還原出那樣的演出呢？如果像原作一般還原“地獄”的場景，很可能會顯得“尬”或者突兀；再比如説遊戲裏有着一段內容是正常色彩代表陽間，而林理洵可以進入到代表“陰間”的黑白世界中去，這一段廣受好評的演出影視化要如何還原呢？如果照搬原作，那勢必會挑戰觀眾的承受能力，如果捨棄這精彩的一段，那又未免太過可惜。

　　當然，影視化改編不是二極管，相信導演如果有着豐富的想象力，自然會創造出既適合影視作品、又有原作風味的獨特演出。

　　其次，遊戲的劇情體量也是一大難題。

　　就拿口碑翻車的《軒轅劍之天之痕》為例，該作目前在豆瓣6.5分，是國產單機改編典型的反面案例之一。原作遊戲《軒轅劍三外傳天之痕》是初代《仙劍》之後國產2D單機的又一里程碑級別的作品，豆瓣6600人評分9.3，劇情有口皆碑，但遊戲在不卡關的情況下純主線流程大概只有13~15小時左右，去除跑城鎮、跑迷宮、戰鬥的時間，純主線劇情大概只有3~6小時，而其電視劇竟然擴展到了每集40多分鐘、36集的長度，幾乎每個角色、每條故事線，編劇都對其進行了“再創作”與“豐富化”，最終導致作品節奏拖沓、情節混亂、角色崩壞，路人觀眾看不懂、遊戲粉絲“怒砸電視”的結果。

　　而這次接受改編的《煙火》體量則更小，去除遊戲性的部分，劇情長度大概為3個小時左右，很難想象五元文化將用什麼辦法將其改編成一部幾十集的電視劇，不過好在相比主要角色都十分豐滿立體的《天之痕》原作，《煙火》除了男女主角，其他角色的塑造都比較扁平，且不少故事都是在“講述”中展開，沒有過多實際描述，因此改編者仍然有着不少的發揮空間。

　　**此外，擺在改編者面前的還有一項“危險”並且“致命”的難關，那就是審核問題。**如《軒轅劍》系列往往有着對歷史的顛覆性思考，很容易會被扣上“歷史虛無主義”的帽子，這或許是當初選擇以情愛為主的《天之痕》的一大原因。而《煙火》所面臨的問題則更加嚴峻，它本身是一款描寫封建迷信、血腥恐怖、並且真實存在怪力亂神元素的作品，在審核環境日益嚴苛的當下，很難想象能還原多少原作的視覺效果。

　　仙俠題材後，哪類遊戲IP更適合拍劇

　　國產遊戲改編影視劇“一超多弱”的總體情況或多或少凸顯了遊戲改影視的難度。

　　目前，國內遊戲影視化最成功的案例是《仙劍奇俠傳》這一IP，其先後兩部改編作品“仙劍一”和“仙劍三”均在口碑和商業上取得了極為優秀的成績，前者電視劇在豆瓣上24萬評價9.0分，首播創造收視狂潮，單集最高4.6%，單集3.8%；而後者也是在豆瓣上斬獲23萬評價8.8分的成績，也獲得了極高的收視率。

　　**它們的成功離不開原作的優秀，**初代《仙劍》在國產單機歷史上有着難以撼動的地位，豆瓣1.4萬評價9.6分，bangumi8.7分，是無數老玩家的童年回憶，劇情、人物塑造在當時皆屬於世界準一流水平，是國產遊戲經典之作。而續作《仙劍奇俠傳三》也獲得了豆瓣8.9分的評價。

　　**當然，除了原作本身素質優秀，演員實力出眾也是作品成功的原因之一。**兩部《仙劍》與它們的主演之間的關係可以説是“相互成就”，《仙一》捧紅了當時地位還只是“小生”的胡歌、劉亦菲、安以軒、劉品言、彭于晏，而《仙三》在讓胡歌又“火了一把”的同時，大大提高了霍建華、楊冪、唐嫣、劉詩詩等主演的名氣，特別是胡歌，在兩部作品中創造了非常經典的“小混混男主”形象。這兩部作品被部分粉絲視為這些演員的表演技術的巔峯。

　　這其中，《仙劍一》導演之一的梁勝權之後與黃俊文共同負責了2014年《古劍奇譚》的導演工作，作品演員陣容豪華，可以説是李易峯的初期代表作之一，同時還有楊冪、馬天宇、喬振宇、鍾欣潼等知名演員的加入，原作也是國產單機名作之一，豆瓣評分9.0。但電視劇的口碑卻不及《仙劍》理想，豆瓣評分7.1，這主要是因為電視劇的製作水平如特效等沒有達到觀眾的預期，並且由於製作方對原作的還原並不如《仙劍》一般優秀，因此受到部分原作粉絲的抵制。

　　在這一方面受到原作粉絲抵制更多的則是《仙劍三》導演李國立在2012年播出的作品《軒轅劍之天之痕》，這部電視劇在胡歌、蔣勁夫、劉詩詩、唐嫣等明星粉絲大量給滿分的情況，仍“收穫”了豆瓣6.5分的成績，就如上文所説，製作方對原作的改編可以用“再創造”來形容。

　　不過，其實這兩部作品口碑不佳或許並不只是因為對原作還原不夠優秀，畢竟一款單機RPG其劇情量相比電視劇本身就不大，強如《仙劍一》和《仙劍三》，也並非完全忠於原作來拍，造成口碑崩壞的原因或許本質上還是導演與編劇功力不濟。

　　**而且，遊戲影視化作品往往有着強大的“造星”能力，**上述作品對胡歌、劉亦菲、楊冪、唐嫣、劉詩詩、霍建華、李易峯等時下當紅明星的職業生涯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並且，遊戲影視化改編的對象往往就集中在這種“劇情優秀的單機仙俠RPG”上，這或許是因為其遊戲世界觀設定本身適合用來吸引年輕觀眾。

　　不過，仙俠RPG之外，國內也有着少量其他類型的遊戲改編作品，如2017年由楊磊導演的《逆襲之星途璀璨》則改編自“我是YT”製作的娛樂圈戀愛文字遊戲《逆襲之星途閃耀》。該導演首播於2014年的電視劇《紅色》獲得了豆瓣9.1分的高評價，但2017年這部遊戲改作品卻最終獲得了不足《紅色》一半的4.0分。該劇由宋軼主演，雖然這位女演員的演技在部分年輕觀眾中有一定口碑，但她在這部電視劇中的表現就連粉絲都直呼“大跌眼鏡”，而作品的編劇也成了觀眾批評的重點對象之一。

　　因此，在國產遊戲影視化的過程中，兩部《仙劍》就像是美好的意外，其後的作品除了《古劍奇譚》的口碑勉強過線外，幾乎所有的作品都免不了口碑的崩盤，而觀眾們批評的聲音往往集中在“對原作還原不足”“演員演技不足”“編劇能力不足”等問題上，此外，題材狹隘，過於集中於仙俠上也是遊戲改的一大問題，希望風格完全不同的《煙火》能為這個領域颳起一陣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