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男”內卷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21-09-19 17:25

作者 | 江潮
“志勝真的很有喜劇天賦。”資深的脱口秀演員啊水在看完《脱口秀大會》徐志勝的表演後,感慨地説,“(志勝)一站上台,觀眾就已經笑了。這就證明觀眾已經接受了這個人。”
滑稽的外貌,成為徐志勝走上脱口秀舞台的“通行證”,觀眾常報之以爆笑作為其登上舞台之時的“見面禮”。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演員某一方面相對的缺陷與不足反而成為其特徵,在自嘲的語氣下成為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
久而久之,在脱口秀的消解下,徐志勝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從“容貌絕望”轉變為“長相優勢”,這是脱口秀對於演員自身的意義:笑聲成為了不完美人生的“解藥”,似乎可以消解由缺陷帶來的自卑與痛苦。
從某種意義上説,脱口秀似乎是一場真誠的心靈“交易”,演員用自己內心深處的自卑與遺憾化作笑聲的來源,而觀眾以笑聲來治癒脱口秀演員脆弱的一面。
1
脱口秀的“硬通貨”
果不其然,脱口秀大會新人徐志勝在《脱口秀大會》“處女秀”,立馬爆火“出圈”。
而他的火,首先與他的外形有關。
大額頭、空蕩蕩的髮際線、高顴骨以及平下巴組裝成的臉型,遠看像一個倒立着的鴨梨。臉上,點綴着一雙小豆芽般的眼睛,寬鼻翼坐落在臉龐的C位,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他額頭上那撮像逗號的碎髮以及笑起來露出的牙齦。

《某某與我》劇照,圖為徐志勝
這樣的外貌,註定與俊男絕緣。
但是,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徐志勝一登場,台下就響起了一片笑聲。
觀眾第一聲的笑,來自徐志勝滑稽的外貌。
而當他蹦出一句“我沒有外貌焦慮”時,一張不符合大眾審美的臉與一句與當今常見的社會心態相違背的“反顏值”宣言共同呈現在觀眾面前,喜劇效果就出來了。台上迅速爆發出接連不斷的笑聲。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劇照,圖為徐志勝
觀眾的第二聲的笑,來自於打破觀眾刻板印象的“反轉”。
得天獨厚的“外貌優勢”加上起承轉合的脱口秀技巧,是徐志勝的“志勝法寶”。
他自己也承認,長得醜,是自己的外貌優勢。
在第一次登上綜藝舞台時,徐志勝説:“有一次我去演出,上台之後全場爆笑了5分鐘。就在那5分鐘裏,我就明白了,什麼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台上笑聲、歡呼聲此起彼伏。
現場作為“領笑員”(相當於評審)的羅永浩對徐志勝的表演調侃:“他過分利用了自己的長相優勢。”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劇照,圖為領笑員羅永浩點評徐志勝的表演
長相優勢,可不是徐志勝的“獨家專利”。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老手”何廣智在去年第一次登上舞台時,當初同樣是依靠“外貌焦慮”的話題一炮而紅。
何廣智有着與徐志勝異曲同工的外貌,羅永浩曾評價他為“醜男中的屌絲”。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他説:“女性的平均顏值要比男性要高。當然我有一定的責任……長得越差,責任越大。”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劇照,圖為何廣智
但與徐志勝不同的是,他的表情管理更勝一籌。因此,當這一季炸出徐志勝這匹“黑馬”,何廣智的第一反應是“糟了”,“醜男”的賽道開始內捲起來。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外貌焦慮”這種幾乎為全民通病的話題成為了常見的素材。除了徐志勝與何廣智,無論是更資深的王建國、曉卉,還有同為新手的鳥鳥,長相一般的演員都曾拿自己的外貌焦慮來作話題,由此引申的段子,也產生了顯著的傳播效果。
而被譽為脱口秀界顏值“天花板”的演員龐博,則表達了對於他們的羨慕:“如果老天讓我選,是長成我現在這樣,還是長成李誕那樣,我會很糾結。這真的很難選,因為他那張臉很好笑,非常適合做喜劇。”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劇照,圖為龐博
可見,低顏值,已然成為普通顏值的脱口秀演員自帶的buff,怪不得徐志勝被稱為“祖師爺賞飯吃”。
低顏值,是普通人的一種缺陷,但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卻化為了演員的特質。
除了顏值上的缺陷,還有親密關係上的失敗、經濟的貧窮、學歷的一般、日常生活的荒謬……只要是不符合某一種社會標準的特質,一定是脱口秀舞台上的“硬通貨”。
2
我自嘲,你快樂
演員關於自我缺陷的素材,能在脱口秀市場中成為話題度高、效果顯著的“硬通貨”,必有其“市場規律”。
這一規律,在啊水看來,可以理解為脱口秀的底層邏輯:“在看到台上的演員在講自己尷尬、難堪的遭遇時,觀眾會產生一種優越感。”
啊水目前是笑果文化的全職脱口秀演員,從事線下脱口秀表演將近十年,是國內脱口秀從線下走到線上、迎來高速發展的見證人之一。
他結合徐志勝講的“外貌焦慮”來分析,當普通觀眾看到一個可能長得跟自己差不多或某種意義上更差的演員,以一種放低姿態的角度來講自己的外貌焦慮,觀眾才會產生同感或同情之心,段子才會顯示出説服力。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劇照
在喜劇的場域中,被審視的演員通過低姿態放大了自己的滑稽與尷尬,而高高在上的觀眾則手握決定權,這種權力的差異,便是優越感的來源。
從陳佩斯“喜劇的內核是悲劇”這一被奉為圭臬的審美判斷來看,任何喜劇都是在傳達一種負面的、消極的內容與主題。因此,當觀眾跟着演員進入到特定的語境之中,如何將消極的、荒誕的素材轉化成笑聲則需要一定的方法。而脱口秀“硬通貨”流通的手段,便是演員的自嘲。
自嘲,向來是脱口秀的常用的表達方式。
“老憤青”馬克·吐温,在自傳中,説自己“只記得沒發生過的事情”,用自嘲來表達對於記憶力衰退的無奈,並以幽默的方式消解這種負面情緒;將戒煙定義為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因為他已經戒煙幾千次了,好一個“陰陽怪氣大師”:戒煙很容易,容易到我經常戒煙,實質戒煙根本沒效果,因為戒煙之後還想抽煙。
到了“怪老頭”伍迪·艾倫,他則將這種自嘲發揚光大,並將這種自嘲帶到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中。在被稱為伍迪·艾倫自傳式的電影《安妮·霍爾》中,他藉助角色自嘲在愛情中的外強中乾與虛與委蛇。

《安妮·霍爾》劇照
在粵語脱口秀界被“封神”的黃子華,亦會自嘲相貌:“鄭裕玲跟我説,子華,你現在已經夠紅啦,要去打扮打扮啊,我真的好傷心,我已經打扮過了啊!”
而如今在世界脱口秀舞台上最能代表黃種人的黃西,作為華人首次登上被譽為美國戲劇界的“奧斯卡”《大衞•萊特曼秀》節目時,開口就以中式英語自我介紹到:大家好,我是愛爾蘭人。一句短小精悍的自嘲,巧妙地道出了當時華裔在美國所面對的種族歧視。
回溯中外脱口秀史中的大家可知,自嘲的方法,就是祖師爺流傳下來的“武林秘籍”。對於熟練的脱口秀演員來説,只要找準觀眾意想不到的反轉點,自嘲就化身為阿基米德手中的那一把槓桿,找準作為支點的反轉位,便可撬動觀眾心中的笑話星球。
3
用笑聲抵消失意
從某種角度來説,喜劇是殘忍的。演員將生活的殘忍真相剝開,再以與眾不同的角度來消化真相帶來的苦澀,最後以幽默滑稽的表演將苦澀轉化為笑料貢獻給觀眾。
因此,有時候觀眾可能會向演員投去同情憐憫的感情,覺得笑聲會化作一種嘲笑與貶低。
然而,演員可能不是這樣想的。
徐志勝曾言,當把曾經刺痛自己的遭遇轉化為調侃的段子並將給觀眾聽的時候,會讓他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好像那些痛苦和情緒都被笑聲消解了。”

《某某與我》劇照,圖為徐志勝談容貌焦慮
為何會產生這種認知的反差?
啊水從一個演員的角度分析道,“脱口秀是一種個人表達”,生活的周遭能夠打開演員感知世界的“開關”,當一個演員對某話題足夠敏感,那麼表達的慾望則會越強。
而外貌,則是徐志勝最敏感的話題。從小到大,特別是到了青春期後,他一直備受自己處於劣勢的外貌困擾。
“我不是容貌焦慮,而是容貌絕望。”在節目中,他自己調侃説。
因此,當他獲得了脱口秀的機會後,“外貌”便成了他最想討論的話題,“真正想要表達的就是別人對我長相的同情和安慰,別人不會有我這樣的經歷,這就是我的生活,那是我想表達的情緒。”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徐志勝説。

《脱口秀大會第四季》劇照
暴露自己內心最柔軟的角落,需要極大的勇氣。
啊水的認為,舞台對於演員的魅力就在於,脱口秀的舞台賦予了演員相對開闊且較少條條框框的言論空間。假如可以將自己的缺陷以幽默的方式講出來,跟觀眾分享自己的遭遇,坦言自己的情緒,那麼,對於脱口秀演員來説,缺陷反而變成了一種價值。而當觀眾笑出來的那一刻,其實演員是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的。這種感覺不僅來自取得表演效果的成就感,更來自於自我和解的達成。

如此看來,觀眾報以的笑聲與掌聲,便是命運的饋贈。
對於“徐志勝”們來説,通過脱口秀,詮釋了何為“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歌。”